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情有个臭毛病,他如果睡不着,就必定要命人把屋子里的灯火都点上,彻夜地亮着灯,如果有问题没琢磨明白,也会一直想啊想,探究琢磨,直到想明白了搞清楚为止。 天子为何会昏迷醒来后脱口而出秾秾这两个字,与他梦中的那个姑娘名字一样,这个问题一直回旋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后来又听内侍说天子近来不知为何频频打盹,他更加深了心中的怀疑。 他有种奇妙的预感,也许那不是一个梦,这也不仅仅是一个巧合。 只是该怎么样才能再见到那个姑娘,一解他心中的疑惑? 天子近来到书呆子身上的频率越来越多了,以前三五天才去一次,时间地点都不太规律,有时隔得时间很长,有时候两三天就能去一次,现在几乎每日都能附到书呆子,至多隔两日。 而且他有种感觉,随着他和书呆子的联系渐渐加深,也许不久后,他能随心所欲附到书呆子身上。 不过像那日给秾秾牵马,伴她一夜这种情况再没有出现,倘若是在书呆子还醒着的时候附过去,他便无法掌控书呆子的身体言行,只能借着书呆子的身体眼睛感知周围的一切。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觉得甚是满足。 他最喜在处理朝政后,身心疲乏的时候,打个盹儿,没准就能到书呆子身上,看一眼秾秾,若是恰巧书呆子不在秾秾身边,他就随意翻翻书呆子的东西,看能不能发现这厮藏着什么对不起未婚妻的“罪证”。 当然这种东西对于一个眼里只有未婚妻和圣贤书的书呆子而言是不可能存在的,天子也只能遗憾罢了。 这样的日子,似乎悠哉美满,没有哪里不好,天子想着,等明年书呆子考到京城会试了,他就私下去偷偷看眼秾秾,借着书呆子身体看,和亲眼去瞧上一眼,是完全不同的,抱着这样隐秘的心思,他每日都觉得过得既有意思又有些迫不及待。 直到今秾给那家富商算账出了事,他才觉得,不能亲自将那姑娘纳入羽翼之下,这漫长的一年多,是有多煎熬,若是在京城里出了事,他随口吩咐下去,就能把一批人打入天牢,让他们领悟领悟天子一怒的威力。 现下……人在遥远的云州府,他空有一腔怒火,却远水救不了近火! 今秾在给这家富商算账的时候,前头那批关于布匹成衣商铺的账目没什么问题,就是掌柜有些亏空,账目出了差错,将亏空的银子算出来就行。 但后来,管事的见她算账又快又好,重新给了活儿,新的账目她不知道是哪家商铺的,上面没有明写,只有每日的流水数目,今秾算着算着越算感觉越是不对劲儿。 长于算账的人,心中对数字的敏锐程度大概犹如书生对于四书五经的娴熟程度,书生随口能吟出经文中任意一句,给他一个题目,他能在一个时辰内写出一篇四书文来,擅长算账的人也是同理,给她一份账本,她从头看到尾了,翻一翻就能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若是数据差异过大,不符合常理逻辑,往往不是亏空就是做假账。 她连续看了账本数天,第一天第二天都从善如流筛选出错处,做了正确的新账,第三日,她开始只看账,只标记错处,而不做新账。 那管事的似乎对新账很紧张,一日要过问两次,第三日见今秾不再做新账,就问她怎么回事。 今秾借口账目数据大差错多,她得先把账本都看完,一一核对过后再出新账本,这样不至于前头和后头有差异。 管事的也不太懂算账,听了觉得有理,还觉得不愧是民间声名响亮的算数姑娘,做事就是细心认真。 今秾抓紧时间,四日之内把所有账本都看完了,最后断定,管事不是找她看账本的,是明着看账,实则为他做假账! 那一堆账本数目金额都很庞大,且流水异常频繁,来往极多,单是一本一日入账出账就有数万两,就算是最大的珠宝首饰铺子或流水较多的酒楼,也不敢说有这样的实力。 今秾不敢声张,她心下知道,这管家约莫是看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只会算账的小姑娘才放心敢把这样的账目给她看,诱导她做假账,一旦声张,恐怕难以走出富商的大门。 第五日,她假意着凉,特意穿了厚实的衣裳去了富商府上,回家时往衣裳里塞了几本账本。 正好瑜生休沐日又来接人,到了家关上屋门,今秾才把账本拿出来,把自己的怀疑猜测跟他说。 瑜生吓了一跳。 他都不知道秾秾有这样的胆量,一般人察觉不对,早早就该跑路了,再不敢给人家看账了,今秾却一个人埋心里,过了几天,才说这件事。 他还没看账本,先着急上火了。 今秾只好安抚他,说富商就算是大户人家,也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权贵大官,她能保证自己从人家府上出来,况且管事只是要她看账做假账,又不是存心害她的心思,只要不声张,就不会有事。 瑜生只好压下焦急,把今秾偷带出来的几本账本翻了一遍,他虽然在看账目算数这种事上没有未婚妻敏感,但也不是个傻子,翻了半个时辰,就察觉出异常了。 何况秾秾在不对的地方都可以折起来做了标记。 两人对账本研究了半天,最后两两相望。 瑜生:“秾秾,你先说。” 今秾蹙着眉,“要不,报官吧?” 瑜生觉得不太妥当,“这样大的数目流水,如果背后没有人的话,这个富商怎么敢做?” 一本账本一日进出数万,少的也有一两万,多的五六万,七八万都有,一月下来得多少,这么多本加起来又多少? 以瑜生的见识还想不到更黑暗的地方,只能猜测是不是什么不法营生。 今秾也想不到,她见识的还不如生哥多呢,只是站在做账人的角度察觉不对,但具体要说出是犯什么事了,就没法想象。 “会不会是地下赌场什么的?” 本朝自新皇登基后,就一直禁止赌博,严令禁开赌坊赌场,但一些地下赌场还是屡禁不止,瑜生在院试的策论中,就有写过一些民间地下不法营生所引起的种种隐患和解决办法。 “也只有赌场销金窟才有这样的实力。” 一些赌鬼上头了,家中钱财万贯都能一夜押上去输个精光。 但是如果富商背后没有靠山的话,有这样流水实力的地下赌场恐怕早就瞒不住被清扫了,所以瑜生考虑得比较周到,不敢轻易决定去报官。 为了秾秾的安危,他第一想法是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假借生病的名义推了这份工作。 这纵然有违他的圣贤之道,但为了秾秾的安危,他不介意装聋作哑。 今秾是个好奇心极重的小女子,她虽看似温温柔柔,实则内里的胆子恐怕比瑜生还大,她摇了摇头,“若人人高高挂起,事不关己,天下蛀虫就越来越多,你所崇尚的天子恐怕也会被瞒在骨子里。” 瑜生这次一反常态,坚决不同意今秾冒险,好在今秾也不是个愣头青,她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让身边的人担心,就提议写个匿名举报信到衙门,把那家富商可能背地里经营不法生意的事情检举,至于官府要不要办,那是官府的事,她只管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这样一说,瑜生勉强同意。 瑜生这些年抄书抄多了,是有一手仿写笔迹的能力,随便写个陌生的笔迹不难,他亲笔操刀写了一篇检举信,他也不说富商家账目不对,这样很容易查到为富商家看账的人身上进而牵扯到秾秾身上。 就似是而非说富商家形迹可疑,每日都有来路不明的金银入库,怀疑他们经营不法生意等等。 检举信很短,但若官府重视的话,派人去查,随便把富商家查封了,也能查出眉目来,毕竟蛇在窝里,只要不惊着蛇,官府的捕蛇网一捞,还是能捞出一窝来的。 这封检举信,瑜生悄悄买通了个城外的乞丐,夜里丢到知府衙门的信箱里。 各地知府衙门大门设有信箱,是为百姓伸冤所设,每日清早都会查看一遍,但这封检举信宛若石沉大海,数日都没有动静。今秾也从富商家离开了,为了不引人怀疑,她不是自己主动辞了工作,而是把之前做好的账本也“不小心”用水浇湿损坏,然后被愤怒的管事开了。 如此一来,不用替人做假账了,她反而轻松很多。 检举信投递到知府衙门,瑜生惦记得比她还多,她这事做完该干嘛干嘛,瑜生则日日惦记,心说官府怎么还不抓人还不办案,等他们假账做完了,证据都毁了,再查就难了。 天子一开始没察觉不对劲,他是后来从两人的对话中,慢慢理清,书呆子带着自己的未婚妻在干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作为一朝天子,他可不像这对“不谙世事”的未婚夫妻一样单纯,心下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他现?*?在天高皇帝远,就算派人从京城到云州府快马加鞭也要大半个月不止。 天子不好的预感成了真, 今秾白日在摆摊的时候,莫名被指控伪造假账,然后被知府衙门来的捕快抓去蹲大牢了。 鱼娘子赶紧跑去府学找她未婚夫报信。 第36章 一瞬间今秾好像看到了那晚打跑了酒鬼的生哥 蹲大牢对今秾来说是个新鲜的体验。 有些害怕的同时,心里还隐藏了一丝丝紧张和好奇感,捕快约莫见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倒存了点怜惜之心,没太粗鲁,把她关进一个单人牢房里,这个牢房一般用来关押待审的犯人。 牢房里陈设简单,一张石头砌成的床,上面铺满了枯黄的稻草,边上一个马桶,丝毫不考虑犯人的性别,没有隐私可言。 除此之外,还有个用来吃饭的石桌,一把石凳子,再无其他,昏暗的牢房只余头顶一个个小小的不足拳头大的小洞作为通风和照明的“窗”。 今秾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但扯到账,就难免想起她为富商做账,发现有问题,和生哥一道策划写了检举信到衙门的事。 她自认为做得还算天衣无缝,但却没想到,历来民不与官斗,官若真有问题,他可不管有没有证据,是不是你干的,只管一杆子打死了。 她坐在阴凉昏暗的牢房里,唯一后悔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把生哥牵扯进来,他尚未乡试,尚未取得人生的终极目标…… 不一会儿,捕快又送进来几个人,在隔壁的牢房。 今秾数了下,有六七个人,这些人全是跟她一同算账的算账先生,不由又叹了口气,还真是要一杆子打死了啊。 那些账房先生喊着冤枉,见到今秾就瞪眼睛,“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这些算账先生都搞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会被关进来,有些因古板老朽对今秾一个小姑娘跟他们做同样的事情不太看得上,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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