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史太后便开始称病不出。 “在盘算什么?”史太后瞥了眼史夫人,凉凉地道,“安请完了,你可以走了。” 史夫人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尴尬道:“臣妇久不见太后,甚是想念,不知太后的身子近来如何?” 史太后手上捏了张毛边的信纸,她似是看了很多遍,此时将它折起放入香囊中,交给了心腹女官。 紧接着,又招来伺候汤药的宫女,开始用药,将史夫人晾在了一旁。 史夫人暗咬唇角,她最恨的便是中眷史这帮人的傲慢,但今天她实在没办法了,史语蓝被禁足,史太傅心急如焚,逼着她来求太后出山解围。 老匹夫,自己不来,把她一个妇道人家推来挨骂。 史夫人心中暗骂。 但她也没有办法,如果史语蓝彻底失势,她尚在死牢里的幼子便真的没人能救了。 史夫人深吸一口气,也不管史太后让没让她说话,径自开口道:“太后,近日朝堂上的局势……” “谁许你起来了?”史太后却忽然冷冷道。 刚直起膝盖的史夫人嘴角一抽,她好歹是皇后嫡母,圣上面前尚有几分薄面,这老虔婆竟让她跪着? 史夫人别无他法,只好重新跪下,继续道: “近日朝堂上的局势,太后可知道?臣妇见着对史家实在凶险……” “说重点。” 史太后再次冷冷打断了史夫人的啰嗦。 史夫人压住怒气,重又堆起笑容道:“语蓝被禁足日久,这正月间各项祭祀中宫缺席总不像话,太后……” “她被禁足了又如何,皇帝不是已经纳了新人么?正一品贵妃,代中宫祭祀也使得。”史太后再次打断史夫人的话。 史夫人脸色骤变:“太后,这……这人可不姓史,她姓凌。” “呵,”太后冷笑,“那又如何?” “太后,语蓝好歹是您看着长大的,怎么说也比那姓凌的外人贴心啊。”史夫人讨好道。 史太后闻言,多瞧了史夫人一眼,目光极为复杂。 史夫人小心地咽了口口水,又道:“若是真让圣上册封了凌氏,以圣上对其的宠眷,恐怕语蓝在后宫要无立足之地,到时咱们史家的处境可就尴尬了。” 史家以外戚上位,乃本朝新贵,本来就家学不显,又无卿相人才,如果连皇后的位置都保不住,确实要没落了。 史太后也深知这一点,在这件事上,中眷史就算捏着鼻子,也得跟南门史站在一条线上。 “所以你想如何?”史太后又问。 “太后英明睿智,”史夫人连忙怕马屁道,“语蓝禁足一事还望太后能从中说和……” “若说和不了呢?” “若说和不了,那……请太后看在史家的面子上,将那姓凌的结果了,这般才好从长计议。”史夫人俯身叩首,郑重道。 …… 除夕宫宴的尾声,璀璨的烟花照亮夜空。 凌之妍坐在窗边,江决破例恩准了宫女们打开半扇窗,让她能一睹除夕宫宴的绚烂。 烟花是近年一些道士们研制出来的,这是第一次在宫宴上使用,服侍她的宫女们看得惊呼连连,如痴如醉,凌之妍却只是愣愣地发着呆。 她的右手仍绑着夹板,颈侧的伤今晨又洇了血,江决见后发了好大脾气。 紫宸殿中,除了服侍她的宫女和医女们,便只有偶尔前来的江决。她醒后不过一天多,却仿佛过了许多年,也不知道远在疫区的江洄,还…… 凌之妍垂眸。 她已经很努力向江决争取了时间,可绎山道人那里,直接拒绝了江决的请求,最终江决只请了普通的道士主持祭典,并将之与册封礼放在同一天,同在正月初五举行。 她隐约从江决的态度中,感受到了外界的反对。 但这似乎对她的处境无济于事。 除夕过后,册封礼便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伺候凌之妍的宫女们又得了新的任务——询问凌之妍的喜好,为布置正在修缮的瑶华殿做参考。 凌之妍听她们一项项问着,心也越发凉了。 江洄他……似乎没有回来。 是没有听说烨都的事,还是他…… 凌之妍呆呆望着搁在腿上的右手,他们只是盟友,她本不该如此奢望的。 “贵妃,贵妃,大喜呀。” 一名贴身服侍凌之妍的宫女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到她面前,一边行礼一边道: “恭喜贵妃,绎山道人那忽然又松口了,说是愿意为贵妃和圣上主持祭典呢!” “真的?” 凌之妍往前倾了倾,又追问道: “那时间呢?道长可说了需要准备?” “那倒没有,”宫女摇摇头,“祭典的时间不变,只是地点挪去了绎山,圣上说届时为贵妃准备车辇和肩與,定不叫您累着。” 凌之妍抓紧了身下被单的手,又松开了。 她提出祭典的目的,原本有二: 其一便是拖延时间,现在看来是无用了。 其二则是想将事情闹大,江决在这件事上表现得越是昏聩,受到来自朝堂的阻力肯定越大,前世历史上就有皇帝要封后被群臣阻止的先例,她本希望能得此结果。 就算朝堂上的其他人没有这么做,如果江洄看出她的用意,也可能…… 凌之妍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 不管如何,她之前的谋划似乎无用了,但意外的是,她能暂离皇宫了。 只要能离开皇宫,她还有一线生机! …… 祭典当天,黎明熹微之时,绎山道人便如往常般走出房门。 他已年逾古稀,却鹤发童颜,一把又长又白的胡须,飘逸洒脱。 刚抬眼,便见院中已站着一条硕长的身影。 他倒不见意外,挥退了上前服侍的小童,扬声道:“既然来了就别闲着,过来帮你老师父一把。” 江洄转身,沉默地走了过来。 他眼下泛着青黑,眸色沉沉,眼白中浮着网状的血丝,似是许久没有睡好了。 绎山道人摇头,接过江洄拧干,递过来的热帕子,一边擦脸一边道: “你可想好了吗?届时她即使逃脱了圣上的控制,也难有栖身之所,就算你将她送走,往后可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江洄流畅的动作,明显滞涩了一下,片刻后才道:“若真的走到那一步,也只盼她能自由自在便好。” “看来你是都谋划好了?”绎山道人问,“你可确认过她的心意?万一她贪恋那宫中富贵,不肯离开,你这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折腾,不就白费了?” “不会的。”江洄淡然而肯定地道,“她不会喜欢江决。” “哦?”绎山道人笑起来,忽然起了逗弄徒儿的心思,“那你呢?她可喜欢你?” 江洄抖开拧干的毛巾,熟练地将之挂到了一旁的晾衣杆上,又将盆中的剩水泼进草丛。做完后,他拎着木盆,驻足良久。 绎山不算高,但抬眼便能望见皇宫。 紫宸殿的屋梁很高,飞檐上七只瑞兽蹲守,轻易便能认出。 只可惜,宽九进五的大殿内,隔间众多,他并不知道凌之妍被囚于何方。 江洄数过那一扇扇紧闭的窗,心中微动,低低道: “徒儿不知。”
第27章 027谋划将来该往哪走,圣上自己…… 绎山道人那处安排的祭典时间在巳正,此时还早,江决用完早膳,打算再去瞧一眼凌之妍。 这几日正月罢朝,他的耳根子总算清静了。 史家那边,听说在太后宫里吃了排头,已经消停下来。 赵家他也安抚过了,谢家在谢徎的弹压下不敢说话,苏家被他罢了两人,也消停了,至于傅家,他们只管打仗,从来不掺和无关的事。 三姓两贵都无力抗议后,其他家没了主心骨,也渐渐不再说话。 反倒是有些人瞧他破了不纳妃的例,便蠢蠢欲动着,想将自己的女儿也塞进宫来。 江决站在阶前,眺望远处的绎山。 违逆人伦? 他淡淡笑了。 他才不怕。 “圣上,”心腹太监忽然凑上前来,小声道,“闻老夫人一早递了牌子进宫,请求见您。” 闻老夫人? 江决怔了片刻,才想起来来者是谁。 闻老夫人如今也应过了六十了吧?江决恍惚,想起此人,仿佛时间顷刻闪回到了他尚且常去长公主府游玩的幼年。 江决的生母是贵人卫氏,原是先帝长姐府上的歌女,后来被先帝意外相中,又产下皇子,而得以进宫。 江决五岁的时候,生母卫贵人病逝,因八字相合,他被挪到了彼时尚是先帝贵妃的赵太妃膝下抚养,成了赵太妃真正意义上抚养的第一个孩子。 生母尚在时,他时常会去长公主的府邸玩耍,闻老夫人是长公主的闺中密友,也如同他的长辈一般。 不过,此时他又想起了对方的另一重身份—— 凌之妍的外祖母。 说起来,他要纳凌之妍一事中,闻氏作为凌之妍的母舅家,似乎一直没有发过声。 闻老夫人此番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时间尚早,江决便道:“请她到朕的书房来见吧。” 书房中,紫烟自铜铸的香炉袅袅升起,阳光照进来,已能窥见今日是个大晴天。 闻老夫人年事已高,由宫女搀扶着,跨入门内。 “老身闻氏,拜见圣上。” “老夫人免礼,赐坐吧。”江决道。 闻老夫人谢了恩,刚坐下,便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物,奉给了身边的宫女转交,同时开口道: “老身年纪大了,便总爱拾掇旧物,日前发现了这个,念及圣上少时曾说,卫贵人没给您留下什么念想,便想着带过来,给圣上瞧一瞧。” “娘亲的?”江决喃喃,接过了宫女奉上的东西。 那是一支素雅的玉簪。 没什么宝石镶嵌,也没有复杂的雕工,甚至玉石的质地也平平无奇,只有簪首几缕曲折,构成如波纹一般的简单形状。 只一眼,江决便立刻确认了,这是他生母之物。 闻老夫人又接着道:“此物乃卫贵人入宫前给老身的,圣上许是没有见过,但与卫贵人一向爱用的样式,一般无二。” “是,朕认得,确实是娘亲爱用之物。”江决摩挲着玉簪,怀念笑道,“老夫人有心了。” “圣上欢喜就好。”闻老夫人道,仿佛邻家的长辈,“老身此来,还有一件事,想请圣上的恩典。” 江决手腕一转,将玉簪尖尖朝内,收进袖中,淡淡道: “老夫人请说。” 闻老夫人颔首谢恩,说道: “圣上,您知道的,老身虽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却只有一个独女,自小便如珠如宝地疼着,只可惜她命薄,不到三十便没有了。如今她的长子,我的外孙子也没有了,只剩孤零零的一个外孙女,老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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