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觉得云裳太重,而是想着她或许需要去浴房清洗。 好不容易挪了出来,他刚想抱着她起来,转眼就想起了现下的境况——如今的他,难以视物,要如何才能带她去? 霍宁珩的面色在黑暗下浮浮沉沉,更难分辨出神情,在原地空坐了一会后,他决定独自起身,至少,也要为云裳打一盆水来,擦拭得清爽些。 于是他摸索在视野的一片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向寝房附带的浴房而去,他没有唤人帮忙,是怕吵着云裳,也因如今空气中皆是一股粘腻的暧昧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状态下,霍宁珩终于挪到了浴房,他小心打好一盆水,又拿了一块巾帕,端着往回走。 只是,到底还是看不见,走回去的路上就那么稍微不小心,霍宁珩便还是不慎摔倒在地了,他生怕水盆哐当落在地上,因此扰了云裳,在那么一瞬间,下意识做出的反应竟然是让身子先行闷闷砸在地上,令掉下来的水盆落在他的身上。 身子与坚硬的地面碰撞,一瞬间疼得仿佛骨头都要裂开,霍宁珩却死死咬住牙关,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再度松开唇瓣的时候,唇侧已留下浅浅的血痕。 水盆里的水一下子洒出了一大半,将他披上去的衣袍的衣襟一直到衣摆都浸湿了,湿淋淋的很不舒服,他默不作声地收拾好地上的残迹,摸索到水盆,刚要站起,却因地上的水渍再次滑倒在地,狠狠摔了一跤。 这次,霍宁珩没有立马起身,而是缩在原地,并起双膝坐在地上,以手捂脸,低下头去,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他为何这么没用,他的眼睛看不清楚,连足踝上的伤也未好全,方才摔了第一次后,脚踝上的旧伤处就开始生生地疼,以至于又摔了一遭。 他并未有太多的奢求,只是想为云裳多做些事,为何上天在此时也要为难他呢? 与爱人缠绵之后,就连抱着她去清洗身子,照顾她都做不到,那他还有什么价值? 他还不如这世间任何一个健全的男子,至少,他们都能做到这些。 万一,万一他的脸没有改善,眼睛也就此废了的话,他还有什么资本去和另一个人争。 霍宁珩将头深埋在膝盖间,默默地低泣,深黑的夜里,房檐上的露珠滴落于地,悄无声息。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侧头向云裳那边看去,在他的想象中,他心爱的姑娘,此时正安谧的睡着,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他也情不自禁地忘记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不由自主地同她一起微笑。 她对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没有被吵醒,这样最好,她的生命里永远只该存在阳光与快乐,不该为阴霾笼罩,为琐事困扰。他的一切卑弱与自责,都不该扰乱她纯净平和的心。 她不应该为他担忧,眉头挂着忧愁,也不应该被卷入他那不值一提的争风吃醋,这就是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过盛的妒意,而是独自一人默默消化,她开心就好,就算代价是他不开心,他也不会强行逼着她做出二选一的抉择。 逼她做任何事,都有违他的本意。 霍宁珩唯一的奢求便是,希望云裳能瞒他瞒得更严密些,最好是到他难以发觉的程度,这样,他依然可以沉浸在她只他一人的美梦里,永不醒来。 霍宁珩不知道自己坐在原地,望着他所看不见的云裳所处的方向,这样心绪复杂地想了多久,最后,他慢慢地从地上支起来,趁着水盆里剩余的水还未完全变冷,拖着残缺的身体,缓缓地挪到了床边。 他凭借着记忆中的方位,将帕子放入水中浸湿,又拧干,然后轻手轻脚地为云裳擦拭起了身体。 她约莫是真的累了,任他怎样动作,也只是嘤咛一声,微微动了动身体,或者翻个身。 擦到一半的时候,霍宁珩感觉云裳的手突然伸过来,不经意就抚到了他的眼睑处,他听见她略有些困惑的声音传来:“阿珩,你的眼眶怎么湿湿的啊?” 霍宁珩吸了吸鼻子,将剩余的苦涩与欢喜都咽入喉中,抬臂以袖子擦了擦脸:“阿裳,你弄错了。” 他带着她的手,重新放在眼睛下:“你瞧,哪里有你说的那样?” “是做噩梦了吗?”霍宁珩轻声问道,“突然醒了。” 云裳的手顿了一下,收 了回去,声音闷闷道:“是。” “我梦见你说你与我恩断义绝,再也不相见了。” 闻言,霍宁珩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又是什么梦呢?不会的,在现实中,永远只会是我害怕这一点。” 他伸手轻轻地拍在云裳的肩膀,脊背上,试图重新哄她入眠,却听她再次低低地出声,不知是梦话还是醒语:“阿珩,假如,我说是我害你至此的呢,你会恨我吗?” 云裳的话说得半真半假,令人难以捉摸,飘渺又好似远方飘来的天宫之语,听不出来是否是在开玩笑。 还没等霍宁珩作出反应,她便率先笑了起来:“与你逗趣呢,我怎么会主动害你呢?” 是啊,她最多只会对他见死不救罢了,她实在无法容忍,他落入别人的掌心。 她先行结束了话题,在懒倦的睡梦中拉住霍宁珩的手,微微用力,试图将他扯上床榻:“睡吧,阿珩……” 却未想到霍宁珩接过她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回答了起来。 他在黑暗中摇了摇头,眸中是一种不为常人所理解的爱意与放纵:“那又算得了什么呢?有你之后,我才越发感受到从前的生命有多么的乏味枯燥。你是将我从没有意义,无趣生活中解救出来的人,该感激你的人,永远是我。” “那样的日子,便是不过也罢。你害我……”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你能如何害我?便是此刻你要取我性命,我依旧自愿双手奉上。我的性命能在你的手中消逝,便是死了,我也是知足的。” “如果你害我能让你感受到快乐,能让你更爱我,那便害吧,你可以将所有的方法都使一遍,我无所谓,且甘之如饴。” 霍宁珩并没有顺着云裳的意思上榻陪她同眠,因为他现在的身子很脏,方才在地上沾染了污渍,他不想把干净的她也给弄脏了。 他只是撑颌在榻边,静静地守护着他的妻子,用水盆中剩余的水净完手,再拭干,尔后轻柔地覆在她的眼上,轻哼起他童年母亲为他所唱的安眠歌谣:“在静水中的月亮之下,沉睡着你与我的梦……” “云裳,好梦。”
第50章 正文完结 太子妃消失这件事, 除了霍宁珩与身边的个别亲信以外,谁都不曾知道。 自从霍宁珩发觉云裳时不时地就要消失一会儿后,他就提前做好了打算, 着手安排了起来。 所以当新婚的第二日云裳再度消失的时候,霍宁珩有条不紊地封锁了消息, 没有漏一丝风声出去——至少在面子上他很镇定, 未叫外人瞧出异常来, 但若真要谈及内心,他又如何能做到岿然不动。 无非是知道,急也没用,能遇到云裳本就是他生命中可遇不可求的一件事, 是上天赐予他的一道神迹,如今她这般来去无踪,倒也符合了事情的本质。 珍贵的东西总是难以抓住,于是越发应该珍惜它在身边的时间,他与她在雪地中的相遇, 便是短促而意外的, 纵使回味过来,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甚至有一丝甜蜜, 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最开始,便是由所谓的偶然构建而成。 霍宁珩按了按眉心,他尽量压制着内心的躁动,心平气和地耐心等待,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次云裳居然让他等了这么久, 久到他都以为她不会再回来。 大婚的第三日,云裳依旧不见踪影,即便是向来老练的东宫总管冯闻也忍不住慌了神色:“殿下,今日乃回门之日,娘娘却仍是不见踪影,可是要按照我们先前的计划行事?” 霍宁珩的心头莫名染上一抹浮躁,他的声音有些低喑难辨:“就按照先前说的去办罢。” 他并不愿意见到用这套备选方案的这一天,却又不得不为之——对外宣称太子妃忽染疾病,需静养一段时日,不能受风见外人。 他在此时难得迷信地以为,这是一种对云裳的诅咒,哪怕是和她的康健沾上一丝一毫的负面干连,都能让他心生不悦。 终于,在第四天,他等回来了云裳。 两人的相见,并没有如话本那般大张旗鼓,涕泪交加,甫一见面,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紧紧上前拥抱成一团扯不开的结。当然,霍宁珩很愿意这样,只是,他怕真如此,反倒惹了云裳不快。 他敏锐地感觉到云裳的脸上似染着一股淡淡的疲惫,心底便预先泛起了忧心的波纹,一道又一道的涟漪向四周扩散,他陪云裳同行回寝宫的路上,暗中给了手势,吩咐下人提前在宫中预备好佳酿珍馐,温泉汤池,应有尽有,一并具备。 待云裳回宫之后,一切皆安置妥当,这一套下去,应是很能舒缓疲乏的。 但云裳的累看起来倒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还来自于更深处的心灵。 自幼便养成的认知,令霍宁珩很擅长察言观色,他仅仅只是看了她轻蹙的蛾眉一眼,便猜测到她心里此时大概所想。 “可是那边让你有所为难?”见云裳默然不语,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霍宁珩慢下些步伐,唇边挂上了一抹淡薄的笑意:“我早便知道了,那个人是没有什么容人之量的。” “但,你既然都来了这边,就不要先想这些了,你也累了,先休息罢,我不会逼你做任何选择。” 他也没有过多地诋毁那个人,只是在恰到好处的时机,点到为止,云裳聪明,自然能明白话外之意,回去不免多想几分,这便够了。 他不想让她在两难中抉择,却十分乐意帮助她消去对那些无关之人的喜爱。 云裳踏入温泉池水之后,霍宁珩像上次那般靠在她的身后,为她舒缓筋骨,当熟悉的痕迹露出来,他的手差点就失了力道。 他暗暗提醒自己要克制,心里头却还是烧上一股无名之火,几乎成燎原之势。 上一次,他在心中想到,或许那人是初尝滋味,少年孟浪,才一不小心没了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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