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不错。”凌之妍的脸有些红,也不由得抿唇而笑。 苏琅和礼部的效率很高,在殿内监的全力配合下,江洄和凌之妍更衣的功夫,凌烟湖畔便已经摆上了丰盛的宴席。 为了跟伪帝在麟德殿上的宴席做出区分,苏琅不仅充分利用了凌烟湖畔的地利之便,连餐食也做出了调整。撤去了大量宫廷珍馐,转而换上西北草原常见的粗犷烤肉。 跟随而来的西北军将领们见了,都颇为兴奋。 烤肉用的是明火,如此也解决了湖边取暖的问题,一举多得。 江洄与凌之妍入席后,说了几句便让开宴。酒过三巡,宴席上逐渐热闹起来,麟德殿里的种种变故仿佛都已被抛诸脑后。 凌烟湖旁有一座假山,山上的凉亭视野高阔。 江洄让人拿了手炉和厚厚的白狐裘来,搀着凌之妍双双登上假山。 山上离地有十来米,服侍的宫人和臣子们都没有跟上来,唯有他们二人伴着晚风呼啸。 江洄自然不会让凌之妍傻站着吹风,他把手炉交给她,又披上白狐裘,将凌之妍整个裹进了他和狐裘之中。江洄怀里热烘烘的,凌之妍只留了半张脸在外面,夜色撩人,后背的坚实传导着阵阵热度,也传来了江洄有力的心跳。 “还冷吗?”江洄道。 白狐裘柔软的绒毛在风中战栗,扫过江洄清晰硬朗的下颚,也扫过凌之妍藏在狐裘中的脸庞。 “不冷。”凌之妍轻声道,“有你在,一点也不冷。” 凌之妍转身,与江洄面对面。 她捂着手炉,手掌热烘烘的,轻轻贴在了江洄暴露在冷风中的脸上。 “这样有没有暖和些?”凌之妍杏眸弯弯,坏笑着趁机捏了把江洄的脸。 江洄一愣,大概从来没人跟他这样玩过,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片刻后,他才终于回神,拢着白狐裘的双臂逐渐收紧,抱紧了怀中若即若离的人。他垂下头,手臂抬高了一些,遮挡住凌之妍与自己交叠的瞬间。 嗖嗖嗖。 几朵火光,冲上云霄。 凌之妍连忙转头去看。硕大的花火骤然铺满深沉的夜色,绚烂一闪即逝,金银碎屑如雪般悠悠落下。 然而不等她惋惜,又嗖嗖几声,绚丽的花火重新绽开。 凌之妍靠进江洄怀里,手环着他的腰,火光映照在她脸上、在她眼中。 这是她第二次在这个时代看到烟花。凌之妍不由想起一年前在紫宸殿的那一晚,那时她以为自己会被就此关在宫中,再也没有希望了,烟花升起时,她只能看见命途坠落,遥遥不见深渊之底。 那烟花便一点也不好看,只是转瞬即逝的虚无光影。 可今天不一样。 江洄的怀抱是火热的,是舒适安稳的,跟他一起站在高高的假山上,她一点也不怕,所有的冷风都被他挡住了,狐裘与他的怀抱为她筑起了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在这里,烟花绚烂,如浩瀚无垠的星河。 即使坠落,那也是盛大的谢幕,是酣畅淋漓的演唱会后,观众席上的意犹未尽。 喜悦、满足,充满希望。 …… “此地是先帝在世时,我留宿宫中暂居的殿宇。” 除夕宴后,江洄传来车辇,带着凌之妍来到距离紫宸殿不远的一座宫殿。宫人们早已经在管事太监的率领下,站在宫门前等候了许久,他们的车辇尚未停稳,便已跪了满地。 “圣上,延春殿到了。” 江洄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人提醒道。 殿内监监正站在车外,躬身等候。 “不回府吗?”凌之妍透过车帘,向外张望。 “我已经继位了,得住在宫里。”察觉到凌之妍的犹豫,江洄耐心道,“紫宸殿和椒房殿都需要打扫和修葺,一时没法入住。这里一直空着,我就让殿内监先整理出来了。我的寝殿一直保持着原样,今晚委屈你,先歇息一晚,明日让他们给你重新布置,好么?” 凌之妍的手被江洄握在掌心里,他的掌心干燥温热,很有力量。 车帘随风又掀开一条小缝,窗外的殿宇整洁低调,门前跪着好多人,有宫女也有内侍。 凌之妍微蹙了眉头,仍然迟疑着。 江洄说,椒房殿也要修葺,他的意思是让她入主椒房殿吗? 自己也得住在宫里? 凌之妍心中一紧,有些抗拒这个念头。 “今晚有宴会,宫门应该还没有落钥,要不我回皇子府吧。”凌之妍避开江洄的目光,有些慌乱地将手从江洄掌间抽了出来,“让祈夏她们陪我回去就行。” 说着,她便要起身。 “等等。” 江洄伸手抱住了凌之妍腰,她猛得遇上阻力。 “你要去哪?”江洄道,他手臂用力,凌之妍重心一歪,猛地跌进了江洄怀里,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你回皇子府住?为何?” “宫里我住不惯。”凌之妍道。 “就一晚,明天让他们把皇子府的家什都搬来。”江洄道,收紧了抱住凌之妍的手臂,将她禁锢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我不便出宫,你不想陪我吗?我们已经好几日未见了。” 属于江洄的气息几乎侵占了凌之妍身边的每一寸空气。 她抓着江洄的衣襟,想推开他,可他不想被凌之妍推开的时候,凌之妍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先帝一朝,这里只有我住过。”江洄又道,“江决在位的时候这里也一直空着。刚才殿内监已经彻底打扫过了,很干净。” “我不是因为这个,我……” “那因为什么?”江洄嗓音低醇,语调凝重后,压迫感也随之增强。 凌之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江洄了,他抱着她,不容她离开自己怀里,更不容她闪避自己的目光。 “圣上?”殿内监等候了许久都不见动静,又低声提醒道。 “等着。”江洄冷声甩下二字,凝视着凌之妍。 殿内监不敢再说话,江洄和凌之妍对峙着,只剩寒风呼啸,吹得车帘噗噗作响。 许久后,凌之妍放松了抿紧的双唇。 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时候不早了,外头冷,别让他们都跪着了。我……跟你进去。” 幽幽的女声如烟火残余的尾焰,轻轻地扬起,又轻轻落下。 江洄嘴角几不可见地轻颤。 她说跟他进去,可她的理由,竟然只是心疼跪在外面的宫人? 他们已经半月未见,她见到他的时候明明很开心,刚才他们还一起看了烟花,他吻她的时候,她也主动回应了。她明明很高兴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肯留下? 精致的桃花眸微垂,送她走的话江洄实在说不出口,只好默认了凌之妍的提议。 延春殿里不止一间房,江洄率先下车,直接往侧殿而去。 延春殿的宫人们见状,大气也不敢出,小心谨慎地服侍凌之妍下车,凌之妍暗暗叹气,跟着宫女的指引走进正殿。 殿中燃着灯,布置得简约清雅。 梳洗过后,凌之妍换上了从皇子府取来的寝衣。她这才发现,自己和江洄的被褥也都在正殿的床上,是忍冬趁着宴席时回去取的。 在皇子府的时候,她跟江洄一直是分房住。 如果没有特别的吩咐,忍冬不会把他们的被褥放在一起。 “圣上睡下了吗?” 凌之妍坐在床边,江洄的被褥在外侧,她轻轻按上去,跟她的一样柔软,却又好似有哪里不同。 “娘子,侧殿的灯已经灭了,殿内监监正刚从里面出来,可要奴婢去瞧瞧?”祈夏道,有些担忧地看着凌之妍,又默默与忍冬交换了一个眼神。 “算了,他奔波数日想必累了,别去打扰他。”凌之妍道。 她睡在了床的里侧,江洄的被褥就在身边,属于他身上的气息弥漫在鼻尖。床幔放下后,凌之妍仍在黑暗里睁眼看了许久,才终于不知不觉间熟睡过去。 …… 次日天不亮,江洄便被守夜的内侍唤醒。 每年的正月初一都是大日子,祭祀天地先祖,一刻也不得停歇。礼部的官员们更是早早入宫,御座上的人忽然调换,许多事都得抓紧调整,绝不能因此误了祭祀。 尚衣局捧来了连夜修改的帝王冕服。 帝王冕服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经过九十个绣娘共同绣制三个月才能完成。他们实在来不及重新赶制,只能将原本给江决做的那件修修改改,战战兢兢地捧给江洄。 江洄眼下泛着青,神情淡漠。 他扫视了眼,什么都没说,帘外等候的尚衣却是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 “都出去。”江洄听完解释,冷声道,“长歌,你进来。” 内侍和宫女都被挥退,唯有长歌留了下来。 直到殿门终于被关上,江洄才轻叹一声,自己披上中衣道:“主母怎么样了?” “回主上,昨夜主母洗漱完便睡下了,如今应该还没有醒。”长歌如往常一般一边帮着江洄更衣,一边迅捷地回答道。 “一会儿有锦成跟着,你自去休息。”江洄道,“走的时候给昭阳郡王带个口信,告诉他祭祀之后不许走,到紫宸殿来,朕有事问他。” “是,主上。”长歌道。 江洄戴上冠冕,十二道冕旒垂落于前。 延春殿侧殿的大门开启,黎明将至,一丝微光在天边若隐若现。 下面的人早就得了吩咐,知道正殿里的主子还睡着,没人敢出声,只是恭敬地跪迎在外。礼部官员也候着,却吃惊地看到圣上竟然是从侧殿出来的,再一问正殿的情况,心中惊讶更甚。 江洄望了眼正殿紧闭的门扉,眼中划过一抹黯然。 “走吧。”他道,举步跨出门去。 …… 许是紧张了好些天,太累的缘故,直到临近巳时,凌之妍才悠悠转醒。 她揉着额角坐起身,室内烧着地龙,非常暖和。但她昨夜睡得很不安稳,各种光怪离陆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她梦到了好多前世的亲人。慈爱宽和的爷爷,聪明帅气的哥哥,玩世不恭的父亲,以及冷漠疏离的母亲。 她梦见了前世的家。 家里很大,但是空空荡荡。 她赤着脚跑遍了整个房子,连地下室和花园也没有放过,她一遍遍打开家里的每一扇门,不厌其烦地寻找着什么。 究竟在找什么呢?凌之妍想不起来。 爷爷早已过世,哥哥工作特殊不能回家,那里还有什么值得她寻找的呢? “娘子,您醒了?” 祈夏的声音自帘外传入。 凌之妍低低地应了声,掀开花样陌生的床幔。 床的外侧,属于江洄的那条被褥仍安安静静地躺着,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它变得有些凌乱。凌之妍垂眼,又不自觉地呆了许久,终于想起了她梦里在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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