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能想出用查头鳊鱼杀人的人,又岂会当真这般软弱无能,在几个刚见面不到一盏茶工夫的陌生人面前流泪示弱?你很会钻营别人的弱点,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给自己创造机会,但可惜,这一招不是无往不利,百试百灵的。” 孟撄宁再次结舌,瞪着眼,越发怨毒地盯着沈盈缺,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倔强可怜之状? 周时予和邱成大呼上当,气恼地剜了孟撄宁一眼,埋头做自己的事,再不搭理她。 沈盈缺无视面前杀人的模样,继续打量这间屋子,来回踱步,适才那股怪异的感觉虽解开了一些,但还未完全烟消云散。 “如何?可愿意同我们说实话?你为何要去找拓跋滋,又为何要打探那座宝库,又为何想要那宝库里的莲花?” 停顿片刻,沈盈缺深吸一口,又问:“你要的那朵莲花,可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十二因缘莲?” 孟撄宁眼神有一瞬僵愣,很快又恢复平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可沈盈缺又怎会再被她这句明显带着遮掩的话误导?心里小小松了口气,又生出难以掩饰的喜悦——找了两个多月,总算有点眉目了! 她迫不及待追问:“说,你为何要找那朵莲花?又是从什么地方听说莲花的事?拓跋滋的宝库在哪里,你可知道?” 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比死还要令人窒息的漫长沉默。 周时予心里一阵焦急,顾不上手上还未包扎好的伤,冲到孟撄宁面前叫嚷:“你知道什么倒是快说啊!我们不会为难你,也不会去外头告你杀人的状,我们只要那朵莲花,回去救人!只要有了它,我家少主公就能、就能……” 他恨恨一跺脚,憋红着脸,啐道:“再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拔了你的舌,让你一辈子都不用再说话!” 孟撄宁哂然一笑,仰头看着他,挑衅地伸出自己的舌头,让他拔去。 周时予气到两只耳朵都要tຊ冒烟,却又不能真的动手,只能同她互相瞪着眼睛,干生气。 但也是孟撄宁这一仰头,沈盈缺瞥见她衣裳底下露出的一小片疙里疙瘩的红疹,贯穿着几道明显的挠痕。还抹着深褐色的膏药,几番剧烈运动下,膏药蹭到了衣襟上。 她几可不见地挑了下眉梢,没怎么在意,再次认真打量这间屋子,试图找出一些破绽,逼孟撄宁乖乖说出实话。余光扫过书案上那盒吃了一半的糕点盒,她一愣,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再次划过脑海。她忍不住过去,打开盒盖,仔细查看。 的确都是留仙居里的点心,没有任何异样,拿银针试了一下,也没有发黑中毒的迹象,看来没有任何问题。 难道真是自己的错觉? 沈盈缺心有不甘,再次清点起盒内的点心,枣泥糕、梅花饼、干酥酪、榛子酥、杏仁糕……其他几样都已吃完,或者只剩一两块,唯有这杏仁糕只动了一块,且还是咬了一小口就丢了回去,像是不合口味,不想再吃,又仿佛…… 一个念头猝然闪过脑海。 沈盈缺丢下糕点盒,转身奔回孟撄宁面前,在她的激烈反抗尖叫声中,扯开她衣襟,确认了一遍她身上抹着膏药的怪异红疹,又回头看了眼书案上的糕点盒,了然而难以置信地呢喃出声:“你该不会……是成泠公主和了尘禅师的后人吧?”
第110章 洛阳行(三) 这话说完,连周时予都忘记生气,错愕地看了沈盈缺片刻,又瞪大眼睛,一寸一寸审视胡椅上的孟撄宁,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邱成也惊讶地跌跌冲冲跑过来,打眼瞧见孟撄宁皮肤上的红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哎呀,这是敏症,得赶紧擦药,否则要危及性命的!”说着就回去“丁玲咣啷”地翻找药箱。 孟撄宁扭身挣脱开沈盈缺的手,抬起下巴反唇相讥道:“什么敏症,什么公主,我只是吃多了烧鹅,身子上火,睡一觉就好了。” 沈盈缺没听她狡辩,转身回到书案前,从糕点盒内拿了块杏仁糕回来,递到孟撄宁嘴边,“倘若不是敏症,你敢不敢再吃一块?” 孟撄宁本能地抿紧嘴巴,几次张口,想硬气地把糕点吃下去,到底架不住死亡的威胁,气恼又憋屈地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着一字。 显然是打算装死到底。 周时予气得直跳脚,地面都被他跺出两个深坑。邱成也叹息着直摇头,“孟娘子这又是何苦呢……” 沈盈缺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倒也不慌,重新在对面的高脚胡椅上坐下来,不紧不慢道:“孟娘子的决心和手段,在下已经领教。在下也没打算让孟娘子白白泄露自己的秘密,实不相瞒,我等就是南朝而来之人,我的未婚夫婿,便出自萧室皇族。我此番冒险来洛阳,就是希望能找到那朵十二因缘莲,为他治病,救他性命。” 此言一出,周时予和邱成俱都吃了一惊。 孟撄宁也猛地转回头,震惊而狐疑地打量她。 沈盈缺淡淡一笑,“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知晓了你的一个秘密,且还是一个与你性命攸关的大秘密,若再不跟你坦白我的秘密,还一味逼问,岂不成了居高临下的命令,显得很没诚意?我这样做也只是为了告诉你,我对你当真没有任何敌意,只是想同你合作。眼下我们互相都有了对方的把柄,你总算可以放下防备,跟我好好说话了吧?” 孟撄宁垂首沉默下来,抬眸瞥了她一眼,又瞥了她一眼,像是在做一场极其艰难的内心搏斗。 沈盈缺也颇为耐心,老神在在地坐在胡椅上等她,闲了,还询问她可否借一本医书打发时间。 孟撄宁终是耗不过,攥了攥手,沉出一口气,“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是……他二人的后人的?” 沈盈缺扬了下眉梢,道:“很简单。你对杏仁生敏,而这正是萧室皇族中一直留有的病史,我的未婚夫婿和他兄长都有这毛病。就像我适才说过的,他来自萧室皇族。”边说边看向周时予。 周时予不愿承认,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我家少主公的确一直为这敏症所困扰,误食一点都有可能全身起红疹。” 孟撄宁仍旧怀疑,“这世上有敏症隐疾之人千千万,对杏仁生敏的人也不在少数,你是如何就能肯定,我就是那两人的后人?” “对杏仁生敏之人的确不少,但既生敏,又知道那藏有前朝遗珍的宝库,且宁可伤人性命也要从里头找到那朵十二因缘莲的人,当今世上还真没几个人。”沈盈缺解释道。 “还有你架上那些书,医书虽占了大半,但也藏有几卷手抄佛经,纸张泛黄严重,装线也松散不堪,显然已有些年头,扉页上还留有梵文写成的“泠”字。里头的经文也都是佛门珍品,自胡乱发生以后,便许久不曾出现在中原之地过。恰好这段时日,我为了找到那朵莲花,将伽蓝寺的一切查了个底朝天,知道了尘禅师和成泠公主定情之时,曾赠予她几卷自己手抄的经文,做定情信物。后来这些经文并未在伽蓝寺,或者宫廷之中被人发现,应是随成泠公主一道去了室韦。而眼下,它们却又出现在了你手里?” “虽说了尘禅师有后之事很不可思议,但除了这个结果,我是当真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人,能同时满足这样三个条件,你说是不是,孟娘子?” 沈盈缺微笑地望着她。 孟撄宁咬着唇瓣,不愿屈服,也不愿给予任何赞美之词,可眼底还是难以掩饰地露出了叹服之色。 对视良久,她终于垮下笔挺的背脊,轻声道:“我的鼻祖母,的确就是传闻中那位‘不知廉耻’、连正史都不配入的大乾公主,萧成泠。而这‘孟’姓,便是我鼻祖父了尘禅师的俗家姓氏。” 沈盈缺抬了抬眉,和周时予、邱成交换了个眼神,耐着性子继续等她说下去。 孟撄宁叹了口气,望着一簇蜿蜒伸入窗内的爬山虎,怅然回忆道:“我也是在八岁那年,听我祖母讲起,才知道这事。” “当年鼻祖母与鼻祖父分开、远嫁室韦的时候,已怀有身孕。在那异族他乡的蛮荒之地,为了将孩子平安诞下,她几乎拼上了自己的性命。甚至不等孩子满月,就派心腹将他送离室韦,回到中原,隐姓埋名地生活。那些佛经便是她留给后人的唯一信物,也是我孟氏的祖传宝贝。” “当时照顾我太祖父,也就是成泠公主的儿子的老仆,时常同我太祖父提起他生父生母的故事,为他二人最终为世俗所隔、无法长厢厮守的悲剧而深深遗憾。知道我鼻祖父圆寂后,金身化作一朵十二瓣莲花,他还打算想将它偷回来,与我鼻祖母合葬。奈何宫中戒备森严,这愿望到最后也没能实现,到现在,便成了梗在我孟氏一族心中最大的遗憾。” “阿父在世之时,就时常感慨天道无心,情深难尝。每每听到那些所谓的知情之人,夸大其词地谣传我鼻祖父母的故事,笑话我的鼻祖母不知检点,忝为皇室之人,他都气得够呛,说那朵莲花的确在世,且因佛光庇佑,能千年不败,让我一定要想法子将它找出来,与这些经文一道,藏于北地,我鼻祖母坟中,让我族遗憾就此了结。” 周时予听完一阵激动,“所以那朵十二因缘莲并非传说,而是确有其物?那它能解毒的传说,也是真的?” “解毒?” 孟撄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上下打量了一遍沈盈缺,了然地挑了下眉梢,语气不无讥讽地道,“原来你的未婚夫婿是中了七情谶之毒,那还是真是活该。当初萧氏皇族强行喂我鼻祖父吃下这味剧毒,迫使他们有情人分离,可曾想到日后,你们萧室自己人,也会被这毒物折磨得体无完肤,要求助于我鼻祖父所化之莲花?还真是报应不爽。” 周时予听得一阵冒火,很想替自家少主公教训这嘴上没把门儿的死丫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沈盈缺静静看着她,却道:“所以你觉得,你鼻祖父母的确没有任何错处?” 孟撄宁一愣,怒道:“那你认为,我的鼻祖父母有何错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然是有的。”沈盈缺笑容温和,“世上无完人,就连圣人也不敢言,自己一生都无愧于天地。” “了尘禅tຊ师若真心心疼成泠公主,明知二人身份相隔云泥,一旦越界,必然会招来万劫不复的祸患,尤其是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该克制己心,离她远些。可他还是做了,且到最后都没有为公主分辩一句。甚至到现在,知情之人说起这段往事,也多是为你鼻祖父修行毁于一旦而可惜,因他圆寂化莲而感动,对你鼻祖母,却只有鄙夷之词,觉得是她引诱了你鼻祖父,毁了一个佛门高僧的未来。甚至连她舍身为你烈祖父换药之事,都不甚在意。你觉得这样对你的鼻祖母,当真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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