他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身上那黏腻恶心的东西被人清理干净,闻不到什么恶臭味道。 “是谁?”他挣扎地起身,发现自己还在家中。 旁侧小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他家没有油灯,这油灯显而易见是救命恩人的。下一刻,外面的木门咯吱打开,杨修谨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汤回来。 瞧见他清醒过来,杨修谨轻叹地说道:“幸好我和师兄发现了你,要不然你这命怕是救不回来。” “你是……”王癞子借着油灯的亮光打量一番,很快就认出来这人是谁,“你是隔壁郭乡杨家庄的杨大夫。” 杨修谨点头承认:“是我。” 他把药汤端来给王癞子喝下,一面说着他得病的事,说完问他可是吃了什么坏东西。 王癞子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犹豫地说道:“这乡下的哪有什么好吃食,我也就这几日在河里捞了点河蟹河虾。”说到这里,他猛地想到什么。 “哦对了,那日隔壁的老王家也在,他当时好像在河里洗衣裳……我想起来了,他洗的衣裳有股臭味,像是泻肚子了。” 听着他描述,杨修谨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看。 无法想象当时那画面,这王癞子是如何忍着把河里的虾蟹捞回家吃的。 但也正是这一事,让杨修谨意识到两人得病的因果不简单。 冥冥之中,他好像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 要是真的如同书籍中所言,这病就是“秽浊撩乱胃肠”,恐怕王家村还会有人得病。 他和师兄两人,得在病情爆发之前,将这消息告诉村民们。 “你先好好休息,那河里的虾蟹莫要再吃了。”杨修谨交代他。 王癞子不解:“我这病是吃了那虾蟹?” “是也不是。”杨修谨说着,思忖一会儿,半迟疑地说道,“村里那河可能受到污秽,吃了那河水和河里的东西,或者会吐泻不止。” 不需他多言,王癞子也晓得这吐泻不止很容易便能死人! 猛然间,他毛骨悚然地激起一阵恶寒。 “多谢杨大夫告知。” 王癞子虚弱起身,朝着杨修谨弯腰一躬。 杨修谨把他扶回床上,心事重重地从他家出来。 …… 这番折腾,他们至夜才返回浠水南。 两人先去了一趟前院医馆,点着蜡烛在药柜里找出金银花、苍术和艾叶,把它们放到药罐里煎煮。 倒出一部分服用,一部分拧着帕子擦拭全身。 又把身上衣物换下来,包裹在麻布里面系好,做完这些,彼此缄默的两人平视对方。 此时,杨修谨卸了紧绷着的心气儿,腿脚发软地坐在椅子,捏着腿看庞敏才:“那王家还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才得病,只我们能顶得住?” 他们这一趟去到王家村,别说他开的方子行不行得通,便是庞敏才,他在给中年男诊断时,同样迟疑不定。 说实话,杨修谨自知医术不高,他不敢言之过甚,觉得他开的方子就能灵验。 庞敏才沉默不语。 顷刻,他抬起头看向杨修谨,俨然已经有了主意:“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不若我们再捞个人同行。” “啊?捞人?”杨修谨怔然看他。 庞敏才粲然一笑:“你莫不是忘了前几日遇到的许兄,他的医术远在我们之上,我们医不好,难道他也不成?” “他会答应吗?”杨修谨问。 庞敏才自信说道:“他会答应的。”
第234章 杨修谨想不到师兄会如此看好许黟, 一时间倒是有些沉默。按他的想法解决问题,他顶多想到找老师帮忙。毕竟老师的水平在他们之上,且加之经历丰富, 至少不会像他们这般束手无策。 可杨修谨很看好师兄的识人水准,何况那许黟谈吐温文,是值得结交之人。 庞敏才起身倒掉盆里的药汤,对杨修谨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今夜就先留在馆里哪也不去。我把馆里休息的房间收拾出来, 你在屋里睡,明儿我们早些去找许兄。”说完, 转身撩起帘子入内。 * 清露凝珠, 许黟黎明时起身, 在庭院练拳片刻,回到书房整理医案。 阿锦和阿旭也没闲着,把做出来的挂诊牌匾挂上墙头, 庭院小棚外清出一片空地, 在前摆上长案,放一套文房四宝。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病患上门问诊。 病患未先上门,先来了两个客人。 不多时,许黟在书房里听到庞敏才和杨修谨上门拜访感到意外,连忙起身出来迎接。 知晓他们来意后, 许黟稍加思忖,觉得这何尝不是历练的好机会, 便向阿旭吩咐备车, 和庞敏才两人一起赶去王家村。 王家村的村头已有人候着,是那日拜托人来请杨修谨的王家哥儿。 他爹服了三天药汤, 身上痢疾有好转,但依然泻肚不停,恶臭难忍。 王家哥儿不过守在床榻前伺疾三日,消瘦一圈,脸色因这劳身焦思的缘故,瞧着都不太好。 也不晓得是否是心中嫌弃,今日他起身后也时不时地想要呕吐,还觉得这天乍寒乍暖,多穿了一件衣裳。 见着今日多一位大夫前来,王家哥儿摸了把眼角处的泪花,朝着许黟等人行礼道:“让诸位大夫多费心了。” “不过是行力所能及之事。”杨修谨摇了摇头,问他,“你爹如何了?” 王家哥儿叹气道:“今早时能起身食粥了,可半个时辰后又泻肚。” 杨修谨道:“能起身食粥是好事。” 这回他们还请了许黟同行,只希望能尽快将这病给解决了。 几人并行来到王家,杨修谨先去到隔壁请王癞子过来一并问诊。 许黟自从下车,便在环视四周,这王家村有一条绕着整个村庄的河流,那河流是山上分流而下,不知是否因为春雨缘故,这河底积了不少淤泥。 待到王家房屋前,许黟敏锐地嗅到一股难闻的恶臭。 这恶臭不似正常粪便,还夹杂着未消化的呕吐物的腐臭,追随着风向从后院阵阵飘散而来。 许黟沉着脸问那王家哥儿:“这后院是茅厕?” 王家哥儿一愣,神色微妙地拱手问:“许大夫是想要如厕?” 许黟摇摇头,只道:“麻烦带我去看下。” 不远处,庞敏才注意到他这边情况,过来时就听到他说的这话,愣了下:“这茅厕有什么好看的?” 许黟神色严肃地看他:“既是呕泄证,这呕吐物和泻粪也要检查的。” “……”庞敏才思忖着点头。 两人跟着王家哥儿来到后方,他口中所说的茅厕,不过是用几根木桩撑起来的草棚,四面围着用芦苇编织的草席,上下镂空,里面正中位置放着个高脚马桶,下方再垫着两块红土砖。 在马桶后面,还有一个盖着木盖的陶罐,里面装着草木灰,如厕之后,就可以撒一把草木灰盖上盖子掩住臭味。 不仅如此,撒上草木灰的粪便不会随便丢弃,而是在里面加入秸秆等物,沤成肥料。 王家村的村民都是这么储存粪便厩肥的,老王家也不例外。 但这次的粪便奇臭无比,王家哥儿在考虑着要不要丢弃这些粪便。 许黟等人没有在茅厕里多待,这时,杨修谨扶着王癞子也来了,虚弱地坐到屋里头的木凳上。 庞敏才喊道:“许兄,你先行把脉看看。” “好。”许黟看着王癞子漆黄的脸色,没推托。 他放下药箱,取出脉枕放在桌上,示意对面的王癞子伸手。 枯瘦而蜡黄的手腕出现在眼前,许黟眼睑微抬,仔细端详面前的王癞子。 瘦骨棱棱,眼眶凹陷,裸露出来的额头处,粘着斑驳的陈年黄癣。 瞧着像是湿黏在一起的谷子。 王癞子本没有名字,因村里人都这么叫他,叫着叫着,他便有了名字。 他长得丑,又身无所学,活到这般岁数都没讨到一个婆娘。 好在王家村的里长是个善人,见不得他屋漏淋雨,在盖房子时顺带给他修补了房顶,才让他有依靠之所。 当然了,王癞子虽有这般不好听的名字,但他本人还算老实本分,守着家中一亩田地,过得贫寒如洗,却也不至于饿死。 只是家中无存银,治病两日,还未支付杨修谨一文钱诊金和药钱。 几人对此闭口不言,默然地为他诊脉辩证。 俄顷,许黟像是想到什么,微微恍然地收回手,凝重地看向王癞子:“你这两日可会口渴?手脚发冷?” “这位大夫是……”王癞子惊了一下,拘迫地看向杨修谨。 杨修谨耐心替他解惑道:“这位是许大夫,是从蜀中游历而来,他游历论道,医术不在我和师兄之下,是我等请来辩证的帮手。” “哦,原来是许大夫。”王癞子惶恐地想要起来,但他呕泄几日,此时四肢疲软发冷,哪有力气。 还未起身,就被许黟温和地按了回去。 “说说吧,我适才所言可有对得上的。”许黟诚然看他。 王癞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这么多年里,还无人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主要是怕他头上的黄癣。 他小声低哑地说道:“许大夫说的是。” 庞敏才微微惊喜地问许黟:“许兄是瞧出什么来了?” “你看他舌苔转为白腻,筋脉痉挛,切脉时,脉细数……”许黟将其诊出来的情况言明,眉间微拧,神色看着不像说的那般轻松。 便是不懂得医术的王癞子和王家父子,都纷纷闭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 许黟扫视周围,深吸气道:“确实是你们所说的,此乃秽浊撩乱胃肠。” “可我什么都没吃啊。”王癞子惊慌抬头,“那日……那日我就只吃了点河里的虾蟹。” 许黟瞥了一眼王家父子,问道:“那日你在上山吃了什么?” “我……”撑起身坐在床沿边的老王家迟疑不定。 后面,还是他儿子催促他赶紧实话实说,他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 原来那天他上山砍柴,在半道捡到一只死掉的狸獾,他看那狸獾还没腐臭,不舍得丢弃,就把皮剥了煮熟了吃。 老王家腆着脸皮,悔恨地擦拭眼泪:“我、我那日后就如厕两回,以为没事了,哪想会这么可怕。”差些就丢了性命。 杨修谨闻言,气得指着他道:“胡闹,这等腐肉怎能乱吃。” “我曾在书籍里看到,吃了这腐肉者,轻者肚中生虫,重者药石无医。”庞敏才意味深长的看向已经慌起来的老王父子。 “不可贪小而丢了性命。” 这时,王家哥儿也察觉到不对劲,连忙问道:“可家父吃了那腐肉,但王……王叔可没吃啊,怎么也得了这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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