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提是他需得好生读书,不可放纵自己,得在府学中亦是保持优异的成绩,才能过了每年的岁试科试,方得参与乡试的资格。 瑜生思及此,摘得案首的喜悦已经散去,心下添了更大的更沉的目标。 他因着更远大的目标而看淡此次的案首,旁人可不是,住一块的几人,围着瑜生和今秾,不住地道贺,又问瑜生答卷上是如何写的。 瑜生自是将自己做的诗词以及四书文等都照实道来,于是又由此探讨了这回学政的性格喜好、学问倾向。 今秾趁着这时,把昨日买的爆竹拿门口放了,一番热闹过后,蔡逸和柳学子小郭先生三人便一道去看了榜。 回来时,蔡逸难得没了狂放的姿态,颇有些霜打的茄子的沮丧,小郭先生面上倒带了几分欣喜,柳学子则一脸的庆幸,仿佛刚踩到狗屎,低头一看捡了钱。 无需多问,单看几人表情,便大致猜到了结果。 蔡逸果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盘着,闭上双眼,两手放于膝上,一副即将遁入空门的老僧模样,“科考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凡人一日三餐,僧人诵经念佛,吾已看淡,再也不考了!” 柳学子也是不羁,一屁股跟着坐了下来,长叹了口气,“我本已不抱希望,没想到坠着末尾,堪堪上了榜,这下我爹娘岳父岳母能够放下心了,算上这回,我已经考了第二次,二次便过,于我而言已经满足,我不似瑜兄郭兄那般在读书一道有天赋,我之愚钝,若是他日能考上举人,得以薄荫家人,便无憾矣!” 柳学子属于有自知之明,对自己要求也不高的人,故而这次堪堪考上末尾,仍觉得满意。 蔡逸听了,摇头晃脑,“柳兄忒没志气!俗话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他日我若再考,必要如瑜兄那般,摘得案首!” 众人笑出声,“方才谁一副遁入空门的模样,好似此生再也不科考了?” 蔡逸看似无谓,实则内心还是有些抱负的,站了起来,拍拍衣袍摆子,大笑:“谁?谁?你们瞧见了吗?” 装完蒜吟了一句李仙的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吟完,双袖拢于背后施然离去。 众人皆被逗乐笑出声来。 今秾看着蔡逸的背影,想起那日看榜,榜前的众生百态,也是低头一叹,自古科考一道岂是易事,远的不说,即便她家生哥看似三试三案首,然而认真算算,他自小念书至今,家中与他自己的压力便不小,七岁试得童生,神童之名广为传播。 至此之后,因体弱缘故,再无缘下场,中间这段时间,他与家中人也颇为煎熬,知府县令那边挂了号的神童,之后再无半点光芒,外人也会叹一声伤仲永,年少才尽,走了狗屎运方中案首等等流言。 仔细说来,宅院中的这几人科考还都不算坎坷,今秾想起自己去茶馆里,因近日赶上院试之故,不少闲人都在议论,说某某书生读了一辈子书,白发苍苍方得童生,也有十年考秀才屡试不第的童生。 今秾陪瑜生去考场的时候,曾见到队伍里年三四十的童生排队考秀才,也有白发者不知凡几。 怎么看,科举一道都非一般人能走得通的。 那些世家权贵朝官后代尚可以得家族长辈荫蔽,自小得到好的教育资源,长大后若要下场考试便考,考不成也无妨,自有家中长辈举荐得以身居官位。 只有平民百姓方只有一条艰险的通天道可走。 家贫如瑜家,更是无本钱枯耗,坚持到现在一是为赌二是瑜生在读书一道确实极有天赋,万幸生哥今次考中案首,想来能减缓家中不少压力。 一时气氛稍显寂静,郭梨挽着兄长的手,得了他肯定的话,惊喜欢呼出声:“真的?真得了第四名?!” 小郭先生面色腼腆但难掩高兴地点头。 郭梨一阵拍手欢呼,喜不自禁。 柳夫人因自家夫君也榜上有名,终于卸下包袱,笑着恭贺。 小郭先生谦虚道:“仍是不及瑜兄,我祖父总夸瑜兄是生来就该读书科考的料子,他活了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他这样有天赋,悟性强记性也好,还肯用功念书的好苗子。” “说来惭愧,我虽是祖父的亲孙子,但比起用功程度,仍不及瑜兄,他这般出众,又比所有人都努力用功,摘得案首是他应得的,就算哪日瑜兄得中状元,我亦不意外。” 瑜生亦谦虚道:“郭兄过赞,郭兄才是,诗词做得极好极有灵气,论起四书策论我或许稍有所得,然诗词一道拍马不及郭兄……” “哪里哪里?” “怎会怎会……” 两个书呆子便互相谦虚互捧起来,今秾和郭梨都看不下去,笑弯了腰。总的来说,一道来赶考的五个学子,中了三个,只有早早离去的慕容强和蔡逸落榜,这个成绩算起来已经非常不错,概率极高。 且蔡逸也是在复试中方被刷下去的,这给了他很大的信心,来年再考说不定真能考中。 放榜结果出来,当日小院中的几人便自己摆了一桌,举杯交盏,互相庆贺,众人也鼓励蔡逸下回再战,定能摘得魁首! 蔡逸这时才谦笑:“我开玩笑你们当真?能如柳兄那般堪堪上榜飘过,我便已经对得起我老爹了!” …… 当晚好生睡了一觉,隔日学政请众学子会面。 先是将成绩考得好的那几个提溜出来,当着所有中试学子的面夸赞了一番,压轴的是案首瑜生。 年三十多岁的学政大人还很年轻,捋着短短的唇下美须,笑道:“我对你可是有些印象,前任知府大人是我同窗好友,在我面前夸了又夸,说你七岁那年连中县试府试的案首,现在又得了院试案首,可谓小三元也!” 瑜生自是一番谦逊,说学生不敢,学生惶恐等等。 学政又笑:“他说你七岁之时学识已经很扎实,便是直接考院试也没什么问题,为何后来没再考,时隔多年才下场?” “说起这件事,子焕(前任知府字)遗憾不已,一度以为伤仲永,很是磋叹。” 瑜生便将自己早产体弱,考完府试后大病一场,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时常徘徊在生死边缘,若不是命硬,早也坚持不到如今,也多亏自己未婚妻悉心照料,方养好身子才能来考院试。 学政听了,大为惊奇,“你未婚妻是何许人也,莫非从医?” 瑜生说起自己未婚妻,便双眼放光,方才那个谦逊内敛的书生形象顿时成了为情所痴的小书呆。 “她虽非医者,然而性情温柔贤淑,待人极是细心耐心,我出身农家,家中长辈兄弟皆是粗人,即便想要认真照顾,也总有疏忽之处,但我未婚妻总能将我照料妥帖,从未让我难受过,因有了她悉心照料,我病情方好起来。” 学政听了夸了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又揶揄道:“既是如此好女子,当早日娶回家才是,莫学那陈世美之流,来日登高便抛弃糟糠之妻。” 学政说完,瑜生脸色已经红了,底下学子更是哄笑道:“莫不是有情饮水饱,案首日日得心上人在跟前细心照料自己,岂有不快点好起来的道理?” “对的对的,为了未婚妻也要从床上爬起来!” 瑜生:“……” 眼见小书呆已经快从台上钻入地里了,学政咳了咳,及时止住这个话题,对瑜生及其众学子勉励几句,随后又在吉时领着众学子举行簪花礼,一道去孔庙谒圣朝拜,一串的流程走下来,回去时已经天黑。 三人虽面色疲乏,但难掩兴奋,把瑜生在学政和众学子面前被揶揄调笑的事儿说了,今秾气笑不得。 因院试结束,当晚宅院里几人闹了一通,又是饮酒作词,又是泼水戏耍,闹到半夜才睡去。 睡前今秾想着明日要和生哥一道去天下一楼以案首之名免费参观那坑钱的秘闻版! 结果第二日,未能等到瑜生如往常那样早早起来,她推门进去,见床上人脸色烧得通红,睡得人事不省。 第12章 那声音那神态……(修) 哪怕当年从瑜家醒来发现自己没了过去的记忆,也不太慌乱,而是顺其自然地将日子过下来。 但遇到瑜生生病的时候,总是最难安。 大抵因为凡人力薄,遇上无法力解的事情时,便有种孤独的无力感。 往日里瑜生生病场景在一瞬间交替浮现,他烧得脸色通红的时候,惨白着脸微笑喝下苦涩汤药的时候,有时病得厉害了,便睡得人事不省,怎么叫都醒不来,只能等他自己好转醒来。 额头上的温度热得烫手,今秾连续唤了几声也没将人叫醒,只是嘤咛着回应两声,几乎没什么意识。 今秾连忙跑出去找其他人求助。 好在昨晚闹得晚了,今日所有人起身都起得晚,都还没出门,闻言连忙跑进来看,见床上人发着烧昏迷着,今秾又一个小姑娘吓得眼圈都红了。 蔡逸作为宅子的主人,显现了担当,立马命宅院里那对本地老仆去请府城里最好的大夫来,概因人家是本地人,对府城上下门清儿,哪里的大夫沽名钓誉,哪里的大夫医术高明,哪位大夫又擅长治风寒发烧,皆有门道,比今秾等人瞎着急强。 今秾也定了定神,回想过去照顾生哥的一切步骤,当冷静下来后,过往的习惯让她瞬间从容不迫起来。 先是请求柳夫人帮她烧热水,然后又请郭梨帮她打一盆凉水进来,她自己则擦擦眼睛,挽了袖子,找来一块干净的白色棉帕,沾了郭梨端来的凉水擦擦他的脸额头耳后脖颈双手等位置,最后再重新过一遍凉水,敷在额前。 做完这些,倒了杯温开水,稍微浸润了他烧得干裂的唇,然后坐在床头将他抱在自己怀中,缓慢地轻柔地将杯中水喂进他嘴里。 开始灌不进去,瑜生嘴巴紧闭,牙齿也合得紧,今秾小声地哄:“生哥,我是秾秾,我喂你喝点水好不好呀?” 来回说上两遍,哄着?*?拍着,瑜生便如孩子一样张开嘴巴,将水喝进去了。 今秾差点眼泪都掉下来,她还记得以往的时候,大夫曾说,若是发病了,喂得进去水食便不当紧,缓缓能救回来,但若碰上全然没了意识的时候,水食灌不进去,这种时候最是惊险。 这些年,今秾记得有过两三回这样的情况,两三次鬼门关看着比常人半生一生经历的次数都多,但在瑜生漫长的历劫经历中,算得上寥寥几回的,那几次,赵氏都哭得不成样子,大夫也都摇头说看天。 唯有今秾不信命,总是日夜守在他身边,看着盯着,有时摸摸他的脸颊,握着他的手,挠挠他下巴,跟他说说话,若是气急了,还会说一两句狠话。 几次都这么惊险地挺下来了。 虽是如此,今秾每一回都在想,往后再也不想经历这种惊险又无助的时候了,每一次都感觉在悬崖上踏钢丝,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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