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浅浅地瞥了一眼,沈南迦便知道定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些什么不好的。 也正如她所料,谢祈昀落座不久,便抬手打翻了她递上的茶盏。 “你马球打的挺自在啊。” 沈南迦一脸无辜,装作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不是侯爷让妾身敞开了玩的吗?” 谢祈昀一哽,恼羞成怒起来,连带着桌上的花瓶也砸了。 “你这时候倒是很听我的话啊?!” “你一个妇人家家,怎能抛头露面的跑到那马球场上去跟男子打球,还引得那么多人看,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你把我的面子放在哪里?啊?也就是你兄长在,若是他不在你是不是要跟外男去打了啊?!” 沈南迦低着头,放空似的盯着脚尖,她知道,若是谢祈昀真觉得驳了面子,根本等不到这会才发作。 谢祈昀撒够了气,甩着袖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怒道:“去祠堂给我跪一晚上,好好想清楚什么是妇人该做的,什么事不该做的。” “是。” 俯了俯身,沈南迦迫不及待似的就往外走,根本不管那火冒三丈的大公鸡还要再训斥些什么。 等到谢祈昀转过身时,人已经快走出了院门,气的他躲着脚直喊:“我叫你现在去了吗?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然而这些都没用了,他喊得再大声,也只剩个什么都听不见的背影。 “小姐这又是何苦呢?认个错说不定侯爷就不会罚这么重了。” 云栈是彻底糊涂了,她家小姐前阵子认错服软二话不说就晕倒的把戏用的炉火纯青了,如今怎么又犯起倔来了。 沈南迦点了根香,吹灭,随手插在香炉中,然后掀起衣摆潇洒跪在蒲团上。 “傻云栈,若是他想罚早就罚了,这罚跪祠堂是慈寿堂里的人想让我做的,早晚都是要跪的。” 云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小姐真要跪一晚啊。” “当然,”沈南迦扬眉,“打蛇自然是要先让蛇放松警惕啊。” 云栈不懂,但也没多问,小姐已经安排木青去做些什么了,她只要保护好小姐就行。 她陪沈南迦跪着,还不忘把自己的衣摆往她膝盖下垫一垫。 也不知道跪了多少个时辰,起风了,风越来越冷,祠堂里冷得刺骨,烛火绰约,映出两个单薄的身影相依偎。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蒙蒙亮了,晨光熹微。 外面却募地嘈杂一片,一个小侍女急匆匆跑进了祠堂。 “不好了夫人,四房婶夫人自缢了!” 第32章 血书 天刚蒙蒙亮,昨夜的风起的突然又急促,一夜过去,除了落满了院子的落叶与落花还能彰显着大风刮过,其他一切都很是平静。 沈南迦趴在云栈怀里睡得正香,夜里太冷,两人又是急急忙忙关窗防止烛火被吹灭又是燃烧纸钱取暖,一直折腾到天快亮起才稍稍合眼。 “夫人,不好了夫人,四房婶夫人自缢了。” 侍女急匆匆闯进来,惊醒了沈南迦的好梦。 她费力睁开眼睛惺忪的睡眼揉了揉,这才看清来人。是清风斋的侍女,她见过的。 她方才说什么?谁自缢了? 好半天,沈南迦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四房婶夫人自缢了?” 侍女答道:“是,方才进去送早膳的丫鬟发现的,身子都凉透了。” 沈南迦一激灵,起身时跪了许久的腿一软,差点直面摔过去,随后她便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 吴氏死了。可前世在自己死之前她还活得好好的啊。 许久她才问出声,“谢祈哲流放是什么时候行刑的?” 侍女:“昨日,昨日上午走的。” “婶夫人回来后去了趟老夫人那里,之后便再没人见过她了。” 沈南迦没仔细听后半句,喃喃道:“昨日,昨日,难不成?” 是因为谢祈哲。 不该这么快的啊,谢祈哲该得到月末了才会动身南下啊。为什么偏偏又是昨日,谢祈昀赴宴谢祈哲流放,吴氏不发疯都见鬼了,可怎么就自缢了呢? 她心下不安,一脑袋的疑惑,一路去往长竹园的脚步都是软的。 迈进长竹园的门,是盛子在带人收尸,见沈南迦来,小步跑上前。 “夫人,这种地方不适合您踏足,侯爷和老夫人都在慈寿堂,不如您……” 不等他说完,沈南迦已经先一步走到了盖着白布的尸体之前,低声道:“打开。” “夫人……” 盛子还想阻拦,云栈已经动了手。 白布之下,是吴氏的惨状,肤色发青,颈部一道深深的勒痕,一双突出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死不瞑目。 沈南迦并不惧怕,她在战场之上见过的死状多的数不胜数,只是惋惜,好好的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她还留下些什么吗?”她向盛子询问。 “写了遗书,已经交给侯爷了。” 沈南迦从他的这句话里品出些别的意味,谢祈昀虽然看上去深情,但骨子里却是凉薄的,能让他格外留意的遗书,上面定然写的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她问:“侯爷有说怎么处理吗?” 盛子摇头,自从上回险些抄家之时,沈南迦的处变不惊和果断命令已经叫他领略到了这位夫人的过人之处,便有意多透露了些。 “侯爷看了遗书便直接去慈寿堂了,只吩咐将尸体放在祠堂。” “先放在这里,”沈南迦嘱咐道,“天气热放在祠堂里会有味道,去叫人寻些冰块来搁在屋里。你跟我去慈寿堂。” 正如她所意料的,赶到慈寿堂之时,见到的正是在争吵中的母子俩。 “这,这这,不关我的事啊。”谢老夫人连连否认,但神色间有些闪躲。 谢祈昀高座于主座,闭着眼睛,周身气压低沉,“她死前只来找过你。” 谢老夫人顾不上平日里的端庄大方,焦急地解释,“我只是让她想清楚侯府的名声与利益重要,没让她去死啊。” 谢祈昀大怒,拍着桌子,将手里攥着的纸张几乎是甩在谢老夫人面前。 “那她怎会写下这样的遗书?!” “我,我不知道啊。”谢老夫人神色惶恐,精致的脂粉都没盖住苍白的脸色,只是她仍旧坚持,“我怎么会让她去死呢?怎么可能?” 是,她确实没有理由。吴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怎样都对侯府的声誉有所影响。 遗书轻飘飘在半空中打了个旋,然后悠悠落在了刚进厅的沈南迦脚边。 她俯身捡起,竟是一张血书。 “平津侯府,吃人魔窟,杀我夫害我儿,如今更是要逼死我灭口。宋清澜害我家破人亡,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宋清澜三个字写的极其扭曲用力,足以见得她的恨意。 “天理昭昭,皇天后土之下,定会有人为我夫儿鸣冤,揭穿这平津侯府,揭穿谢祈昀的黑心真面目。” 沈南迦看到这里,心里不由得多了许多猜测。 吴氏向来是和谢老夫人关系亲厚,即使是之前闹得两不相见,也未必能对侯府有这么大的恨意,有可能是知道了些什么事情。 如果是因为什么事情,那就更有被灭口的嫌疑了。 她又将这封血书从头到尾细细浏览了一遍,目光在一些字眼上着重停留。 突然,她开口道:“盛子,快些安排人,通查长竹园所有下人,不得有人缺漏,少的人立马去找,在屋里伺候且见过婶夫人死状的先全都关起来。” 此言一出,连谢祈昀都察觉出了不对。 唯独谢老夫人,气急败坏地指着沈南迦训斥,“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了?” 盛子不敢动,他毕竟是谢祈昀身边的人,总还是要听他开口。 沈南迦见谢祈昀沉默不语,又是那么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她并没有生气,也学着他的样子,气定神闲的呛回去,“是轮不到我,侯爷自有定断。” 随后又对着正座上的人补了一句,“就怕是迟了,这消息就人尽皆知了。” 谢老夫人难得被呛,根本无法冷静思考事情的关窍,怒道:“你如今……” “母亲!”谢祈昀终于坐不住了,低喝打断。 “母亲病体未愈,此事便先交于南迦处理吧。” 谢老夫人讶异,难以置信谢祈昀的决断,可还不等她哭哭啼啼地说什么,谢祈昀已经甩袖而去了。 “昀儿,昀儿……” “母亲好生休息,儿媳告辞。”沈南迦赶忙行了礼,紧随着谢祈昀的步伐离开。 她可不想被人记恨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夫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长竹园封起来了,只少了一个丫鬟,叫春眠,是在婶夫人身边近身伺候的,昨日婶夫人去慈寿堂时她还在身边。” 沈南迦去到长竹园,盛子已经办好了一切等她的下一步吩咐。 算是谢祈昀还有些良心,知道她被谢老夫人架空了这么多年,一时间有了实权也使唤不了人,特意把盛子留了下来看着。 “派人去找了吗?” 盛子:“派了,都是些得力的人手。” “活着带回来。”沈南迦多强调了一句,就怕是那些人动手没个轻重,带回来个没什么意义的尸体。 “是。那尸体?” 她望着院子里的翠竹出了回神,良久长叹,说道:“侯府里都挂上白吧,对外就说婶夫人是伤心过度病重了,等到丢了的那人抓回来再设灵堂。” 长竹园,翠竹青青。老四爷为人正直,为官清廉,配得起翠竹长青,可谢祈哲不配。 一连三天,沈南迦都在焕清堂和长竹园往返,几乎是连侯府内部,除了清风斋和慈寿堂之外,都以为长竹园的四房婶夫人只是病重。 第三日的夜里,还是一样的安静,可即便是存了许多的冰,吴氏的尸体也已经开始腐烂了。 沈南迦接连几日都睡不好觉,眼下已经有了些青黑。 云栈在香炉中加上了那特制的香料,是她特意去向沈西炀要的,或许今晚,小姐就能睡一个好觉了。 “小姐这几日始终愁眉不展,是在怀疑吴氏的死是旁人所为吗?” 沈南迦侧躺在芙蓉榻上闭目养神,眉心还微蹙着。 “不,她就是自缢没错。”她笃定道,“但总会有害死她的人。” 有时候人的死不会只像看起来的那样简单,总会有许多人推动,那么这许多人都是凶手。 就像是她那个可怜的未出世的孩子,他们一个个都是凶手。 木青归来复命,“夫人,逃出去的人抓回来了。” 沈南迦未睁眼,但蹙起的眉心舒展了些许,“身上搜出了什么东西吗?” 木青道:“遗书,和之前那份一样,也是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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