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应晨丝毫不带犹豫,扭头拔腿就跑。 邪祟志在发烫,黎应晨一边疾奔,一边抖手抽出来一看,上面就写着两行字: 【主巢失控】 【活下去】 说得轻巧! 黎应晨几个冲刺就来到了井口,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从湿润草蔓中生出来的胳膊,此刻不再搭起来做梯子,而是挣扎着伸出来,激烈地舞成一片,在虚空中拼命地抓着。密密麻麻的手臂布满了从上到下整个井壁。 这怎么上去? 身后红雾马上就要来了。 黎应晨尝试在系统里呼唤自己的邪祟们,没有任何结果。再没有别的路了。黎应晨被逼无奈,一咬牙,试探着踩上了一只手。 所有的胳膊停顿了一瞬间。 下一秒,脚下的胳膊蓦的反手,一把握住了黎应晨的脚腕!就像是一个信号,所有手臂都疯了一样动起来,水花乱甩,几十只手从周围伸过来,死死地抓住了黎应晨,力道之大,白皙的皮肤上很快就起了洇着血的淤青。 被困住了! 黎应晨暗骂一声,回头一看,狭窄的井口内,红雾翻滚填充,马上就要涌来了。 “还主巢呢,塞这么一个枯井里,算哪门子的主巢啊,好歹多给点出口啊!”黎应晨气的锤墙,吱哇乱叫。 ——等等。枯井! 黎应晨灵光一现。 她一把抓住一只胳膊,扯着身上的手大喊:“你想回水里吗?” 所有手臂的动作一顿。 黎应 晨再没有废话,直入主题:“送我出去!这井已经干了,你还能活多久?三里路外有条山河,把我送出去,我带你去!” 那些手停顿几秒,迟疑着松开了黎应晨。 红雾已经几乎要舔舐到黎应晨的发尾。黎应晨来不及跟它客气,揪住一只手,蹬在脚下的手身上,蹭蹭往上爬,速度极快,像是轻功一样,几乎是在飞跃。 左右眼所见的东西差别太大,看得人眼睛晕眩,黎应晨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右眼,努力适应着视角。 一定有什么现象正发生在她的身体上。只是现在来不及多想。 黎应晨爬到外面,只见周围已经铺满了湿润的黑发。从黑发中伸出来无数手脚,密密麻麻。 这些黑发没有拦她,但是再远处的周围,已成一片火海。 火海之后,是密密麻麻的人虫。 身后红雾也在慢慢涌出井口。 黎应晨已经能听到那些声音了。那些窸窣的,细碎的语声。隐约从红雾中传来。 无数人悬在她的身后,附在她的耳畔,低语着无意义的音节。 她有预感,等她能听懂这些语声在说什么,一切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这就是所谓的血灾:【主巢失控】 血一样的灵场彻底爆炸。自黑云血灾爆发起,他们所有对抗过得邪祟一起暴动,将她团团围在这里。 湿发,火海,人虫交杂,竟然找不到一丝生路。 我的祖宗啊。你当活下去这么容易吗? 黎应晨举目四望,苍穹已经变成茫茫血幕,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她竟然生出了一丝迷茫。 诸般冤屈的邪祟恶鬼,认知之外的星辰生物,笼罩一切的血幕乾坤,自食其果的虚假仙人……第一次黑云血灾只是仙力潮汐,已然是如此绝境。那春分之后,那真正的仙人归来呢? 这片天地……真的还有救吗? = 半个时辰前。 翻腾的火舌滚滚升起,灼烧在姜堰的身上。 她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焦黑的一片轮廓,就像贴在壁炉上被烤糊的一张薄皮。已然连面容都分不清了。 连苦狠狠地扯开一具焦尸,笑道:“若果我们是一篦子烤肉,你一定是最容易糊的那个。” 姜堰咬着牙发抖:“你还有心思玩笑?” 连苦身无实体,并没有沾染上什么血。但是她此刻已经近乎完全透明,眨一眨眼睛就要消失在滚烫的热浪里一般。她却不惧,一派温和从容:“若是过得苦就无心玩笑,那我这辈子也露不得一个笑脸了。” 姜堰瞟她一眼。 连苦身形闪烁之间神出鬼没,每一次闪现都会带走一具焦尸。但是姜堰清楚,作为一个以术法占星见长的邪祟,连苦现在与焦尸们近身搏斗,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极其糟糕的状况——她赖以为生的怨力已经近乎枯竭。那绚烂的流星飓风,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姜堰自认没有这个心性,却不得不佩服。她不服输地跟了一句:“那烤你的人最后只能吃到一嘴空气,属实悲惨。” 连苦笑起来。 她知道,姜堰也濒临油尽灯枯了。她只是想让这孩子心里轻松点。 因为绝望是没有用的。尽人事,听天命。这是连苦的一贯信条。 半刻钟之前,一道红雾从深林古井的位置炸开,如月东升,直冲九天,冲进血色的天幕里。 自那一刻起,无数的焦尸从深林尽头持续涌现,这火也像是暴走一般,不要命似的烧了起来。之前的火势还能说一场普通的山火,那现在的情况则足以称得上焱焱地狱。炽烈火焰随风卷到十几丈的高空,火焰的中心甚至已经出现了刺眼的天蓝色。 姜堰和村里人打过铁,知晓那是火中之圣的颜色,代表着极致的光和热。就连钢铁都会在这样的炽焰下融化成流动的水。 她与田恕己交流过,得知东南城墙那边的情况相差无几。在同一时刻,肿胀之女也突然暴走,黑发挣脱束缚,裹着腥臭水浪淋漓掀起,逼的田恕己也无法可施。 ……最重要的是,姜堰的血已经要流尽了。 针也好,血也罢,邪祟的能力不是无限的。而是与她生前死后的怨力挂钩。当她的怨力消耗殆尽,她就只剩下一张乌黑的皮了。 ……一张皮谁也保护不了。 阻止火势的针血减少一点,火焰立马就扑上来了。 火舌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卷裹向前,呼的一下舔舐上了城墙。 “啊!——” “救火!救火!” “好烫!好烫啊!” 身后的城楼上,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姜堰从这沙哑凄厉的喊声中分辨出了一些熟悉的女声。那些个姑娘曾经亲手为她绣衣,看着她掩面轻笑,声音像是被水浇过的铜铃。这些惨叫像箭一样贯穿姜堰干瘪的心脏。她猛地回身,吼:“全都下去!!” “墙上的人不能撤走。”很快,负责交流的柳阿公那里传来了林济海的回应,“他们必须保持齐射,不然你们两个会被那些焦尸吞没的。” “我们无所谓!左右多撑一会儿的事……” “不可。济海后生猜测,那些焦尸就是移动的火源,断断不可放进来。” 姜堰和连苦拼尽全力守护村民们,村民们也在用性命守护她们和自己的家园。 姜堰如何能不知道? 那些漂亮的姊妹,那些可爱的姑娘。那些笑盈盈围着她,拉着她的手,让她以后把这里当家的人。 与世长辞几百年,当姜堰恢复心智的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了。害死她的主管,与她夜谈的友人,殷殷叮嘱的父母……无数仇敌旧友,现如今都已经埋在了黄土之下。千般恩怨一笔勾销,只留下苍莽深山,和一个迷茫地望着深山的人。 是黎应晨将她拉回人间。 是黑凤村的姑娘媳妇们,给了她第二个家。 那些嬉闹的早晨,飘扬的白裙,一起绣缝的黄梅花,组成了她如今生活的全部意义。 黎应晨生死不知,她流尽血泪,却分身乏术,无可奈何。 那现在呢?现在就在她身后的那些姑娘媳妇们呢? 姜堰咬咬牙,大喝一声,身体如一张纸片一样膨大起来。 连苦问:“你做什么?” 姜堰道:“连苦姐,我一直有个疑问。” “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存续……都来源于我们死时的怨与恨。他们都说,邪祟本身就是憎恶与怨毒凝成的实体,没错吧?” 连苦说:“是的。” “那…我生前的怨力决定了我现在的等级和力量,现在我死后的怨力,又当如何呢?” 不知不觉间,姜堰已经双目血红。 现在的她,是一张焦黑人皮上开着两颗充满怨毒的血色眼睛,说不出的邪门诡异。 “谁也没同我说过…邪祟不能再死一次吧?” 连苦轻笑一声,微微垂眸:“不必说什么再死一次。现在支持你的,可不是怨力。” “那是什么?” “希望。是想保护别人的决心,想要过好日子的希望。” 连苦向后一步,身形闪烁。 “试试看吧。做你想做的。从前从未有过邪祟有过这样的希望。这也许是一个奇迹也说不定呢。” 这就是一个奇迹。 在黎应晨出现以前,从未有过想要“守护”什么的邪祟。邪祟的世界中只剩下憎怨与绝望,邪祟的力量也来源于此。 那么……有希望的邪祟,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其实姜堰也不知道。在她鼓起人皮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女孩们温柔的微笑,和黎应晨软趴趴地赖在床上打滚的样子。日光洒在暖融融的被子上,空气中飘荡着细小的尘埃。 就是这样平凡的早晨,值得她为之倾尽一切。 姜堰身上焦黑的人皮一寸寸脱落,身后的铁针涌荡,闪烁几下,铁色一寸寸褪去,竟然泛起了血色。 灿烂的血红光点如星般亮起,那流淌的血也变成了一根根四散的红丝,漂浮膨胀,在姜堰身后冉冉升起。 城墙上,一个脸蛋烧伤的女孩趴在墙头,戳戳旁边的人:“快看,是……” 她绞尽脑汁半晌,想要说太阳,又觉得也没那么夸张,最后灵光一现,喊出来:“是灯啊!” 当然不是太阳。姜堰毕竟是邪祟啊。 太阳升起了吗?还没有。 但是,假如阳光还未升起,血灯也可划破沉郁的夜幕。 一丛丛血光在火焰之中像液体一样流淌,尚不能挡住火势,却一丛丛的缠住了那些焦尸。 她还记得,只要焦尸被牵制住,城墙上的人就可以安全的撤下来了。 姜堰自己也变成一片模糊的红色轮廓。 那样子不像是血肉人皮,甚至没有任何的内容物,更像是一片纯赤色的光。 连苦仰头看着这片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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