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让我去?”谢臣安惊讶,他没料到江洄能将这么重要事交给他。 “赵达出面不合适。”他言简意骇,“我今夜再去一趟府衙,如果还是不行,明日我去田宅,你去匪寨……咳咳,定要把后面几日的粮食,弄到手。” 江洄望向烨都的方位。 距离除夕之期,只有不到两日了。 …… 紫宸殿中,重重纱幔后,受伤的人儿无声无息地躺着。 殿内始终拉着帘,晨昏无觉。 脖颈上被烫坏的腐肉已经刮去,新换的纱布上又洇了血,手指的指骨重新接上,被夹板固定着,无法弯折。 凌之妍一直没有醒,高烧肆虐,她皱着眉头,仿佛梦里也在挣扎。 是谁在哭? 呜呜的哭声一直在耳边萦绕,一会儿是少女的嘶喊,一会儿是孩童的呜咽。 火海吞没屋檐,挺拔的身影焦黑扭曲,佝偻在地上,凌之妍抬眸瞧去,却倏然间……100英寸的大屏智能电视摆放在客厅中央,考究的天然大理石铺满一整面背墙,从国外船运回来的花瓣沙发旁,幼小的她抓住了女人的裙角。 “妈妈,我头晕。”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呼吸有些急促。 “发烧了就去看医生,你妈又不会治病?” 女人从白色铂金包里扔出一沓钱,又嫌她耽误自己出席董事会,一把将她推开。 哒、哒、哒、哒,女人的高跟鞋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怎么在哭,还疼吗?” 一把声音忽然闯入,好像有什么带温度的物体,一点点擦拭她的眼角。 江…… 凌之妍睁开眼。 陌生的华丽幔帐,浓郁的熏香气息,她小心地避开搭在脸上的手,转眸看去,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也没说出话来。 “你躺了许久,定是渴了。”江决道。 他叫人倒来温水,亲自坐到凌之妍的床边,将她扶了起来。 “别乱动,”江决道,“那日你被绑在铁架上许久,身上多处被灼伤,太医说了,你得静养。” 凌之妍被动地喝了水,水流润过嗓子,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这是哪里?” “这里是紫宸殿。”江决道,“明日便是除夕,只可惜你还出不了门,待到来年,朕带你上城楼观灯,如何?” 江决身上的熏香味太浓,熏得凌之妍一阵阵想呕。 她片刻后才弄懂了话里的意思,嫌恶地蹙起眉头:“圣上,民妇已然婚配。” “闭嘴。”江决阴沉道,“你跟江洄的婚事,是朕的恩赏,朕能许给他,便也能收回。” 那日他将凌之妍抱回紫宸殿的事,许多人都看到了,如今的烨都已是谣言漫天。 史太傅牵头,联合了一批臣子,共同上书逼他驱逐妖女。他难得在朝堂上动了怒,幸而有谢徎的支持,罢了几个冥顽不灵的后,事态总算被暂且压制。 “瑶华殿已经开始修缮,正月初五就是好日子,朕问过太医,到时你下地行走应该已经无虞。”江决又道,“贵妃的封号如何?如果你不喜欢,朕可在此之上,再为你拟定新的封号。” 凌之妍用左手勉强撑起身体,虚弱地向后挪开,试图挣脱江决的桎梏。 “你不说话也没用。”江决冷声道,带着一丝威胁,又有一丝调侃,“江洄在疫区估计不好过,此番他没粮没药也没有大夫,要做好这件差事是不可能的,到时他落魄而归,究竟会受到何种处置,全在你一念之间。” “你想如何?”凌之妍嗓音嘶哑,愤怒地瞪向江决。 “朕不是已经说了么?”他轻柔道,“你嫁给朕,江洄就能活,你若不允,朕便先拿他开刀。” 身上的伤口被扯动,脖子和手上都尖锐地痛起来,凌之妍却不肯躺下,竭力支起身体: “圣上强占弟媳、违逆人伦,就不怕天下指摘,朝野动荡么?”
第26章 026贵妃他们只是盟友,她本不该…… 朝野动荡四字,戳中了江决的痛处,他捏着凌之妍的手猛然一紧,接着忽然甩开她,拂袖道:“还有六日便是册封礼,你自己在此想清楚了,究竟要如何。” 江决说完,举步要走。 凌之妍的头撞在硬枕上,她疼得眉眼皱起,却顾不上许多,立刻伸手拽住即将离去的衣袂:“圣上留步。” 江决驻足,但没有说话,侧身俯视着她。 女子的纤臂很明显在颤抖,她刚才伸手太急,压到了受伤的右手。 江决靠近她的一侧手指抽了抽,最终忍住了没有去扶。 凌之妍放任眼泪汹涌流下,几乎顷刻染湿了被单,她声音有些微颤抖,低低道:“我……妾身可以答应。但圣上能否允妾身一事?” “你说。” 凌之妍眼睛闭了闭,眩晕又侵袭而上,脑中仅有的一根玄,时刻提示着方才江决露出的破绽。 她抬头,惨然一笑:“妾身若嫁予圣上,便也是违逆人伦之人,听说这样的人不受祖宗庇佑,不入六道轮回。” “朕不在乎。”江决冷声道。 “但妾身在乎,妾身不想做孤魂野鬼。”凌之妍激动地睁大了双眼,豆大的泪珠止也止不住地滑落,她饱含哀求地望向江决,“听老人说,若能建造通天高塔,告祭先祖,与先祖解释清楚,便能解此劫难。” “通天高塔?”江决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做梦。” “妾身只有这个请求,求圣上成全。只要圣上同意了妾身的请求,往后妾身愿终身服侍左右,绝无二心。” 捉着衣袂的手上青筋毕现,不住颤抖着,江决略有薄茧的手指贴上嫩洁的脸庞,凌之妍眼睫轻颤,却最终没有躲开。 江决勾唇浅笑,满足地描摹着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儿。 忽然,他抬起对方的下颚,俯身逼近道: “好,朕就允你这个请求。 “不过高塔是不可能的,朕会请绎山道人出面,为你我主持祭典,禀报先祖。 “如此册封礼势必要延后,不过不会太久,你最好收起那点侥幸。当日朕圈禁江洄时,他无力反抗,如今朕将你占为己有,你猜他能为你违逆圣意吗?” 言罢,江决起身,吩咐近侍道: “伺候好贵妃,屋里不许有锐器,更不许留她独处,明白了吗?” …… 今年的除夕宫宴,格外冷清。 史皇后被禁足,史太后称病不出,连赵太妃都告了病,宴上众人思及近日宫中大事,皆不敢随便说话。 江决喝得多了些,原想回紫宸殿去瞧一眼同样拒不出门的凌之妍,却在半道上遇见了入宫参宴的博望公赵威——赵太妃之父,江洄的外祖父。 江决一身帝王衮服,淡声道:“外公也出来散酒?” “老臣不敢当,”赵威躬身,“圣上早就过继到了太后名下,唤臣名就是。” “早年在太妃处,是喊惯了的,看来外公如今听着别扭了。”江决垂眼。 近日朝堂动荡,他罢了好几名老臣。 原以为一向支持江洄的赵家也会站出来,不想他们只是声讨了史语蓝的闯入颜和殿的事,只字未提凌之妍。 “老臣不敢。”赵威道,又将身子压低了些。 究竟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另有打算?江决沉吟片刻,指了不远处的庭院,缓声道:“那赵公陪朕走走吧。” 赵威躬身应是,年迈的身躯有些迟缓,但还是守礼地做了请的手势,让江决先行。 江决走了几步,又随意道:“赵老夫人呢?可随您一同入宫了?” “入了的,先去向太后请了安,如今应是到太妃处去了。”赵威恭敬道,“老臣与夫人年事已高,不过盼着太妃、圣上,身体安康。” 江决笑了笑,并不搭腔: “赵公想必清楚近日宫中之事,朕倒是有些奇怪,江洄是公的亲外孙,公不为他说话么?” 话音未落,赵威的脚步顿了顿。 他撇开头咳嗽两下,浑浊的嗓音终是清晰了些,告罪道:“此事老夫也听说了,原本,也甚是心焦。” 他又顿了顿,似是在理气,肺间隐隐泛着浊音。 江决耐心地等着。 片刻后,赵威又拱手告了罪,继续道:“圣上初初登基,正是凝聚人心之时,此事既出,皇后的母家必定不愿,又因凌氏身份不妥,朝野动荡,老臣遥想先帝当年的嘱托,心中焦灼。” 赵威只字不提江洄,却扯上了先帝,江决的神色间有些不自然。 他跟先帝之间,实在称不上有多少父子情份,就算有,在先帝临终前也耗干净了,此时听来,只觉刺耳。 “赵公不用拿先帝压朕,你赵家在意的,想必也不是这个。”江决道,有些不耐,“朕想听真话。” 赵威抿了口内侍送上的茶水,喉间浊音终又缓解了一点,躬身道:“圣上若在意的是这个,老臣请圣上无需多虑,我赵家不会替三郎阻拦圣上。” “赵公一向最重视这个外孙,如此又为何?” “圣上明鉴,”赵威老迈的眼抬起,肃然道,“圣上也知,威一生只为家族兴衰,三郎若还能得圣上重用,老臣也并不希望他身侧所伴之人,是凌氏。” 江决目光闪了闪,心中疑虑渐消。 他冷笑,这倒是很符合赵家一贯的原则。 “朕知道了,待老夫人探视完太妃,赵公就早些回府休息吧。皇后闯殿一事,朕会给赵家一个交代。” “多谢圣上。” 赵威恭敬地送走江决,回身要走时,忧虑地望了眼长乐宫的方向。 …… 长乐宫中。 赵老夫人前脚刚走,史夫人便来了。 进入长信殿,称病许久的史太后穿着家常服饰,正靠在床头出神,眼中含着些许哀伤。 与保养得当的赵太妃不同,史太后已然皮肤下垂松垮,眼角布满细纹,但她唇色红润,不似久缠病榻之人。 史夫人此来,心中惴惴。 她行完礼,便酝酿着如何开口。 史家的家系极为庞大,与三姓两贵的其他四家相比,他们不仅区分嫡系和庶支,更有中眷史、南门史等不同时期、不同地点发家,而后联合在一起的同宗血脉。 史太后便是中眷史的嫡支,而史太傅一家属于南门史。 早前先帝时期,中眷史如日中天,南门史不过是他们身边打杂的小角色,史太后从未将之放在眼里,只是没想到她的嫡长子过世后,南门史竟然将主意打到了二皇子江决身上。 当日史太傅求上门,她接受了他们的计划,接纳江决为她的养子,扶持其登上皇位。 可南门史这帮人,过河拆桥,江决登基不久,便在史语蓝的怂恿下,罢了中眷史好几位高官,而捧南门史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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