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镜去了庖厨,杨之简正在庖厨里,见着她来,“肚腹是不是饿了?” 晏南镜摇头,把崔缇说的那话,和杨之简说了。 杨之简听后,寻出个旧的火笼,“他也是担忧你,如今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他了。” 崔缇自小丧父,是母亲将他养大。十三岁时,他母亲得了重病,家中贫寒,没有钱财请医看病,最后打听到陈赟这儿,背着母亲过来,在门口跪了整整一日。 那时候陈赟已经是闭门谢客,再也不看病了。那时候也天寒地冻,陈赟看他在门外跪着,就告诉晏南镜,该扎哪几个穴位,又该用什么药。 之后,自己不出去,让她料理此事。 她给崔缇母亲行针之后,原本起的高热没多一会儿就退了。 崔缇见到母亲得救,对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晏南镜跪下来行大礼。几年之后崔缇母亲去世,崔缇成了游侠,时常上门听陈赟的吩咐。陈赟过世之后,就听杨之简和晏南镜的。 比起外面不知底细的人,杨之简更信任崔缇,若不是晏南镜这儿需要信得过的人守着,他就把崔缇一块儿带到荆州城内了。 “我知道。” 晏南镜点头,杨之简把点燃了的艾草塞到火笼里递给她。 冬日容易染病,艾草阳气重,可以将使人染病的病气驱逐出去。她提着艾草在宅邸里慢悠悠的踱步。好让艾草冒出的烟,将宅邸里每一个地方都熏染遍。 她走到齐昀暂住的地方,为着受伤的人急需休养,所以她放慢了步子。烧灼艾草冒出的烟气味特殊。绕着屋子一圈还没走完,就见着郑玄符开门出来。 郑玄符见着是她,神情里有些奇怪,见到她手里冒着烟的火笼,扬声道,“女公子也帮着在屋子里熏一下。” 晏南镜颇有些意外,郑玄符性情是世家子常见的高傲,言语里也是一派的颐指气使。 强调姿态稍微柔和一些,便是他莫大的让步了。 这样称呼她为‘女公子’,反而让她有无事献殷勤的警惕。 她伫立在那儿没动,唇角含笑。对郑玄符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郑玄符见状皱眉,不过还是照着她的指引到她跟前。人才过来,她就把手里的火笼交到他手里。 “郎君自便。” 主人家愿意给客人忙活是一回事,不愿意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她也不是婢女。若是郑玄符坚持,那就是侮辱人了。 郑玄符还没有倨傲透顶,这个道理他明白。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古怪的瞅着她。晏南镜含笑以对,两人对视小会之后,郑玄符提着手上的火笼进去。 到底是还不怎么死心,郑玄符回头和她说,“外面风大,还是先到里头避一避。” 晏南镜这次倒是没有拒绝,点点头。外面的确风大,刮在脸上有几分和刀割一样。 他们住的,原本是杨之简的居所。 这里的格局,她比郑玄符他们要熟悉的多,到了里头,她随意把卧房内的一个暗门推开,里头露出一间小室。 郑玄符当即目瞪口呆,估摸是住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发现这儿竟然还有这个门道。 她对郑玄符颔首,然后就进去了。剩下郑玄符在门外干瞪眼。 郑玄符请她进来避风,不全为着那点怜香惜玉的心。更多是想要试探一下齐昀的反应。 这人在邺城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府邸上就是个男人窝。有那么几个女子,也全都是身强力壮干粗活的仆妇。至于和其他权贵人家豢养貌美家伎,那根本都见不着。招待客人也没和其他权贵一样,用貌美女子作陪,凑在一块儿喝酒吃肉差不多就行了。 就算被其他人讥笑不懂风情雅致,齐昀也是一笑置之。他不近女色,府邸里就是纯粹休息和办公的地方。开始的时候,齐侯还颇为赞赏。男子好色虽然情有可原,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真正洁身自好的,还是很让人钦佩。 不过过了好长一段时日,齐侯眼见着长子真的不亲近女子,也不由得和其他人一道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暗疾。 这种事比勾心斗角都还引人感兴趣。 郑玄符和他相识的时日长,可这种事他也不好直接明说,明说就是之前挨的那一脚。 幸好这小女子过来烧艾,被他找着借口请了来。 男人不管嘴上说什么话,都比不上身子实诚。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心里有意,眼睛也不会闲着。 谁知道到底是棋差一着,没料到这小女子竟然找了个地方躲进去了。 郑玄符是没办法把人给拉出来的,只能提着火笼去卧房里。 艾草是五月时候采集晒干的。五月是天地阳气最重的时候,这时候的艾草吸收了浓厚的阳气,品质最好。到了冬日拿出来点燃了熏一熏屋子,驱逐病气。 浓厚的艾烟味从郑玄符手里的火笼里冲出来,躺在卧榻上的齐昀被这浓烈的烟一熏,当即就睁开了眼。 “你做什么?” 郑玄符也被熏得够呛,楚地的习俗和北面的不一样,这烟也呛得他两眼通红。 “你不是养伤嘛,拿这个熏一熏,说不定好得更快。” 他说完,奇异的发现齐昀的脸颊泛红。 齐昀和他一样,受不了这呛人的味道,把厚实的被衿拉了上去,“拿出去。” 郑玄符也受不了这个味道,原来只是拿这个作为借口,结果人家不上钩。就只剩下为难自己了。 他哦了一声,就往外走。 到了小门前,敲了敲。里头的人把门拉开望着他。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内里的光也是纯澈的。 郑玄符道了一声劳累,忙不迭的把火笼还给她。 “就这么一下,是没有什么效用的。” 晏南镜看出郑玄符的难受,故意道。手也没有立即去接他递过来的火笼。 熏艾么,就是熏的时候,气味不好闻。人受点罪。至于其他的害处是没有的。 “要不我还是帮郎君一下?” 冬日时常熏艾,她早已经习惯了,完全没有和郑玄符一样的涕泪横流。 甚至她还能神定气闲的看他双眼都被熏成一条缝。 郑玄符原先的那一点点旖旎心思,在她的气定神闲里全都消弭个干净。 这小女子貌美,但是这心真的是和冷铁一样。 他想要冷笑,嘴角才牵起来,当即艾草烟就顺着裂开的唇缝往里头钻。这还不算,两只眼都睁不开。勉强睁开,泪就止不住流。 他之前的那些作为她都记着,没有功过相抵呢。 晏南镜瞧着郑玄符已经涕泪满面,想要维持世家子的体面都艰难。这才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去。 “下次有什么事,郎君直说就好。” 郑玄符一怔,神情里满是不自在。 自以为天衣无缝,谁知道竟然是被一眼看破。 晏南镜继续道,“齐郎君那儿,麻烦郎君时刻照看。” 说到齐昀,郑玄符面上一肃,他当然知道她话下的意思。齐昀手臂上的伤他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但也从面前这小女子的口吻里知道不是什么小伤。 他知道伤势要是加重了,那便是危及性命。 郑玄符不会将齐昀的性命置之不理,他点头,“这个女公子放心,我是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晏南镜嗯了一声,微微颔首,提着火笼出来。 宅邸里打扫了两三日,才勉强算是打扫干净。 冬至日几乎就在眼前,宅邸里若是残留下什么血腥,显得格外不吉。杨之简将带回来的那些香料全都点了起来。 齐昀那儿的熏香,是晏南镜亲自送过去。 齐昀为了这么多人,受了重伤。于情于理,也应该是主人家亲自过去送。 熏香香料名贵,一小匙子便价值不菲。 说起来,这也是荆州刺史因为打了胜仗,给杨之简的奖赏。现如今她给齐昀用上,颇有些难以言道的黑色幽默。 还有几步路到门前。突然原本紧闭的门从内被重重的推开。 郑玄符满面焦急,甚至可以从里头看出几分慌乱。 他连脚上的皮履都来不及穿好,就往下跑。和过来的晏南镜一头撞上。 晏南镜往后退了几步,人都还没站定,就被郑玄符握住的臂膀。 身后的阿元见状,不顾上手里捧着的价值千金的熏香,赶紧过来拉扯,“郎君这是要做什么,有话先把我家女郎放开再说。” 但是郑玄符却是半点都顾不上了,“景约他发高热了!” 此言一出,晏南镜一怔。 她转头对还没回过神的阿元道,“去把阿兄给请过来。” 说罢,她跟着郑玄符到卧房里。 卧房内是出乎意料的洁净,她绕开屏风,见到齐昀躺在卧榻上。面颊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 她坐到卧榻边上,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下。 手上触碰到的滚烫惊得她心头一跳。 养伤的人最怕高热,因为高热极有可能就是伤势加重。 “怎么样?”郑玄符在一旁着急问。 “他这几日有没有受凉?” 晏南镜问。 郑玄符摇头,“我、我不知。” 他对照料人完全一窍不通,虽然和齐昀在一块,那也是给他送餐食。用完了他收好,等白宿过来收拾。 要说照顾还真的没照顾到什么。 “你不知?” 晏南镜满脸诧异。 郑玄符不由得一阵心虚,连着双眼都看向别处。 “他伤口没有碰水吧?” 问完,晏南镜皱眉。 现如今已经不是伤口有没有碰水的事了。 齐昀面上红晕明显,唇齿翕张几下,说了几声冷。 当即两人脸色都变了。 若是伤势加重,高热是意料之中,可是人觉得冷,那便是有别的事了。 不管是痢疾还是伤寒症,都是能轻松将一家老小全数湮灭的疫病。比千军万马都要厉害的多。 晏南镜直起身,心头想着现在跑还算不算晚。那边郑玄符挡在她面前,封死退路。 “他没有腹泻。”郑玄符脸色发白,执拗的堵在那儿不准她离开。 齐军当初也有兵士水土不服染上病症的,郑玄符见过。 那些兵士有发热上吐下泻,浑身乏力。 这话郑玄符说出来后,顿了顿,自觉不能说服人。干脆用了蛮力,将她几步推到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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