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夫见人来了,帮忙卸下来一袋,打开来给她瞧里头的一卷卷布料,他也没说这是什么料子,就按照老板的吩咐,手里揣着牛皮帽,干站在一旁等着看她。 埃洛伊斯掏出单据,她弯腰摸一摸布料,在颜色外观一模一样的布堆里挑了几卷叫巴顿抬进屋子,指了指剩下的。她看向马车夫,说道: “你老板多大年纪?他眼花了?我订的是今年的货,你给我掺些去年产的,打量我是看不出来?磅数摸着都不够呀。” 马车夫闻言,登时乐呵呵地赔笑,上前来瞧了一眼,他“哎呦”一声,“不关老板的事儿,这袋是我装混了,装混了而已。” “你最好是。”埃洛伊斯冷笑,又叫马车夫卸下来几袋,这回她挨着查过,倒是都没有什么问题。 等她签了单据,那马车夫才悻悻地拉着空车走了。 待东西清进了屋里,埃洛伊斯又叫巴顿与黛西分门别类的摆上货架。 在选择进货的款式时,她并没有听布料商的忽悠,将整个预算分成三部分。 其一,是全季裙装都能常使用,质地与颜色有受众的基布,其二,是每年这个季节会流行的材质布料,其三,就是那家布料商工厂里产的有特色的印花棉布。 她购置时目的性极强,像有些刚出来开店的,通常都会无头苍蝇一样同材质布料全色系拿下,布料商见她选的款式便知道她是个内行,这回又再次试探她的深浅。 想必,她今日啐了他们,下次就该给她老实地送好东西来了。 回到店里,埃洛伊斯收好单据,将那些布料的陈列收拾好,又在门口,接了两麻袋的辅料。 这时代的辅料许多都有了手工与机械两种版本,档次太好的,她没那个货源。 也就退而求其次,选了与对面贝内特裁缝店里,同档位的蕾丝边,镂空纱网,以及各颜色的缎带,纽扣,珠子钉扣。 待所有的东西都归纳好,埃洛伊斯只狐疑地挠了挠头,那上千美元花的差不多了,怎么却感觉也没买很多大件东西呢? 她的缝纫机和布料,就各占了预算的一大半,只不过二手缝纫机便宜点,布料她也是讨价还价过,便宜的十来美元一卷,贵点的绸缎要三四十美元一卷。 不过这下子,店里也算是可以营业了。 工作间里,埃洛伊斯拿着炭笔在桌后伏案工作,先画出来几张适合当季,重工的领花袖花的图稿,叫黛西去配材质赶制出来。 又半日的功夫,画了一小摞配饰的图纸,并用颜料填了色,描了纹样,这些是预备寄给安东尼的。 给安东尼的那部分图纸,她是按照他的要求,选定了初秋风格,多使用了藤黄锰紫这样明艳的颜色,廓形,往成本可控的雅致简约方向调整。 待埃洛伊斯弄完了相应的任务,又临时画出来一件礼裙的图纸,完全按照个人审美,去掉了这时代许多特色廓形,朝下一个流行靠拢的线条。 时尚是个轮回,未来的服装样式会受环境影响呈现什么趋势,埃洛伊斯非常清楚。 当晚临走时,巴顿抱着两张单据上来,告诉埃洛伊斯,今天倒是有不少客人被报纸上的消息,或被店里的装饰吸引进来问价,不过听说价格与对面的贝内特裁缝店差不多,多数人嫌这是新店,店主名不见经传,价又不够低廉,就往对面去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生意,有个太太订了件罩衫,有个小姐,要了一件长款马甲。” 埃洛伊斯面不改色点头,巴顿见状,在一旁建议道:“咱们要不要赶制几套礼服出来摆在店里的窗边展示,兴许能更能留住客人。” “你说的在理,但不必赶制,慢慢做,这两周,揽客的事儿都不着急。”埃洛伊斯拿出她画好的礼服图纸给巴顿当定心丸。 “放心吧,我准备着呢。” 闻言,巴顿才放下心,又想起她说要对付这房东,问及她到底在打什么谋划。 “我?我当然是什么都不用做,等着他老人家来找我毁约。”埃洛伊斯唇线微抿,露出无害的模样,她的演员该去上台喽。 路上灯影幢幢,纽约上城区,老吉米从租赁的马车下来,他并没有首先回自己的家,而是与往常一样,走向街角他一惯爱去的酒馆。 但凡认识老吉米的人都知道,他爱这一口,可又很抠搜,每日都在这酒馆里点上最便宜的酒,与酒馆里的其他熟客一道下棋。 老吉米擅长下棋,但也只赌最小的筹码,他坐上老位置,店里的童工便抱着瓶子来给他倒酒。 “再倒点……再倒点。”老吉米边说,边直直盯着童工,愣是等到杯子口都快溢出来了,才算放过他。 旁边刚到的棋友见他笑眯眯地品酒,看着心情不错,就顺口一问。 “我呀,在百老汇附近的那铺子租出去了。” 棋友知道,老吉米生平最大的成就,就是年轻时省吃俭用多年,一口气在那儿购了套房产,这也是他最重要的资产,以往他也做个老实房东,可自打年龄愈发大了,就越是贪起小利益。 当老棋友问,他是不是又坑蒙到了一笔小财。 老吉米便当场乐呵起来,得意地向棋友绘声绘色炫耀他的筹划。 “她年轻,不知道外头的事儿,低估了她自己的前景,只贪图这眼前的小优惠,一哄就信了。” “可等过段日子,等她裁缝店的生意忙碌起来,必然不愿意再出这一成的股份,到时候她要毁约,我就开口要上一笔钱,再按一百二十美元的价给她续租。” 棋友听了,也开始赞老吉米鬼精,待老吉米说过了,他又问棋友干什么来的晚了些。 可棋友却亦是一脸的得意,耸肩说道:“我早来了,只不过呀,刚才遇见一个做生意的矮胖老板,他好阔气,请我抽雪茄,问我打听这附近有什么好房子要卖的。” 棋友正是个房产经理,那老板可是算是问对了人,大手笔地又请他吃了一顿饭。 吉米听完他的见闻,对棋友口中描述的,戴金戒指,穿订制套装,甚至养得起马车,即将要在这个街区购买新房的生意人产生了好奇心。 他自觉也是个体面的生意人,便开口询问:“他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就那么有赚头?能不能介绍了,叫我也认识?” ……
第77章 小裁缝店开门营业的时间在上午。 来到店铺的第一时间, 埃洛伊斯在工作间里用火漂融化蜡条,按在纸袋封口处盖上铁章,趁热新做好的名片也粘在上头, 这才叫巴顿在附近找个跑腿的小孩, 将这东西送去安东尼那里。 店铺里这会儿拢共就三人,埃洛伊斯将设计稿送下去, 就返回工作间, 打算完成这两天的散客订单。 她这里的定价并不便宜,下单的客人许多都是着急穿着,不愿意在旁人那里等工期的, 虽然不要求十分精细,但埃洛伊斯依旧按照霍德华裁缝店那里工作时养成的习惯和工艺要求来做。 售价三十二美元的罩裙, 面料成本占了一小半, 利润在十几美元左右,相比起曾经的收入水平并不算少,但现在付完员工薪水也剩不下多少利润。 她有意让自个的账面看着生意惨淡, 便也不敢过分发挥,只做个中规中矩的样子。 等到近午,巴顿又将上午接到的零散订单往埃洛伊斯的工作间里送, 他也依照往常的工作习惯, 仔细记录了客人的详细信息,甚至有些客人拒绝量体, 只叫他用肉眼来估摸。 “我何其冤枉,若是腰围不量清楚,那衣服怎么做得合身嘛。”巴顿委屈巴巴地, 他受了客人一顿训,竟说他连尺码都瞧不出来。 埃洛伊斯见状窃笑一会儿, 将做好的布片往人台上扎,边说:“原先在霍德华裁缝店,那些客人都比现在要好说话些,现在可不一样了。” 就如同普通人逛奢侈品店会畏首畏尾一般,只会害怕自己露怯。 但若是逛菜市,自然就更会直接的挑拣好坏,有更多的要求,这没什么。 埃洛伊斯打算给巴顿想个解决的办法,便道:“现在的淑女太太们仍流行束腰,个个都比谁更像个沙漏,都把这看的比脸面还重,不好意思直说也正常。” 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写下几组常见的尺码标准,并用字母表示。 巴顿一瞧,从A到F,六种码数,每个码数之间的腰围胸围都隔着一寸。 “以后要是再遇见不愿意量体的客人,你就叫她看看尺码表,选字母填上。” 这样一说,巴顿也就明白了,他前脚刚从工作间离开,楼下特莉便拎着一篮子午餐到了这里,有煎的肠与面包,她分发完了,埃洛伊斯叫她在店里休息会儿,特莉却摇头,又忙碌地往门外走,又告诉她,待会儿还得往这附近的马戏团去送一趟吃的。 即使是不愁花销的钱,她也硬是闲不下来,态度果决,叫旁人也只能作罢。 她总算是理解为什么上辈子能遇见子女做千万老板还依旧坚持干保洁的大婶了,无论人在什么年龄,都需要被需要。 埃洛伊斯重新回到忙碌的工作中,她依旧在等待吉米上门来找她。 …… 一连两三日,吉米总是问棋友打探那生意人的事儿,他从棋友口中得知,这生意人常年在港口做两手倒的生意,很是赚钱。 棋友与吉米是个酒肉朋友,又与他吹嘘,那生意人得知有一批摘过籽棉花滞留在港口,因为许多问题被扣下了好些月没人来处理,又说他在那有人脉,能把这批货出钱,买来,等到冬季里再贩出去,多少能赚上些钱。 吉米听了,见这事儿有鼻子有眼,像那么一回事,又动了贪心,便找棋友要来联络方式,回家里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封信,写给那人,看这生意能不能带着他来一起做。 次日里,埃洛伊斯便收到了安东尼传来的信,并附带她的稿件设计费。 埃洛伊斯看过信上的内容,知道渔网里已经有了货,便又回一封信教他后面怎么做。 这天的午后气温炽热,窗外依旧晃眼,看着已经是昼长夜短的预兆了。 她停下缝纫机,见着手上的事情差不多,便拾掇拾掇工具,又下楼去,便嘱咐过店铺里的巴顿,看了正在制作帽花的黛西,又安排了几句,这才离开店铺。 步行至尤维剧院的附近的主街,人流熙攘,这个点还没到看戏剧的时候,许多人正打算在这附近的酒馆饭店里吃晚餐,再往剧院里去。 尤维剧院属于百老汇十几家大型剧院其中之一,场地可容纳千人,整栋楼从外头看着却不是很打眼,只不过门厅外的墙上贴着许多海报,画面有些接近穆夏的插画风格,勾勒着剧院主打的几出剧目标志画面。 埃洛伊斯拎着一只细铁链编织的抽绳钱袋子,停留在那对面的一处小酒馆的屋檐下头,她手里数出五十美分的硬币,朝对面剧院里穿梭跑腿的小童工招招手,将人唤到街的对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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