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旭章也敛下目光。凌之妍的反应他都看在了眼里,原以为她小小年纪,又是女子,定会大受震撼,不想竟只愣了短短须臾就能立刻抓住要领。 相比之下,自家的奈儿就要逊色许多了。 “是,此事重大,老臣不敢妄言。当日先帝将老臣、赵太妃与王承同时叫到榻前,先帝交付青龙令之时,老臣就在一旁,亲眼看见先帝将令牌交到了赵太妃的手里。”苏旭章道。 “那赵太妃也知道先帝留下圣旨的事情?”凌之妍道。 “那倒不曾,”苏旭章摇头道,“老臣奉命拟旨的时候太妃已经被青龙卫送走,但老臣揣测,太妃听了先帝那一席话,多少可以猜出一二。” 先帝给了赵太妃青龙令,却不告诉她自己的全部谋划? 凌之妍细细品着苏旭章所言。 若果真如此,在先帝眼里,赵太妃和江洄的关系可还真是糟糕。哪个亲妈需要靠从龙之功,才能在亲儿子那里换到一个安稳晚年的? 算了,他们半斤对八两。 凌之妍对先帝也没什么好感,赵太妃不管儿子,他这个当爹的也要负一半责任。江洄给他当前锋推新政的时候不想着立他当太子,等自己快要被人害死了,倒忽然想起来了? 活该。 “太子妃,若赵太妃一直保管着青龙令,没有交给旁人倒也无妨,但老臣以为,太子妃应当考虑一下最坏的情况。”苏旭章又补充道,“如今伪帝暂时相信了殿下病重,但如果赵太妃将此事透露了出去,恐怕伪帝即刻会有动作。” “父亲说得不错。”一直沉默的苏琅开口道,他在凌之妍面前难得有这样认真严肃的时候,“我母亲与赵太妃素有交往,若你信得过,可以让她走一趟。” “不用麻烦令堂了。”凌之妍笑道,“我有更好的办法。此外,还有一事需要劳烦两位。” 待说完话,苏琅送凌之妍从侧门离开。她今天为了避人耳目,坐的是雇佣马车,此时祈夏去叫车了,她则要先走到大街上,随便寻个铺面等着车子过来。 苏琅戴了斗笠,一身寻常小厮的装扮,走在她侧后半步。 闱帽轻飘,不时被风撩起一点。 凌之妍的侧脸时而清晰,时而又蒙上一层浅浅的纱。 苏琅敛下视线,暗自轻叹一声。青龙令之事凌之妍没有再提,想是胸有成竹。赵太妃不是好相与的,他原想请自己的母亲帮忙,不过凌之妍显然不需要。 是江洄做过什么铺垫吗? 赵太妃的宫里,有他的人也不奇怪。只是,自己又慢一步。 两人很快走进了熙来攘往的宽街,祈夏喊的马车也到了,苏琅扬起笑,冲凌之妍挥挥手,目送着她的马车缓缓驶离。 …… “这几日你可去颜和殿请过安?” 暗香浮动的殿内,江决抬手,任赵蕊心在侍女们的帮助下,替他更衣。 赵蕊心熟练地整理着江决的衣襟,闻言莞尔道:“这月初一去过,太妃问了圣上龙体,又着人带了补气益血的山参来,说是父亲从外地寻来的。” “赵家有心了。”江决淡淡道,“初一也有些日子了,今日你再去一趟。” 赵蕊心转到了江决身后,正替他调整着腰带。 赵太妃虽然照顾过圣上几年,但毕竟不是他的生母,也非嫡母,圣上平日对她不怎么上心,怎么忽然关心起来了? 赵蕊心斟酌着,含笑道:“圣上提醒的是,是有些日子了,那臣妾今日就去给太妃请安。圣上也好些日子没见太妃了吧,不如陪臣妾同去?” “朕总要去长信殿请安的,就不必了。”江决闭着眼道,“你去的时候问问三殿下的病情,朕听闻他病得很重,若皇子府应付不来,就派太医去瞧瞧。” “是,圣上。” 赵蕊心手一滑,一个小配饰掉在了地上,她连忙蹲下身去捡。 她只穿着寝衣,身上单薄,江决低眉扫去,忽而笑了声:“朕倒是忘了。怎么,听说江洄生病,连东西都拿不稳了?” 江决眼里映出了几丝玩味。 赵蕊心是赵家给江洄准备的未婚妻,这曾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谁知她最后会成为自己的妾室? “圣上恕罪,”赵蕊心捡起东西,仿佛没有听见江决玩味的话,仍温婉笑着,仰头看他道,“臣妾毛手毛脚的,把东西弄脏了,臣妾去让他们换一个吧?” “不必了。”江决摆手,让侍女做完了剩下的事,带上冠冕道,“朕交代你的事情记得去做,三殿下病情如何,问完了来紫宸殿回话。” 言罢,江决并不多看赵蕊心,带着内侍快步离开。 赵蕊心匆匆行礼恭送,待圣驾走远,她已经冻得有些瑟瑟发抖。贴身侍女连忙拿了厚衣服给她披上,心疼道:“圣上体热不喜用地龙,连碳盆子都没几个,还让娘子穿着寝衣替他更衣,真是一点也不心疼娘子。” “住嘴,知道还说?” 赵蕊心低声斥道,挥退了其余侍女。 贴身侍女立刻闭上了嘴,可依旧为赵蕊心忿忿不平。 待人都退去,赵蕊心拍拍她,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既然知道圣上不心疼我,就更该谨言慎行,免得惹祸上身。” “娘子的才情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对圣上更是尽心尽力无有不依,哪里做得不比椒房殿那位好?怎么圣上还这样。”贴身侍女委屈地小声道,“当初在赵太妃宫里时,可是人人都夸娘子贤良。” “过去的事,就休要再提了。” 赵蕊心坐回了床榻上,抱着汤婆子好一会儿才暖和起来。 圣上对她如何她原就不放在心上,赵家送她进来,不过送一抬投诚的礼物,如今皇后被软禁,后宫里数她的位份最高,在外人眼里也最受宠,她很知足。 总不能真的期待圣上像三哥哥那样吧? 赵蕊心垂下眼,拨弄着裹住汤婆子的锦布兜子。 圣上要她去赵太妃处打探三殿下的病情,此举可有什么深意?不,是一定有深意。圣上若真的只是关心,自己派人去问就是了,何必再通过她? 圣上没有同她多说,想必是不想透露什么关键,但圣上不说,她不能不想,否则事情办不好,她在宫里的处境只会越发艰难。 赵蕊心叹了口气。 “你去把她们叫进来,也替我更衣吧。” “娘子不再睡一会儿吗?”侍女道。 “不了,今日宫外的命妇们也会到长信殿请安,我们早些过去。”赵蕊心道,“等长信殿的事情完后,你再陪我去颜和殿看望太妃吧。” 外命妇们常在各府邸走动,消息要比她灵通,早些过去跟她们聊聊,也许能有收获。 赵蕊心选了身时下流行的藕褐色大袖,搭配重纱曳地的长裙,七色丝线织就的牡丹连环纹端庄大气,她又让侍女给她挽了高髻,点缀一支凤穿牡丹的步摇。 有了华服首饰相衬,铜镜中,恬淡的脸上多了几丝明艳。 赵蕊心很满意,让人叫来步辇,往长信殿而去。 到得长信殿外,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命妇,赵蕊心虽然只是妃子,但代替皇后管理着整个后宫,众命妇们见了她,口称娘子,纷纷施礼。 “诸位姐妹和婶婶们都快起来吧,一家人何须多礼?”赵蕊心浅笑温婉,款款扶起领头的遥王妃,又盈盈拜下,“该蕊心给婶婶请安才是。” “婕妤娘子客气了。”遥王妃侧身让了礼,颔首道。 遥王妃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打乱了长信殿门前的氛围,一行宫女和内侍簇拥着高坐肩舆之人而来。众人见了,纷纷避让施礼:“臣妇给赵太妃请安,太妃懿安。” 赵蕊心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也同样蹲身施礼。 肩舆落下,赵太妃身着松绿绣金大袖华服,在女官的搀扶下起身站定。她眼睫低敛,缓缓扫过在场众人:“诸位平身吧。” “谢太妃。”赵蕊心领头道。 “太后还没有起身么?”赵太妃扶着女官的手缓缓走近殿门,问值守的女官,“太后一向勤勉,今日仿佛是晚了?” “回太妃的话,”值守的女官再次施礼,“太后早已起身,但说许久不见三皇子妃了,想念得紧,所以先宣了进去说话,请诸位再等等。” “三皇子妃?”赵太妃面色微沉。 她身后的众命妇们皆有些尴尬,谁不知道三皇子妃是她的儿媳,此时被太后宣了进去,却要她在外候着,换谁能高兴? 可话又说回来,自古宗法森然、嫡庶严明,太后若不想给赵太妃面子,她又能如何? “三皇子妃也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她了。”众人沉默之际,赵蕊心盈盈含笑,打破了僵局,“听闻三殿下近日病得厉害,想必弟妹也辛苦得很,不知她今天有空入宫,是否是三殿下的病已痊愈?太妃,您说呢?” “这谁知道?”赵太妃淡淡道,保养得宜的桃花眸上下打量了华服金钗的赵蕊心,很快收回视线,“弟妹这称呼,恐怕不适合你。” “太妃说的是。”赵蕊心垂眸,似乎当众吃了排头也并不恼。 赵太妃肃身站在门前,不再看她,也没跟任何外命妇交谈。江洄生病的事情三皇子府跟她通报过,不过她那儿媳托大得很,只派了下人过来通传,连亲自走一趟都懒得。 今日倒是来了,但依旧不拿她当回事。 小门小户的,没规矩。 正值此,长信殿的大门终于打开,吴宫令走了出来,请众人入内。 门内,凌之妍扶着太后出来,陪着她登上高高的御阶。 她侧眸扫了眼。 赵太妃被赵蕊心让到了最前面,领着众命妇款款而来。她一身松绿绣金大袖华服,富丽端庄。凌之妍敛下视线,暗暗松了口气,她又飞快瞥了眼忍冬站立的位置,果然,她已悄悄退离。 众人按照品级在下面站定,齐声向太后请安。 “都起来吧。”太后和蔼道,又赐了座,“许久不见三皇子妃了,便聊得久了些,让你们久等了。” 凌之妍还了礼后,在太后身边坐下。御阶之上的视野非常好,抬眼就能将底下众人瞧得清清楚楚。不少人在偷偷看她,赵蕊心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凌之妍。 她方才刻意提起江洄的病,就是想试探一下赵太妃,谁知她竟只是在意自己的称呼不和规矩。 长信殿中人这么多,可要再提一次? 赵太妃和凌之妍难得同在一处,此时提起,不仅能观察到赵太妃的反应,也能看见凌之妍的,肯定比单独向赵太妃请安时再提更加有效。但赵太妃跟江洄关系微妙,万一拿捏不好,在太后跟前惹出事情来,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思忖间,她又抬眸瞧了凌之妍。 凌之妍今日也穿了一件藕褐色的大袖,只不过是红梅瑞雪的纹样,端得是明丽大气,如雪后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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