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跟江洄一起用膳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在赵太妃的宫里,或者某场筵席之上,可只要有他在,自己这个二哥,总是相形见绌吧。 江决眼中泛起一抹阴鸷:“三弟久不归来,朕与皇后的婚礼也未及参加,今日不如就补上这杯喜酒吧。” 他放下筷子,示意内侍端酒给江洄。 凌之妍顿时急了。 江洄身上的伤口有数处开裂,虽然重新上了药,又在入城后的短暂休整中,按照艾夭夭的方子抓了药服用,但他绝不能饮酒! “圣上恕罪,”江洄没有接送到眼前的金杯,拱手道,“弟身上负伤,实不能饮酒。” “一杯而已,况且这是朕与皇后的喜酒,你也不喝么?”江决也端起了酒杯,“说起来,一杯还不够,这到场晚了的,得罚三杯。” 言罢,立刻有内侍撤下原来的杯子,换上了三个大口径的,并全部倒满。 “往日里你号称千杯不醉,三杯小酒而已,三弟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朕吧?”江决道。 江洄体内的高热越烧越凶,思绪有片刻的恍惚。 他身形微晃,落在江决眼中,引得对方一阵快意。 原来只是在强撑吗? 江决的神情更加松弛愉悦,他还当江洄真是铁打的,看来那五十脊杖管用得很,不仅教他尝到了痛楚,还让他学会了驯服。 江洄又晃了一下,高挑的身形忽然倒下,他单膝支地,脸色青白,艰难地维持着最后的颜面。 凌之妍心口重重跳了一下。 刚想做些什么,便听头顶一把娇柔的声音道:“圣上这是在欺负三弟了,哪有敬酒的人坐着,叫宾客自己喝的道理?臣妾自认酒量尚可,不如让臣妾敬三弟吧。” 言罢,她浅笑靥靥,端起了江决的酒杯,来到江洄面前。 “江庶人,圣上赐酒,还请您恭敬饮下。” 史语蓝给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立即会意,几个人按住江洄,打算强灌。 “不可!”凌之妍猛地扑了上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一把夺过了托盘上的酒杯,急切道: “圣上皇后恕罪,夫君他思念家人,伤还没好透便日夜兼程赶回了帝都,实在不能喝酒。 “求圣上皇后开恩,准许民妇替夫君饮下,以表我二人恭贺圣上皇后大婚之心,愿圣上皇后永结同心、早诞贵子!” 凌之妍不敢停顿,举杯便大口灌下。 后换上的玉杯口径很大,一杯抵上寻常五杯。 冷酒极烈,一路卷过凌之妍的喉间心口,直灌入空荡荡的胃袋,引起大片烧灼之感。 她喝完一杯,将之倒扣在托盘上,又端起下一杯道: “我们夫妇来得晚,该罚才是。” 她再次举杯,烈酒入喉,被辣得逼出了眼泪也不敢停。 “咳咳……”凌之妍灌下最后的酒,克制地咳了两声,伏跪在史语蓝身前,“求圣上皇后开恩,民妇已经喝了,莫要再强求夫君,他身子真的受不住。” “提起来。” 她话音刚落,头顶的女声便冷冷道。 紧接着,凌之妍被一股大力揪住后襟,提到了跟史语蓝相当的高度,但她还没站稳,啪啪两下凌厉的掌风,立刻将她的脸扇肿了。 “贱妇,圣上赐酒,是你能喝的吗?” 史语蓝冷眼瞧着被掌掴的女人,阴沉道。 “皇后恕罪。” 说话的却是江洄,他喘着粗气,被人按着起不了身,沙哑道:“拙荆不是有意冒犯,若有冲撞,是洄管教不严,殿下罚我便是。” 史语蓝冷笑。 江洄身份特殊,她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恩宠去赌。 但凌氏女只是个没根基的贱妇,就算弄死了,江决也不会把她如何。 她对执刑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回过身,淡淡道:“此妇出言冒犯圣躬,拖下去,赐杖杀。” “住……” “住手。” 江决不知怎么时候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押着凌之妍的女官,把她甩到了一旁。 “圣上?” 史语蓝吃惊地上前,却也被江决一把推开。 她一个踉跄,难以置信地看向戴九爪金龙冠的男人。 “你,没事吧?” 江决盯着眼前的人,只觉时光飘忽,有些分不清当下。 凌之妍拉紧被扯松的衣衫,谨慎地后退一小步,敛首道:“回圣上的话,民妇没事。” 江决却不放过她,激动地又逼近一步,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臂: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凌之妍,是……江洄之妻。” 陌生男人的气息突然逼近,凌之妍难受地要往后逃,却又被捏住了另一条手臂,她只能徒劳地强调起自己的身份。 江决却仿佛没有听见,又逼问道:“芷郡凌氏么?你……可尝来过都城?” “没有。”凌之妍慌乱道,“民妇从来没有来过都城。” 欺君是死罪,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不断挣扎躲避着江决的气息。 “胡说!”江决低吼,“庆安元年,绎山脚下,英萃宫中的赏花春宴,你……不记得了?” 他原本极其激动,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声音低了下去,最后的问句中,甚至多了一丝丝委屈。 凌之妍趁机挣开了他的双手,身子撞上了背后的矮柜,再无退路。 “圣上,”一只手忽然挡在了她的身前,江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挣开内侍,站了起来,他有些吃力的样子,但坚定地将凌之妍拨到身后,“圣上恕罪,拙荆一直住在乡下,不懂规矩。” 江洄垂着眼眸,对江决道。 江决眼中爆出血丝,一把抓住江洄的肩膀,也想将他推开。 江洄没有让,他一再施力,虚弱的身子却仿如磐石,纹丝不动。 “皇兄,罪在臣弟,求您……放过她。” 一声皇兄,狠狠打在了江决心上。 他忽然锐利地扫过在场所有宫女和内侍,包括愣在一旁的皇后史语蓝。 “英萃宫中春猎十数日,来来去去的士族女儿众多,若是有人冒犯了皇兄,想必也只是与拙荆有几分相像,她……没有来过都城。” “是,家中管教严格,民妇甚少出门。”凌之妍又往江洄身后躲了躲,把脸埋下。 江决扫过江洄肩膀后,女娘乌黑油亮的发顶。 手抬起,最终却仅仅是握住了拳头。 “大约是吧,”他拂袖转身,“不过是当日被一个小娘赢了半手,便耿耿于怀至今,实是不够大度,吓到弟妹了。” “皇兄言重。”江洄拱手道。 火锅已经滚了许久,咕噜噜冒着泡,几近烧干。 江决忍不住又想回身去瞧,但他克制地闭了闭眼,无论她是不是,现在都不是时候。 他重新坐下,灌下一大口冷酒,冷声道: “既然伤还未好,便留在宫里休养吧。太后病中不愿见人,你们也不必去。直接到赵太妃宫中,替朕向母妃问好。” 言罢,江决没有给二人拒绝的机会,直接让内侍把人送了出去。 珠帘晃动,女娘的裙子堪堪曳地,过了转角后,便再不能见。 史语蓝站在愣神的江决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 江洄牵着凌之妍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内侍引着二人往赵太妃的颜和殿走。 寒风凛冽,江洄的手滚烫,凌之妍敲敲越来越混沌的脑袋,捏捏他的手掌:“你的伤还好吗?” 刚才江洄痛得跪下时,她心跳都漏了一拍。 废院里他疼晕过去的样子历历在目,幸好他撑住了,否则真不敢想今天会怎么收场。 “我没事。”江洄道。 “脸色这么难看,怎么会没事。”凌之妍想凑上去细瞧,却被江洄避了开来。 “你……” 云层遮住了太阳,银冠黯淡。 江洄蹙着眉,想问她当年的英萃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干涩的舌头舔过上颌,终究什么话也没出口。 “嗯?”凌之妍又凑了上来,酒气喷在江洄鼻间,“真的没事?” “没有。” 江洄一把扶住凌之妍。 醉酒的她似乎失去了平衡感,不过小半步的路程,竟然右脚绊左脚,差点就跌进了他怀里。 江洄把人扶正,暂且压下了心中疑问。 “是不是酒上头了?还能不能走?”他蹲身与她平视,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我没事,”凌之妍拍拍自己的脸,动作幅度明显比往常要大,“我能坚持,你放心!我可是三岁就跟着爷爷喝酒了的。” 江洄叹了口气,脸都红成那样了,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那你跟着我,走慢些。” “兄长!” 刚到颜和殿外,便有锦衣小少年迫不及待地跑向二人。 他两颊红红的,似是吹了很久的风。 “兄长,嫂嫂。” 变声期的男孩声调有些奇怪,想提高音量,似乎也失败了,不过仍难掩兴奋。 他身后,一个老嬷嬷带着两名宫女匆匆赶了上来,为首的嬷嬷边跑边劝道:“殿下慢着点,您怎能对庶人主动见礼呢,这不合规矩啊。” “嬷嬷说什么?” 小少年忽然停下脚步,冷脸侧眸。 他也有一双精致的桃花眼,沉下脸来的模样,竟与江洄一般无二。 “嬷嬷慎言。孝悌人伦,哪处不合规矩了?”小少年严肃道。 “殿下,可他已然……” 老嬷嬷还想劝,小少年的脾气却更大:“嬷嬷若见不得,便回去吧。” 言罢,他又走近几步,郑重地弯腰行礼: “见过兄长,见过嫂嫂。” 凌之妍痴痴笑着,凑江洄耳边道:“江洄,他刚才说话的样子,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好像啊!” 江洄有点无奈地再次摆正醉鬼,颇为歉然:“她喝醉了,莫要挂怀。” “兄长放心,自是不会。”小少年连忙摆手,脸又更红了几分。 他偷偷瞄了凌之妍一眼,刚才那话说者无心,他听了却熨贴得很。 也许是凌之妍的话给了他一些勇气,小少年再次抬起头,眼中泛着希冀:“母妃一早便在宫中备下了膳食,我坐不住,就来门口等兄长和嫂嫂了。兄长和嫂嫂随我来吧。” 凌之妍瞧瞧缩小版的江洄,又瞧瞧身边这只大号的。 嘴角止不住得往上扬。 “看什么?”江洄被她灼热的目光骚扰得有些不自在。 “你好看,喜欢看。”凌之妍甜甜道,嘴角勾起,浮现出一对可爱的梨涡。 江洄一愣,这才发现凌之妍已经双颊通红,漂亮的杏眼里也染上了一圈淡红,显然是愈发醉了。 “这里风冷,兄长和嫂嫂随我进殿里吧。”江漓适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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