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怎么找借口也推辞不去,李砚卿从外面进来了。 “这丫头,前面到处找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郑绵韵转身:“母亲,我……” 李砚卿一看她神情就知道什么意思,直接截断她话头:“你也不舒服了?” 绵韵被戳穿,脸一红,透过李砚卿的身型看见来仪狡黠的目光,似在偷笑。 “母亲!来仪她——” 郑来仪拦住绵韵的话头,捂着肚子不无惋惜的语气:“唉,若不是这倒霉事,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今日平野郡王府里,定然去了不少世家郎君呢……” 绵韵垂头丧气,就是因为会有许多小郎君,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实在局促,到时候也只能跟在夫人身边陪着长辈说话,自己这陌生人面前张不开嘴的性子,可实在压力太大了。 可如果不去,还不知道要被自己母亲念多久。 郑来仪看着绵韵不情不愿地跟着父母亲出了门,算时间也应当走远了,当即一骨碌翻身坐起,动作快得把一旁的紫袖吓了一跳。 “小姐,您——” 她整理了一番便风也似地出了门,扔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天黑前就回,不用你跟着!” - 射金门外,旌旗浩荡,鼓角悠扬,十万将士披坚执锐,甲光炫日,静待开拔的号令。 虢王李澹一身明光铠,从宦者手中接过巨大的将军印信。 初夏的天气已是燥热,盔甲下的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而他满意的望着眼前军容整肃的部队,似对这点热度毫不在意。 正要下令开拔,突然听见身后响起清脆的声音。 “舅舅——!” 李澹转过头,只见洞开的城门内跑出一个人来,一袭湖蓝的襦裙,轻灵跳脱如仙子。 “椒椒?” 郑来仪小跑着到了李澹的马前,仰起头看着马上人,呼吸尚有些急促。 “终于……赶上了……舅舅,椒椒今日是来给您送行的!”她提起腰间的一只小巧的酒壶,俏皮地冲着李澹眨了眨眼。 李澹翻身下马,笑着揉了揉郑来仪的头顶:“乖丫头!来给舅舅尝尝,带的什么好酒?” 他将酒壶口凑到鼻端,一股辛辣气味冲天而来。 “哈哈哈,不愧是椒椒,给舅舅送椒浆来了!” “舅舅此去北境,山高路远,愿您身体康健平安顺遂,拒敌于千里之外,为我大祈多立战功!” 李澹仰头饮下一口,开怀不已:“好!好!好椒椒!舅舅借你吉言!!哈哈哈哈!!” 郑来仪看着一身戎装的舅舅,又语气认真道:“父亲总说,眼下大祈尚未完全太平,正是武将建功立业之时,可见陛下对舅舅的看重。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胡人狡诈善战,舅舅一定要多多保重!” 李澹一愣,这外甥女语气稚嫩,说的话却有几分劝谏警醒的意思,他再身为长辈也难以玩笑视之,方也正色道:“舅舅晓得,椒椒莫要担心。” 言尽于此,郑来仪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虽然因为霁阳之围,她心中对这个舅舅颇有埋怨,但当得知今日是槊方军开拔的日子,想起上一世他死于边关的结局,无论如何要亲自来送一送李澹。 当下整衣肃拜,在舅舅面前端正行了一个晚辈的大礼,目光中有了几分不舍。 “乖丫头!在家多听你娘的话,舅舅打胜仗回来第一个看你!”李澹拍了拍侄女的肩膀,转身重又登上了坐骑。 郑来仪视线落在李澹身后的将士阵列中,目光顿时在某处凝固。 那是紧跟在李澹身后一个正调转马头的男子,全幅盔甲包裹住他铁塔一般的身型。那人的视线正自上而下地扫过郑来仪,面上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显然方才也听见了她与李澹的交谈。 这人面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让那笑容显得些许恐怖。 郑来仪手脚一霎间冰凉。 上一世火光冲天的国公府,叔山梧扼住自己的脖颈,身后严阵的将士之中,便有这人的身影,她想起了他的名字:田衡。 叔山梧动手之前,她还记得田衡看着自己目露凶光,却被叔山梧拦住,要亲自动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田衡的身影融入队伍,紧跟在主将身后,踏上了西行的道路。郑来仪头皮发麻,似全身血液被瞬间抽走,直到大军消失在道路尽头,惟余黄沙莽莽,依旧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知过去多久,有人走到郑来仪身边,好心提醒她:“姑娘,大军已经开拔,一会要关城门了,还不回城么?” “回。” 郑来仪回过神来,一边解开拴马石上的缰绳,奋力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城门后。她策马飞奔,马蹄疾驰横穿过万祀大街,往崇业坊的方向去。 她一边扬鞭,一边恨自己糊涂怯懦。 前世叔山寻父子最终颠覆了整个大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眼下叔山氏尚未在玉京站稳脚跟,敌明我暗,烧尾宴这样一个窥伺对方的机会,全因自己对叔山梧本能的畏惧排斥,险些错过。 前世大祈末路之时,朝野内外文臣武将几乎全数倒戈,叔山氏最后能坐大到如此地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若不是今日在槊方军中看到了田衡的身影,她还沉浸在“叔山氏被困玉京,已经虎落平阳”的错误幻想中。 叔山寻扎根北境二十余年,戎马半生,刀霜剑雨里穿梭过的人,怎会因朝廷一纸调令就此困住?槊方乃是叔山氏故土,那里会有多少如同田衡一样怏怏不服的槊方宿将?舅舅虽为宗室子弟,在槊方确是外系将领,对田衡这样的本镇将卒管理难度可想而知。 现在想来,前世舅舅意外死于槊方任上,难道其中没有隐情? 郑来仪持鞭的手微微发颤。上一世被叔山梧所蒙蔽,错过了太多细节。 她在玉京的街道上一路飞奔,似在追赶那轮正在倾颓的红日,风卷起裙角,有种身处噩梦中,无论如何奋力奔跑都赶不到目的地的绝望。终于看到“敕建平野郡王府”的朱漆大门时,夕阳完全沉入地底,天色已经大暗。 郑来仪翻身下马,如雷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门口停着各式的宝马香车,挤挤挨挨,看来里面筵席尚未解散。 她在阶前站定,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王府门前的阍者看见她孤身一人站在门前,一身衣裙简洁而不失贵族气质,只是面色苍白,额头还有晶莹的汗珠。心中微微纳罕,缓步迎了过来。 “姑娘,你——” 郑来仪正欲回答,对面的人的视线越过了自己,神色陡然变了。 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她心头突然没来由得一阵发慌。只听对面的阍者扬声向着王府门内高喊。 “二公子!是二公子回来了!!”
第15章 男人的身体坚硬结实,撞得她眼冒金星。 郑来仪的身型定在石阶上。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靠近,高大的身型带来的压迫感是如此清晰。她感觉自己像一根绷紧的弦,濒临断裂。 男人与她擦身而过,将她肩上的折枝花缬纹湖水蓝帔子微微带起。 阍者看清了久违的叔山梧,连忙不迭转身向门内高喊:“二公子回来了,快去禀告王爷”,一边上前喜道,“太好了!二公子终于回来了!!今日王府烧尾宴,这下可算圆满了!” “烧尾宴?”叔山梧挑了挑眉。 “是呀,王爷受勋,今日在府上宴请朝中各位同僚,筵席才刚开始没多久,方才宫里的使者才刚离开呢!” 阍者的语气不无得意,但二公子的反应却十分冷漠,他面上洋溢的笑容一时尴尬,注意力重新落到了郑来仪的身上。 “哎呀!恕罪了小娘子,敢问府上是哪一家?可有拜帖在手?” 郑来仪能感觉到叔山梧的视线也跟着转向了自己。 短短的一会功夫,她心中已经转过一百八十个念头。此刻她无比庆幸鹤臯山中并未将真容暴露在叔山梧面前。 她微微转身,屈膝向身旁抱臂站着的人行了一礼,自始至终低垂着眼睫,未曾抬头与叔山梧对视。而后转过身去,冲着阍者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面带歉意地摇了摇头。 阍者理会得快:“啊!小娘子是不方便说话么?那……不若写给小的?——稍等!” 郑来仪从迅速跑回来的阍者手里接过笔,余光瞥向身旁——叔山梧身型未动,似乎也正等着看她自报家门。她只好咬牙提笔,缓缓写了一个“李”字。 “李……” 阍者思索了一瞬,一时间想不起今日来的贵客哪一位姓李,难道是皇室宗亲?他疑惑间神色愈发恭谨,“这样吧,小娘子稍等,小的这就叫婢子来带您进——” “不必了,我带她进去吧。”叔山梧蓦然开口。 郑来仪随着叔山梧踏入府门穿堂入院,始终离着他五步开外的距离,远远跟在后面。 她其实并不需要任何人引路,作为这座府院曾经的女主人,她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仅次于国公府。前世最后的日子,她便被囚禁在这里,几乎用脚步丈量过院中每一寸土地,闭着眼都能走一个来回。 郑来仪垂着脑袋,没提防前面的人何时停了脚步,猛地撞在他的后腰。男人的身体坚硬结实,顿时撞得她眼冒金星。 她揉着发酸的鼻子,这才发觉他们停在花园中一处分叉的小径上。蹙着眉抬眼时,男人也正垂眸望过来。 叔山梧的眼中看到的,便是这少女似乎因为慌乱无措而发红的眼。如一只迷茫无助的兔子。 “抱歉,今日也是我头一回来。”他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也不知李姑娘的家人会在哪里呢……” 宴席应当设在正厅,而他们不知觉间已经走到了内院。约莫是今日客人多,下人们都在前面忙碌,此处更无人烟。 花园僻静,不知何处飘来幽香阵阵,更显气氛暧昧。 郑来仪微微蹙眉,抬手朝着灯火通明的南面洞门指了指。 “姑娘的意思,或许是在那边?” 叔山梧看向郑来仪手指着的方向,点了点头,“——看来是在下带错了路,走吧。” - 平野郡王的烧尾宴,出乎意料的热闹。 尽管朝廷对出身“麒临系”的叔山寻防备之心颇为明显,并不妨碍世家贵族们借着这宝贵的机会,前来观望一眼这位传说中的“青山将军”的虚实。更何况借他人的地盘饮酒交际,是皇城底下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们最爱做的事情。 如郑国公这样举家收到邀约的同僚倒是不多,郑远持上位时推拒了好一番,最终还是熬不过主人的坚持,和叔山寻共同坐在了上首。李砚卿则带着郑绵韵去了一帘之隔的女眷区。 酒过三旬,气氛开始活络。大祈民风开放,客人们出身姻娅关系交错的世家,大多彼此相熟,男女客人们便不再拘于帘幕之隔,同坐一处饮酒谈笑。 容氏引着李夫人和郑三小姐来到丈夫身边,拉过一个人来。是个一身墨绿缎袍,头戴纱冠,姿态俨雅,细看五官轮廓与容氏有几分相似的青年。 正在说话的叔山寻和郑远持一同看了过来。 “阿柏,来拜见国公夫人。” 李砚卿当下便猜出几分:“这便是……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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