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在找江洄。 她在那座空荡荡的房子里找江洄。 “郎君呢？”凌之妍道，赤脚站了起来。 “娘子，地上凉。”祈夏连忙劝道，又要给凌之妍穿鞋。 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一点也不凉，凌之妍想起昨天晚上江洄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难受，直接走出去掀开了内室的垂帘。 “给皇后殿下请安。” “给皇后殿下请安。” 凌之妍一愣，外面竟然候着一排宫女，见到她出来，齐齐跪地请安。 “娘子，地上凉，先穿鞋吧。”祈夏追上来，再次劝道。 凌之妍也感觉到了外面传进来的丝丝凉意，只好听祈夏的话把鞋穿上。她又回到内室，不住瞥着外头跪了满地的宫女，问祈夏道：“她们是谁？” “回娘子，那些是殿内监拨来服侍您的。”祈夏解释道，“圣上已经口谕立您为后，中书省正在加紧拟诏，待门下省封驳后便可正式宣读。殿内监说这些都是宫里的一等宫女，若有不妥的，再替您更换。” “启禀殿下。” 外头一位宫女快步走入，停在帘外： “尚衣局的人在殿外恭候，问殿下何时得空，立后大典的冕服需要先量尺寸。” “都出去。”凌之妍低喝道，“今日没空，统统出去。” 传话的宫女心里一紧，连声请罪，而后快步退了出去。其他宫女们也不敢再留，道了罪后也一起离开。直到屋子里只剩下祈夏和忍冬，凌之妍才觉得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 她大步走回床边，江洄的被褥占据着床的一半，她烦躁地撩开，扔到一旁。 他怎么可以擅作主张？！ 凌之妍愤怒地想。 那一声声的皇后，喊得她脑仁疼。 她何时说过要当皇后了？他竟然已经让中书拟旨，难道要她抗旨不成？ “江洄呢？”凌之妍道。 “今日要祭天祭祖，圣上天不亮就走了。”祈夏道。 “总有得空的时候吧，你替我更衣，我要去找他。”凌之妍道，“就穿以前的衣服。” 祈夏默默放下华丽的玄色裙装，跟忍冬一起找来了凌之妍从前的服饰，挑了件往常她入宫时会穿的大袖，替她换上。凌之妍穿上熟悉的衣服，又梳了熟悉的发型，烦躁的心情总算稍稍安稳下来。 祈夏打发了人去打听后，凌之妍很快去到紫宸殿前。 …… 一早的仪式已经结束，紫宸殿里似乎比往常更热闹几分，凌之妍一路行来，见到她的人无不恭敬施礼，口称皇后殿下。 凌之妍到的时候，苏旭章正从里面出来，此外还有几名中书和门下的老臣。几人也对凌之妍拱手行礼，只是那声皇后喊得有些不情不愿。在他们之后，是暂时负责宫廷戍卫的傅锦成。 “皇后嫂嫂。”傅锦成道。 他那声嫂嫂一出口，几名老臣的脸色更不好了，苏旭章面色如常，不过也没有多留。凌之妍问过傅锦成，得到了江洄在跟江源说话的答案，便直接往里走去。 行至暖阁附近，便听江源压着声音道： “……你这样不行，弟妹不想跟你睡，你自己凑上去呀，好好一个大男人，这么矜持干嘛？” 听得这些，凌之妍不由停下了脚步。 江洄的声音很轻，他似乎说了什么，但凌之妍听不清。 片刻后，江源叹了口气，道：“你这样磨磨蹭蹭的，哥哥可帮不了你。早就跟你说过了，追娘子要主动一点，你不能仗着你脸好看，又是皇帝，就摆架子，你不是喜欢她嘛，她不肯跟你睡你自己去问她啊，你跟我有什么好说的。” “闭嘴，我是在跟你说睡不睡的事情吗？”江洄不知怎的，恼羞成怒地抬高了声音。 “那还能说什么？”江源嘟囔，“你娘子都不让你进房门，出去可别说你是我弟弟，蕴蕴生我气从来不超过三个时辰。” 暖阁里，江源得意地比了三根手指。 江洄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昨晚整宿没睡，就在琢磨凌之妍的心思。本想把江源叫来给他参谋一二，谁知江源这厮光嘲笑他了，半点有用的建议也提不出来。 正想着干脆把江源轰走，笃笃笃……门口传来三记叩门声。 “哟，弟妹来啦？”江源率先道，摸了把滚圆的肚皮，笑着跟凌之妍相互见礼。 松黄色的大袖上绣着翠竹鸟雀，春意盎然。 凌之妍提起裙裾，款步跨进门里，跟江源打了招呼后，目光很快落在江洄身上。 江洄仍穿着祭天仪典的帝王冕服，繁复重叠、宽袍广袖，可在他身上见不到那种靡丽拖沓的懒散之感，他像一座装饰威严的高塔，挺拔而醒目，迈步走来时，投射而来的目光认真专注。 “哥，你先走。”江洄道。 “行，我不打扰你们。”江源挑眉，冲江洄挤挤眼，“好好表现。” 江洄瞅着江源那副得意的神情，直接送了他一脚，江源夸张地踉跄几步，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很快，室内安静下来，江洄亲自关上了暖阁的门。
第87章 087合卺（正文完）…… 咔嗒一声轻响。 江洄阖上门，手掌停留在微凉的玄黑木面上，仿佛被黏住了一般。 凌之妍就在他身后不远，刚才江源的话……她大概都听见了吧？江洄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眸光收敛，又等了须臾才终于转过身去。 “昨晚睡得好吗？”他嗓音如清冽的冷泉，听不出喜怒。 松黄色的人影坐在榻上，任由安静蔓延了许久，直到江洄忍不住又走近半步，她才抬头道：“不好，一点都不好。床就那么大，某人的被子生生占了一大半，盖又不能盖，扔又扔不得，害我做了一晚上噩梦。” 女子似嗔非嗔，攥紧了手中的半片衣袂。 若说来的路上还有些许不平，在听见江源和江洄的那些对话后，她早已软化。 只不过她跟江洄之间的问题并非简单的爱与不爱，也不仅仅是一道立后圣旨就能抚平的，相隔千年的时光，他在这一头，她在那一头，究竟要如何，才能让江洄懂得她心里那些纠结？ 他又会否以为，那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杂念？ “一条被子而已，既会惹你不快，扔掉就是了，何必强留？”江洄又试探着靠近了凌之妍，女子紧紧捏住衣袂的同时，好似也捏紧了他的心，令他不敢冒进，又不甘退后。两人一站一坐，彼此之间的距离已不足半步。 “我不舍得。” 凌之妍勾住了江洄的食指，又将无名指也收入掌中： “那条被子又松又软，被面花样精美，盖在身上也暖和。虽然它有时候有点重，会不打招呼得占掉我半张床，但……我喜欢它，它的身上，有我喜欢的气息。” “那，如果往后它不再这么霸道，你会容许它再靠你近一些吗？”江洄在凌之妍的身前缓缓蹲下，捧握住凌之妍的双手。 江洄看似居于低位，但也狡猾地挡在了凌之妍起身的路径上。 凌之妍的腿上一阵温暖，手被他握着，虽然看透了江洄礼让之下的小心思，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玄袍赤舄的男人仰头看着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恋慕与渴求。 凌之妍心中酸软，百样言语滑过嘴边，她挑来捡去一番，最终下定了决心：“江洄，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你想用来做什么？”江洄问。 “我……”凌之妍张口，唾液黏连，江洄的问题令她语塞。 她要用来做什么？ 怎么做，才能让她确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未来又会如何？ 这些问题是否真的能有解答？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凌之妍垂眼道。握住她手的温度募然间有些松动，她略有些错愕，抬眼征询，很快意识到后又慌忙敛下，蹙起了眉头。如果一定要给答案，那么她…… 天秤的一端，称量着“冷静理智”，不断告诫她要慎重。 可是它的另一端，“孤注一掷”四个大字，又好像昭示着什么。如果自己紧紧抓住它，是不是能搏一个理想的未来？ “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不是你自己就能找到的。”凌之妍心中的天秤还在摇摆，江洄却抢先一步道，“在废院的时候，你曾说过，你想要土地、人和钱财，现在依然只想要这些吗？” 静谧暖阁中，江洄的话语悠悠荡开。 他想了整整一夜，设想过所有最糟糕的可能。 但是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凌之妍会拒绝他，他不相信一个在他最难的时候也没有抛弃过他的人，会在这种时候推开他。 凌之妍拒绝他，一定有其他理由。 江洄继续道：“如果你只想要那些，也很好办。立后之事如今尚未宣旨，我可以反悔，让中书另外拟一份旨意，封你一等国公的爵位，许以封国和金银，你可以选你想要的任何地方作为封地，然后离开烨都。只要我在一日，便无人可以撼动你的地位。” 江洄说完，静静地看着凌之妍。 凌之妍有些愣住了，她尚没有想好怎么跟江洄提起，不想他已经猜到。 一等国公，封国金银……这比她曾经设想过的都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大烨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女子能得爵位的，更不用说是拥有封国的国公了，这是开国功臣才有的殊荣。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往后再不相见。”江洄字句清晰，每一个尾音都断得无比利落，“我会有新的皇后，我不可能忘记你，但也不想让她难受。所以，我可以许给你任何尊荣，但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永远。” 永远二字狠狠刺在了凌之妍的心上。 江洄的绝情出乎她的意料。 某种失重的感觉顷刻涌了上来，她更用力地抓住了江洄，问道：“如果我说不呢，如果我不只要这些呢？” “那你还想要什么？” 江洄道，他语调复又温柔起来，尾音轻柔，如扫过肌肤的薄纱。 “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凌之妍道，“可是当皇后，好难。”也许是真的被刺痛了，真话如叹息一般，自然地流出来，真的说出口后，凌之妍也没了那么多纠结，继续道： “在废院的时候我没想过我会动心，我只想搏一把，换点安身立命的本钱。可是现在不同了。” 漂亮的杏眸抬起，一寸寸打量着江洄。 “哪里不同？”江洄轻声问。 “我变得贪心了。”凌之妍轻轻咬住下唇，她想要的很多很多，大部分都刻着同一个名字，“我想要你，想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我又害怕留在宫里，我不喜欢束手束脚的生活。我也想要安身立命的本钱，我不想仅仅只做谁的妻子，我会觉得不安，会难受、会压抑，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4 首页 上一页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