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低头笑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小年纪不要乱用心眼,朕没打算抛弃你,把你放在尉迟将军身边也不是要你表现出什么有用的价值。” 苏彧想了想,对待苏承影还是不能操之过急,这小子这样子就算在军营学了本事,也不能加以重用,“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朕送你去读书。” 还是得学点文化课。 苏承影茫然地眨了眨眼,一向看不惯他的尉迟佑却在听到“读书”两个字的时候,向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既然已经来了尉迟府,苏彧索性再去拜访一下尉迟老夫人。 尉迟乙有些迟疑:“陛下,臣的母亲有些呆病,恐会在陛下面前失仪。” “没关系,我今天仅仅是以仲云朋友的身份来拜访长辈。”苏彧弯眉笑着,没有丝毫帝王的架子。 尉迟乙的心被触动了一下,当即对苏彧的好感度涨到了60。 尉迟老夫人真实年龄也就五十多岁,却已经是白发满头,她的眼睛有些不大好使看不清东西,看向苏彧的时候狠狠眯着眼睛,问着:“谁啊?” 苏彧依旧用了苏佐这个化名,自称为苏家大郎,只是她那一声大郎刚出口,尉迟乙就变了脸色,没能来得及阻止,下一刻尉迟老夫人就冲上来,用力地抱住她,哭着说:“大郎,娘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苏彧暗自在心底庆幸,还好她的裹胸布够厚,就算这么抱着她的胸还是平的。 尉迟乙快步上前拉住他娘:“阿娘,您又认错人了……” 尉迟老夫人却固执地不肯放开苏彧:“我没有认错,这就是你大哥!大郎啊,你受苦了,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娘……”尉迟乙颇为尴尬,正想一把将他娘抱走,却被苏彧制止。 苏彧十分自如地喊了一声:“阿娘,我回来了。” 尉迟老夫人喜极而泣,絮絮叨叨地说着:“惠娘呢?惠娘是不是和你一起回来了,阿佑呢?二郎快去把阿佑叫过来。” 站在一旁的尉迟佑无奈地应了一声:“重慈,我在呢。” 在大启,一般喊祖母为重慈或阿婆,只有在极为正式的场合或书面用语才用“祖母”二字。 “来,阿佑,快叫阿耶!”尉迟老夫人放开苏彧,又去拉尉迟佑。 尉迟佑:“……” 倒是苏彧十分配合地说:“阿佑,快来给阿耶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 尉迟佑:“……”他怎么觉得苏彧是故意占他便宜? 尉迟老夫人将尉迟佑拉到苏彧身旁,模模糊糊看了个大概,心疼地说:“阿佑你怎么长得比你阿耶还高?大郎,你不仅瘦了还矮了,为娘一定要给你好好补补,” 苏彧:“……” 尉迟佑:“……” 苏彧咳了两声:“阿佑能长得比我高是好事。” 苏彧被留下来在尉迟府吃了顿便饭,她无所谓,倒是尉迟乙和尉迟佑这对叔侄生怕尉迟老夫人又语出惊人,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尉迟老夫人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大郎”,全程都在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吃完饭,还是尉迟老夫人主动送苏彧出门,她比苏彧矮很多,努力踮起脚尖想要摸苏彧的脑袋,苏彧也配合地矮下身子让她摸到自己的脑袋。 尉迟老夫人含着泪说:“大郎,你这一去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 不等苏彧开口,老夫人摆摆手:“阿娘知道这是你该担的责任,尉迟家的男儿哪有不上沙场保家卫国的?我们尉迟家世袭的可是忠良侯,你是个好的,回头多教教你那不成器的弟弟,虽然阿娘知道你们舍不得二郎上战场,但是我们尉迟家的风气不能丢,不能叫他一天到晚惹是生非。” 尉迟乙知道老夫人是分不清今夕是何夕,连忙出声喊她:“阿娘……” 老夫人转头看向他,却是将他推到苏彧的怀里。 得亏尉迟乙反应快,一把将苏彧拉住,要不然清瘦的苏彧都得被他撞开。 老夫人笑着说:“惠娘,你们夫妻难得相聚,你多陪陪大郎……” 尉迟乙生怕老夫人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连忙拉住她:“阿娘,您先回去休息。” 老夫人反手揽住他的手臂,却大惊失色:“惠娘,你怎么也瘦成这样了,这腰都和大郎一样细了!” 尉迟乙头痛地说:“阿娘,这是我胳膊,我送送……大郎,阿佑你先扶重慈回去休息。” 待到老夫人被搀扶进去,尉迟乙才发现,他和苏彧离得过近,鼻间还萦绕着来自苏彧身上浅淡的香。 他连连退了两步:“叫陛下见笑了。” 苏彧朝外走了几步,仰头看向大门门楣,尉迟家“忠良侯府”的牌匾早在八年前就被摘掉了,只剩下“尉迟”两个字落了尘埃—— 尉迟家祖上随着大启开国皇帝南征北战,被封为忠良侯并世袭侯位,一直到尉迟乙父亲这一代。 八年前尉迟军对上逻娑的那一仗,在没有军粮补给、援军不来的情况下,尉迟乙的父兄依旧死守边城五个月,最后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在了逻娑人的刀下,但是那时的皇帝却认为战败是尉迟军的错,不仅没有给尉迟乙父兄死后该得的谥号,还褫夺了尉迟家的侯位。 苏彧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她是尉迟乙大约早就反了。 她又看向尉迟乙头上依旧鲜红的造反倒计时,现在显示的是841天,那么尉迟乙究竟是因为某件事而不得不反,还是早有反心,一直在等待时机呢? 苏彧垂下眼眸,随即推翻了尉迟乙早有反心的想法,如果尉迟乙在这个时候就想造反,必然不会将尉迟老夫人放在京城。 在小说里,描述尉迟乙最多的就是义薄云天,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即便往后他成为割据一方的主公,与逻娑之间隔了谢以观和苏承影,但是只要能打逻娑,他还主动让利给谢以观,就为了给父兄报仇。 “陛下?”尉迟乙喊了一声状若在发呆的苏彧。 苏彧回过神,朝着尉迟乙指了指上面的门楣,“仲云,朕会把忠良侯府的牌匾还回来的。” 尉迟乙愣住,他决定跟着苏彧的时候,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想着将来能借朝廷之势打逻娑,骤然从苏彧口中听到“忠良侯”,他突然就红了眼—— 这三个字对他们尉迟家来说,是用命堆积出来的沉重。 从大启建朝到现在,尉迟家十七代人,家中男儿活到寿终正寝的寥寥几人,像他大哥这样在最好的年华死在战场的比比皆是。 被摘掉“忠良侯府”牌匾的时候,他心里没有恨吗? 自然是恨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起兵造反,是因为尉迟家世世代代的“忠良”祖训刻进他的骨髓,但是这份恨意却也让他开始审视坐在皇位上的个人,不再将皇帝连着大启作为他效忠的对象,他效忠大启但并不完全效忠皇帝。 所以当苏琰下旨骗他到潼关的时候,他想着的就是将计就计,先拿下潼关,若是形势不对,他就可以以潼关为据点先把母亲接过来。 即便在苏琰死后,他选择第一时间救下苏彧,也是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他倒是没有想到会跟着苏彧走成现在的局势,也完全没有想过再从大启皇帝手中拿回“忠良侯”这个爵位,毕竟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的忠诚度。 所以当苏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只觉得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关于尉迟家曾经的自豪与委屈,突兀地被挖出来,叫他红了眼眶。 苏彧:“……”她完全没有想到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能叫尉迟乙这个一米九的汉子失态,她在心里感叹,还是古代人纯良。 她拍了拍尉迟乙的肩膀,没打算继续这个煽情的话题,过犹不及。 “今日休沐,仲云你不如和我一起去东市看看。”苏彧说。 她去过两趟西市,对西市有了一定的了解,想着今天就算去西市估计也碰不上此时焦头烂额的柳无时,不如去更高大上的东市开开眼界。 尉迟乙背过身去,快速地擦掉眼泪,再面对苏彧时,又是那个稳重的尉迟将军,“臣去换身衣服,陪陛下去东市。” 尉迟乙换了一身琵琶纹路圆领袍,现在的大启男子也流行宽大的袖子,比如苏彧身上的,会显得人更加飘逸,但是尉迟乙的常服依旧喜欢做成窄袖,更方便他拔刀。 苏彧本想着低调点进入东市,但是尉迟乙非常直白地说:“陛下,您这张脸低调不了。” 苏彧:“……”难道不是你叔侄俩太过高大还带着刀,没法低调吗? 随即她一想,东市是现在的富人区,今日又是休沐日,指不定就遇上哪个官员熟人了,索性就不装了,不过被叫“陛下”还是过于高调了,“你们喊我苏大就可以了。” 按理说苏彧应该被称为苏十九,但是天下人皆知皇帝排行第十九,这个苏十九她怕被有心人一猜就猜到,所以从一开始,她就骗柳无时自己在家中排行老大。 从尉迟府步行就能走到东市。 东市更像是后世的奢侈品商圈,不再有西市那边随处可见的小摊贩,街道宽敞整洁,卖的东西也远比西市要昂贵。 苏彧虽然做好在东市遇熟人的打算,却没有想到她才逛了没一会儿就真的遇到熟人了,还是男主之一的崔玄。 崔玄今日穿了一件绛紫色的衣袍,这么深沉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倒是不显得老气,反而自带了一股疏离的贵气,就是他刚刚进去的地方—— “崔侍郎刚刚是进了玲珑楼吗?”苏彧不大确定地问着旁边的尉迟乙。 完全没有想到私下第一次见面,竟是撞到崔玄进青楼,啧,矜持高贵的世家家主也不过如此…… 尉迟乙却不以为然:“玲珑楼是吏部的产业,崔行简进去也很正常。” 他看了一眼吃惊的苏彧,显然皇帝并不知道这件事,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全京城的青楼都是吏部的产业。” 大启的青楼和后世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由于青楼不受大启宵禁的影响,营业到半夜,所以青楼既是高级娱乐场所,也是文化、艺术、政治交流的场所,官员们在私下会友,文人们谈论诗歌都会来青楼。 苏彧倒是知道这一点,只是她本以为像崔玄这样有重度洁癖的人不会来这种公共场合,不过如果说青楼是吏部的产业,倒也合理了。 “看来吏部收入不少,难怪崔侍郎也并不在意从皇家得来的那点好处。”苏彧感叹。 尉迟乙顿了一下,说出了更残酷的事实:“吏部那点收入,他崔行简怕是看不上眼,苏大还记得我们这一路走过来的街道吗?” 苏彧看向他,直觉他后面的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尉迟乙接着说:“这两条街铺都是崔家的,还是崔行简做了吏部侍郎以后,崔家才愿意将这里的街铺借给吏部开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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