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不幸成为魔族奴隶,在非打即骂的日子里,师父买下了我。她抱着我痛苦,我心中却全是怨恨。为什么这么迟才找到我,为什么不依靠血脉天赋救下江家。” 沈昭缨愕然,一向温柔的师妹,原来内心也会有刻薄的想法。 知韫含笑道:“很惊讶吧?我一直都不赞同师父自毁双目的举动,明明是江家这一辈预知能力最强的人,却因为放弃这项天赋,让江家陷入绝境。” 她不赞同:“师父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理由,何况江家气数已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你看,师姐你分明心里清楚,师父不是冲动的性子,做什么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知韫循循善诱,“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不如安心接受。也不至于让师父……含恨而终。” “我不信,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她蓦地起身,一字一顿道,“我会找来救师父的法子。” 问心塔是在她进行门中考核时,所到过的地方。那里藏书丰富,浩瀚无边,是为新入门弟子设下考验的不二之选。 如今她重回少宗主的身份,自然不用像寻常弟子得通过前一关考验,才能到达。 她一剑劈开问心塔身处的幻境,望着琳琅满目的古籍,毫不客气:“我要查能逆转术法的书。” “又见面了,小姑娘。你好像与先前不大一样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多了一丝疑惑。 “废话少说,再避重就轻,小心我烧了你这问心塔。” 当时考核留下的记忆并不美好,她没耐心继续周旋。 “原来是找回记忆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凶。”它感慨不已,不慌不忙地说,“我虽是生了神智的书灵,也仅能知晓书中所记载的事物,无法凭空捏造术法。你明知道术法不可能逆转。” 沈昭缨抿住唇,又问:“如果再施展以命换命呢?” 用自身的命不仅毫无意义,只能徒增师父伤心,若是能用罪大恶极之人的命,也算一件好事。 它一下看穿她的想法:“不行。每个人的命都有因果循环,若你强行夺去他人性命,会让换命之人遭天谴的。” “那我还能怎么做?难道只能眼睁睁看师父去死吗!” 她不甘心地怒吼,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话音刚落,整座塔骤然震动起来,书架上掉下一排书,就像有狂风经过一般,书页眼花缭乱地在她面前翻动。 她看见剑冢最开始出现时,只引得众人纷争,死伤无数。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才是神剑之主,挣得头破血流。 直到初代宗主出现,她以一挡百,才造就了如今的天山宗。 “看到这些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下意识回答:“从前觉得无甚新奇,现在细细想来,那时每个人都能与神剑共鸣,倒是奇怪。” “是如今有天赋修行的人太少,才让你觉得奇怪。” 这道声音分明不是书灵的,沈昭缨反应过来,两指并拢,朝后面放出一道强劲的灵力:“谁?” “昭缨,你还是这么冒冒失失。” 他毫不费劲地接下这个杀诀,从书架后走出。 她皱起眉头,硬邦邦地问好:“宗主,您怎么会还这。” 狐疑都写在脸上,就差没直接问出口。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有些烦闷,便来此闲逛。你从回来后,还未曾拜见过我吧?” 沈昭缨:“宗内有许多事务等着我处理,无法陪您闲聊,告辞。” “你不是想问怎么救江时筠吗?找到法子了?” 她停下脚步,强忍着怒火:“与您无关。” 他道:“我不过想让你别白费功夫了,十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江时筠以死换你的生,你合该感激。” 沈昭缨一直不知道他的立场是什么,若说不喜她,她没在他身上察觉到恶意,若说是向着她,十年前又冷眼旁观她被追捕。 她不想再无谓地猜测下去:“您到底想做什么?要是对我不满,大可把我撤下,换更合适的人接任宗主之位。” “不,我以前就说过,你是最适合当少宗主之人,”他讶异,仿佛很惊讶她会这么说,“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当初我想看一看你的极限在哪,你会做到哪一步?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他们逼你至此,你却仍然坚持可笑的信念。告诉我,你还执意要寻一个真相吗?” “我寻的不是真相,是能让我所在乎之人得以安心的东西。或许你觉得这个世道无可救药,早该毁灭,但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爱之人去送死。” 她还是坚持以前的说法。 宗主似感慨:“你在意的人总是那样多,真是令我......羡慕啊。” 她反问:“您难道没有吗?我见邬长老对您也是一片真心。” “邬婋?”他不屑地摇头,“她太固执已见,连为他人做嫁衣都不自知,你起码比她聪明一些。” 宗主嘴上虽这么说,余光都没落在她身上,就差没明晃晃告知她,他根本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沈昭缨莫名感到恼火:“你在这就是打算跟我说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吗?” 他微微一笑,又拐回正题:“千百年前人人都能与神剑共鸣,现在却只有极少人才能做到。是有修行天赋的人大幅减少吗?可招收的弟子依然很多。而且......基本都是世家出身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世家可以从小喂族人丹药,增强灵根,这样培养的人往往能在入门测验脱颖而出,这不是什么秘密。” 她想了一下,谨慎地回答。 “增强灵根.......”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溢出泪花,“若是连灵根都没有,还能怎么增强呢?” “那是绝无可能修行。” 不管人还是妖,想踏上仙途都要有仙根,这是从出生就定下的,无法借助外力改变。 “你不是怀疑裂隙里的妖魔非天生地长的吗?你曾亲眼看过他们拿凡人去做药人,你就不好奇,他们为何如此吗?昭缨,别那么天真了。”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推出问心塔,耳边是宗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江时筠远比你想象中强大许多,你救不了她,别再做无谓的努力。去吧,去听听她未尽之语。” 天清峰现在到处都是剑修,沈昭缨却不觉得热闹,还要应付过来关心江时筠的人。 她在山顶划出一片禁地,让弟子们无事不许前来打扰。 短短一日,江时筠的气色更差了,她每咳一声,就像要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 “在石桥村收养我的阿娘,是您吧?” 沈昭缨想起沈母喜欢叠的纸船纸人,那分明是江时筠最擅长的点灵术。 她默认了,缓缓地说:“我无 亲儿,你们就像我的孩儿一般,我总是放心不下。无法为江家报仇,是我一直以来的遗憾,你说你可以做到,我其实很是欣慰。” 江时筠拉过她的手,神识抚过她的面颊,似乎想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在心底。 “你小时候总喜欢哭,哭起来嘤嘤嘤个不停,于是我给你取名嘤嘤,希望你能少哭一点。”她无奈地叹道,“怎么还哭得更厉害了……” 沈昭缨的泪珠就像断了线似的不停落下,怎么也止不住。她用力一擦,却让眼尾更红了。 “您说这些不是更惹人伤心吗?我这条命根本不值得您费心来救,何苦呢?” “不值吗?我倒觉得值得很。我这辈子也就蜗居在天山宗,碌碌无为。而你不同,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定能完成我做不到的事情。” 江时筠微笑着,有些遗憾,“可惜我再也帮不了你什么了,以后就让小韫陪着你吧。” “鹤青,你也过来。”她招了招手。 鹤青站在角落里已经一会了,他沉默地走上前。 “我记得你,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疑心你是越家小公子。当初越家主很是宠爱你,每回路过天山宗,总要从我这里拿一堆东西带给你玩。” 从江家覆灭后,她就很少回忆过去了,除了徒增伤痛,并无任何意义。因此她要费力搜刮,才能想起一点片段。 “在你尚在襁褓时,我就离开了家,当我得知越家也出事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找过服侍越家的仆从,他们说有多人负责救你出去” ,却因为经手太多人,最后谁也不知你的下落。 江时筠的声音变得柔软,那曾是一段美好的过去:“我没想到是嘤嘤把你带了回来,她虽不是江越两家之人,却与我们渊源之深,令人惊叹。我知你们还会追查下去,去找邬婋吧,她会帮你们的。”
第44章 “我真的没想你死。”…… “嘤嘤。” 鹤青见她从屋子出来以后, 就失神落魄地闷头走路,担忧地唤她。 她勉强勾起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没事。” “我虽不是江长老的徒弟, 但也在天清峰陪伴她十年,没能提前发现她的异常, 是我的错。” 他斟酌地用词, 不想惹她更伤心。 “怎会是你的过错, ”沈昭缨颤抖地捂住脸, 泪水不断从指缝中渗出,“是我这个做徒弟的不称职, 先前还怀疑师父想害我, 疏远她,那时她一定很伤心吧。” “你以前说阿娘并非凡人,我若是再深思一番,也不用等师父亲自开口。” “嘤嘤!” 鹤青强制抬起她的脸, 不容许她躲闪视线, “别再自怨自艾了,你想让幕后之人更得意吗?我们找出真凶, 报江越两家的血海深仇, 那才能让江长老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你别凶我呀,我只是一时缓不过来。”沈昭缨气恼地瞪了他一眼,眸中水光潋滟。 他愣了一下,还是缓和了语气:“没有凶你,我只是不想看你再这么难过。江长老要是看到你这样, 也会伤心的。” “我不会再说这些伤感之语了,免得旁人看了多加揣测。师父也还在,指不定哪天就有转机了呢。” 她勉强笑了笑, 状似轻松地说。 鹤青盯着她看了一会,没有揭穿她:“好,那我们去找邬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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