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春像个小兽一般冲进了院中。老妇抬起头来,一下瞪大了眼睛,颤颤巍巍地叫:“凝春!!” 所有人齐齐回头。 白凝春跑得太急,喘两下倒匀了气。众人都看呆了。她也不觉,兴奋地抱起背篓,献宝似的凑上去:“阿娘!阿娘!你看,我遇到了神女姐姐!我把药摘回来啦!你的病会好起来啦!” 白家娘子一时之间愣住了。她盯着白凝春血污斑驳的小脸,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嘴唇颤得厉害。 “阿娘?”白凝春仰着头小声说。 白家娘子蓦然爆发出一声语焉不详的哭鸣。她的手高高举起,抓握几次,最终还是没能打下去。她一把甩开那背篓,用力地抱住白凝春,一下子决堤般的大哭起来。哭声凄苦悲凉,又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几近崩溃。 白凝春不知所措,只是小声说:“阿娘,草药摘回来啦……” “我要什么草药!”白家娘子把白凝春搂的紧紧的,把脸埋在小姑娘细瘦的肩膀上,呜咽着说,“这个傻孩子!你这是要把阿娘心尖的肉剜了去!”随后悲喜交加,说着“还好回来了,还好回来了”仿若劫后余生,喜的近乎有些癫狂了。 旁边一老妇赶忙上来收拾了那珍贵的草药,放在一边。又有人抹着眼泪数落:“这妮子,可把你娘吓坏了!” 众人大悲大喜,乱作一团。其中一个清瘦少年回头看一眼,赶忙迎上来,对着黎应晨行了一礼,笑道:“您就是白丫头的‘神女姐姐’吧?” 他的动作热络,却也不失礼数。黎应晨在其中感觉到了一些对生人的警惕,并没有觉得被怠慢,只是笑道:“对,是我。” 少年试探问道:“白丫头年级尚浅,看着大约遭了邪祟,能活着回来,想也是蒙您搭救?” 黎应晨微微点头:“哪里的话。救凝春的是她自己的纯善。” 这话就算是谦虚的认下了。那少年连忙再行礼,打紧的回头喊:“别哭了,白家嫂子,还不给恩人看座!” 那边乱成一团的人们才反应过来。白家娘子刚知事情经过,连忙为失态道歉,理了理钗衣,扯着白凝春就要跪在地上,给黎应晨行大礼。黎应晨被这朴素的感激之情震了一下,算是知道白凝春是谁教的了,连忙拒绝三连:“别别别,不用不用不用,可以了可以了可以了。” 但是白家娘子没有凝春那么好糊弄。她拉着女儿叩完了这个头,方才起身:“黎姑娘,您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就这一个女儿,没了她,我也不知道怎么活了。” 她再归拢哭的乱七八糟的黑发,含泪笑道:“尘妇白莹,您救了我们娘俩的命,也不知如何才能报您再造之恩,还请屋里坐坐。” 白凝春依偎在妈妈身边,眼圈红红,拼命点头。 众人也连忙来请。黎应晨拗不过,进屋在首位坐了。白莹捂住胸口偏头咳嗽两声,又赶忙来给她倒茶。 黎应晨喝一口茶,只觉得心旷神怡,舌底生津。心头微微一跳。白莹也好,那个少年也好,这里的人看上去粗布荆钗,却教养良好,进退有度。包括这一室的家具与茶水,虽不是什么昂贵红木,却也规整标致,不像是普通山村。于是笑道:“真是好茶。” 白莹苦笑,伏身一礼,“这都是当年昆仑宫尚在时,与您这样的仙人换来的。当不得吃当不得穿,于我们无用。黎姑娘若不嫌弃,尘妇这里还有些陈茶,您都收下吧。凝春,去把茶都拿来。” 黎应晨赶忙按住白莹,“不必不必,随口一夸——凝春你坐下——白嫂子不用这么客气,毕竟日后兴许常见。”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人人面露喜色。白莹更是激动道:“仙人愿意常来?” “兴许吧。”黎应晨摊手,觉得方便行事,也没去否认这“仙人”的身份:“我久不问世事,不知现在世间情况如何,也不知师兄弟都到哪去了,如果……” 还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冲天的哭声。 黎应晨一愣。白莹却轻叹一声,拭一拭眼泪,轻声道:“大抵是柳家父子吧。” “怎么讲?” 一开始上来迎黎应晨的少年站在旁边,神色悲苦:“半月之前,柳阿公在安全的田地里干活,突然就不见了。旁边的柳家大郎离他也就十几步远,眼瞅的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再找到柳阿公,已经是前儿的事了。有人发现,柳老头倒在村口的枯槐树下面,早已没了气。身子孔孔洞洞,像是被虫子蛀了的木头一般。” “柳家两个儿子都是孝子,备了老爷子的丧礼。后天就是下葬的日子。只是,前几日皆已经哭疲乏了,不知今日为何突然动静,兴许是遇到了什么苦处。” 他俯首道:“仙人在这里坐。尘民去柳家看看。” 黎应晨看着他。半晌,轻笑一声,说:“你怎么称呼?” “后生林济海。” “白嫂子早些歇着吧,我和你同去。”黎应晨把茶一饮而尽,看见旁边跃跃欲试的白凝春,招招手,“凝春,走。” 白凝春脆生生地应一声,哒哒地跑来。她早托人把药送去了村长婆婆那,此时一刻也不想离开神女姐姐。小孩子的倾慕和佩服就是这么纯粹。 林济海年纪不大,虽然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粗布短衣,但是行止儒雅恭敬,身量清瘦。黎应晨在路上打量他一会儿,说:“你原先不是庄稼人吧?” 林济海面不改色,微微一哂:“仙人说笑了。在这世道,不种庄稼哪里活得下去呢?” 黎应晨听出他语调里的自嘲之意,没再追问。两步便到了柳家。 土院之外,白幡高挂,在血色的天穹下飘扬。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天空依然是一片暗沉的红色。家家户户有白幡,人死无复生。黎应晨眉眼微垂,算作一个默哀。林济海敲了敲门,问道:“柳承大哥?” 无人应答。哭声愈发大了,站在门外,也听得震耳欲聋。 村里其它紧闭的门打开。周围一些村人聚了过来。见到黎应晨,纷纷止住步子,围在较远处,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济海敲几次没有回应,只闻哭声震天,清瘦的脊背绷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对黎应晨作揖:“仙人,怕是出了什么事…” 黎应晨双手抱胸。深入村子之后,“灵场浓度高”的提示就已经消失了。她大抵明白里面没什么邪祟,直言道:“开门,能救则救,出了事我兜着。” 林济海垂首道谢,吸一口气,一把推开了门。 冲鼻的血腥味蜂拥而来。 门内是挂满了白幡和杂花的灵堂。一个面目青紫的老汉尸体高高地吊在灵堂正中央。他身上如同莲蓬一般,布满了形状扭曲的血洞,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血肉裸露着,滴答着不知名的黏液。血洞深处一片黑暗,还在微微蠕动,让人头皮发麻。 黎应晨倒吸一口凉气。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哪里是什么被虫蛀过的树木。 这是蜂巢啊。 身后一个村妇颤颤巍巍地道:“柳家兄弟…怎、怎么把他们老子挂起来了……?” 黎应晨:“……” 这是重点吗? 她回头一看,却发现林济海已经红了眼眶。其它人也面露不忍之色。 林济海低声对黎应晨解释:“仙人神通广大,可能未了解过这些旁门邪道。您知道的,被邪祟杀死的尸体也有可能变成邪祟。所以守灵时要时刻盯着。一旦有异变,要立刻将逝者的尸体悬挂在灵堂之上,在灵堂周遭点上黑蜡烛,男点七根、女点五根。如此停灵七天,逝者灵魂不入轮回,不返世间,就此魂飞魄散。这是我们尘民镇魂的法子。” “往常邪祟从不进村子,拉回村子的尸体,也从未出现过异变。不怕您笑话,正因着这点幸运,我们才得以苟活。只是……” 林济海抿了抿唇。 只是柳阿公死在了村子的安全耕地内,现下尸体又被挂起来了, 永远镇压,魂飞魄散。 林济海说过,柳家娘子早早离世,柳阿公一个人一手拉扯大兄弟两个,父子感情极好。柳家兄弟勤勉踏实,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子。 黎应晨不语。 灵堂后头,两个身系白布的健壮男子缓缓走出。其中高的那个已经哭倒了,眼睛肿的核桃大,被架着出来。矮的那个也双目通红,却还保持着理智。 旁边村妇对矮个男人苦道:“柳承,莫不是……” 柳承缓缓点头,神色透露出一股大难之后麻木的平静,像是死水一样的绝望:“是的。我爹尸变了。” 他的目光慢慢扫去,突然停在了黎应晨身上。瞳孔一下缩小了。 林济海明白这是时候,扬声道:“这位是黎应晨黎家神女。白家丫头活着回村了,即是黎小姐带回来的。还不快来见过仙人。” 柳承的眼瞳颤动两下,突然从那死水般绝望中长出一抹新的,波动着的希望。他又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嘴唇发着颤,当即跪下,深深一拜。 “见过……见过仙人!” 他明明心如刀割,那么渴望放下老父亲的遗骸,却又不敢请求,生怕触怒仙人,只能伏倒在地,虔诚地拜了又拜。 黎应晨没有躲开他这一拜。她平静地点点头,回头看柳阿公吊在房梁上的尸体。 心里住了一个有点难过的尖叫土拨鼠: 尸变?这怎么整,系统没说过这玩意儿啊???
第5章 邪祟志 黎应晨毫无头绪,突然想到了那本《黑凤山民俗邪祟志》。抽出微微一瞟,心头顿时一跳。 书还停留在针女的那一页 䧇,上面的字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巢】[██附属条目-影响物A01] ██所筑成的巢穴。 安放着尚在██的██。在不知不觉间,██正与巢穴融为一体。 三天后,就会挣脱血肉的束缚,降临世间。 真是奇妙的大自然啊! 真是奇妙的大自然啊!黎应晨不禁跟随感叹。 邪祟和尸变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真是合情合理啊! 林济海看到黎应晨竟然掏出一本书来,顿时坐立难安。努力地想抻着脖子看一眼那书中有什么,却又怕触怒仙人,生生忍下了这股冲动,眼神频频地瞟向那边,心痒难耐。 书啊,那可是仙人的书啊。 自从邪祟降临之后,商人再没来过村子,他已经五年没有看过新的书了。 黎应晨垂眸,看他一眼。林济海厚着脸皮低头作揖:“尘民失态了,望仙人恕……” “不用这么客气。”黎应晨心中已有猜想,把邪祟志向前一伸。 林济海低头一看,只见书页上空无一字。顿时愣住。 半晌,他才苦笑道:“也是,仙书无字,哪里是我等凡夫有缘得见的。多谢黎小姐点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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