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婆家也没道理直接抓人走。”叶盏顾不上脱围裙就往外走,“走,我去报官。” “蓬蕊眼看要打起来,派了伙计去报官,自己周旋,请我来通知你。”沈娥喝了茶也要跟着往外冲,“我陪你去看看。” 叶盏便将手里的事简单交给玉姐儿,自己带着宓凤娘往外走,她镇定,叶家人便也镇定,很快就从慌张中冷静下来,各司其职。 赶到了食肆,远远就见门外围着一圈人,外围是看热闹的百姓,正中却是个三角眼覆口嘴的婆子,正拿手帕擦眼泪:“我苦命的儿!早早被这妖妇给克死了,早知道就应该带走这婆娘,省得如今在外面丢我们祖宗的脸。” 左右两边有农村打扮的村汉村妇扶着宽慰,看面相都不似善茬。 旁边瑛娘面色凝重,却很是要强:“有什么我们上官府说道说道,你却不能阻了人家店家生意。” 那婆子一听眼泪掉得更多了:“也就依仗人多我才不怕你,否则去了僻静处,谁知道你的奸夫会不会一刀捅了我这老婆子……”边哭边缩缩肩膀,一副很怕瑛娘的模样,好似被瑛娘欺负惯了。 瑛娘气得上前去拉她,谁知还没碰到那婆子,婆子立刻瑟瑟发抖,哭得更加猛烈,退后一步就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求你饶了我这老婆子……我给你跪下磕头了……” 她头发花白,一顿一顿拼命往地上磕头,瑛娘气得胸口起伏:“你起来。” 婆子哭得越发大声,旁边围观的人里头有老妇人便看不惯瑛娘:“就算多大的事,也犯不着逼得老人家朝你磕头。” 叶盏蹙眉,和宓凤娘对视一眼,默契上前夹着老妇人咯吱窝,将她提溜起来:“这位老阿婆,这有什么值当哭的?” 旁边的蓬蕊早被急得焦头烂额,此刻见老板过来如见救星,赶紧将板凳搬了过来放在老妇人身后:“您坐着说话。” “你们这些可是阿婆亲戚?”叶盏看了一圈那老婆子同伙。 那伙男女上门闹事自然是早有准备,可他们却没想到忽然来了个天仙一样的人物,说话也颇有气势,一下就将他们镇住了,不敢多说,只点点头。 叶盏立刻面露批评之意:“这却是你们不是了,既然是亲戚,怎得看着阿婆下跪也不拦着她?这伤了脑子如何是好?” 她语气和气又亲切,似乎大家并非敌对方,而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再说这长辈给晚辈磕头是要逼着晚辈折寿的意思,老人家一时左了性子,你们这些亲戚难道就这么坐视老人家损自己的阴德?” 这么一说,原本还谴责看着瑛娘的人立刻都转而看向老太婆一行人。原来不安好心呢,好一个爱演戏的。 几句话就将劣势逆转,蓬蕊简直要喜极而泣了。瑛娘也面露感激之情,上前解释:“老板,对不住,我现在就辞工,不过让您为难。” "哪里会为难?"叶盏拉住她解围裙的手,“店里忙,离不开你,你可不能这时候撒手丢下我。” 宓凤娘便转向围观的人群,一脸诚恳:“我这店里伙计一人过来上工,勤勉能干,平日里有个头痛脑热都自己看病,也没见有个亲眷依靠,怎么忽然冒出人来声称是亲戚?” 这…… 那些要闹事的人懵了,这话里有话,怎么接? 便是围观的百姓们也听出了不对劲,是啊,孤身一人的女子在汴京城里讨生活,忽然又来了亲戚,莫非是要讨钱? 沈娥在其中浑水摸鱼:“就是,我常在这食肆里吃饭,遇到这伙计什么都是一人,下雨没人来送伞,生病无人探望,过年过节都跟伙计在一处,也不曾有个家人送碗热粥送件衣服,怎得这会冒出来人?莫不是眼馋人家伙计的俸银?” 汴京城里讨生活的老百姓有个相通的痛点:就是很烦恼乡下亲戚们觊觎家产。城里没几个土生土长的汴京人,都来自五湖四海,奋斗多年有了点根基,偏偏乡下那些对自己冷嘲热讽过的亲戚立刻就凑过来想分一杯羹。 因此沈娥几句话一说,围观的百姓们立刻同仇敌忾起来。 那行闹事的人见势头不好,立刻开口要辩解:“我们可是正经婆家”、“她没良心”、“她不孝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人多势众,必然气势汹汹。 叶盏丝毫不惧,不慌不忙问那老婆子一行人:“你们派一个代表出来,说说为了什么事为难我店里女工?” 她这诉求却合理,那伙人商量了几句,推出了一个黑皮汉子,汉子气冲冲:"这人是我家五婶子的儿媳妇,丈夫去世后她就应当好好侍奉婆婆,谁知道自己偷跑了出来,如今被我们发现在这里,自然要她回去嫁人。" 瑛娘面色苍白,骤然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失去了力气。 “是吗?”叶盏似乎根本没听懂,“她是中人介绍来的,文书路引齐全,怎么能说她是私自逃跑的呢?” “再说了,寡妇再嫁天经地义,怎么会还归你们婆家辖制呢?” 那汉子愤愤不平:“我们有她娘家的同意!她娘家也不要她了,决定让她嫁给她小叔子。” "我才不愿意!嫁两兄弟这有悖人伦!"瑛娘鼓起勇气,说了今天以来最大声一句,“小叔是个痴傻之人,如何能嫁得?” 老婆子的眼泪立刻停了,转而从那对耷拉着的眼皮里冒出仇恨的光芒。 叶盏算是听明白了,原来瑛娘娘家不愿支付高额嫁妆,所以跟婆家说好,让她嫁给小叔子。 小叔子是个痴傻儿,不好找媳妇,婆婆自然是万分高兴。 谁知瑛娘不同意,想法子骗出了自己的户籍文书,又撒谎拿了路引,跑了出来。 “这强扭的瓜如何甜?”叶盏劝那老婆子,“她不愿意,你就是捆了她去,她天天给你碗里吐唾沫,你如何受得了?” 围观群众哄笑了起来。 叶盏便又劝她几句:“你老了,小儿子又神志不清,以后家还不是由着她当?她再生个儿子做依仗,十年后孩子长大,她有人撑腰,你怕是要喝她洗脚水,外头人怕是吱都不敢吱一声。族里会帮你个垂暮之人还是会向着未来这家的家主?” 这下那老婆子算是彻底回过味来,舔舔嘴唇,脸上一开始的凶狠变成了思索。 眼看女儿两下就将此事化解开来了,宓凤娘满意笑,助攻了两句:“就是,就算上官府你也不一定能胜,老人家你这般年纪难道要上官衙被磋磨?听说进去就先打十棍杀威棒呢。” “再说了如今瑛娘在开封府,你们要进也是进开封府的公堂,可比你们老家县衙凶险得多。” 反正这些人来自乡下没见识,先说点假话骗骗他们呗。 那伙人果然互相对视一眼,见那老夫人有退却之意,便也纷纷对视,打算后撤。 谁知这时候有人向前,在打头的黑汉子耳边窃窃说了几句话。 黑汉子面色骤然一变。
第106章 还没等叶家人反应过来,那黑汉子已经先冷笑一声:“你家扮什么大善人?原来是早就勾结成一家了。” “这却是何意?”叶盏看看他,“伙计在我食肆里帮忙,我自然会鼎力相助。” "哼,你说得好听。"汉子冷笑一声接着一声,“瑛娘算起来应当是你大嫂,怪道你在这里仗义执言。” “嫂子?”叶家人俱是茫然。 瑛娘也是一脸茫然,旋即抬起头看叶家人。 “是了,你该去问问叶金,从前每月里送银钱到我家是为何?原来就看他图谋不轨也便罢了,谁知他居然将人拐到城里自家食肆,玩一招戏文里的暗度陈仓。” 瑛娘闻言抬头看叶家人,像是从未见过他们一般,半天才啊了一声。 那黑汉子便笑:“可是想起来了?这便是你那野男人叶金的家人。” 瑛娘的脸骤然变白,像是生病了一般,她蹙着眉毛,像是在笑,又像是要哭,半天才开口:“我这份工是寻了中人作保才觅得的,与叶家人从无瓜葛,我也是今日才知。如有假话,只将我死在此地。” 那汉子斜睨她,旁边的老婆子也气势汹汹起来:“那由你说了算么?谁知道你们两人是不是眉来眼去早就勾搭上了?” “你说我的不是便是,何必兜售上无辜之人?”瑛娘气急,声音愤怒之余带上了一丝悲亢。 “哪里无辜?你两人算不上认识,他却每月来家里送钱,谁知道是不是背地里的嫖资?”汉子出口,说话颇为不客气,还用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瑛娘。 瑛娘对上他那目光,眼中热泪滚滚落了下来:“也罢,你们既是想逼我去死,何必用这种法子?只我死了也要去寻阎王爷告状,不能不明不白受这种冤屈。"说罢便狠狠朝着柱墙撞了去。 众人始料不及,眼看着她狠狠往柱墙撞去,唯有叶盏离得近还算有点急智,急急拉了她一把。 叶盏净日里剁瓜砍菜手上力气不小,可即便如此却还是堪堪拉住了瑛娘一点衣角,“砰”一声,瑛娘还是撞在了柱墙上。 “哎呀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宓凤娘立刻大喊。 叶盏急着一把扶起瑛娘,摸到她手上还有脉搏,大声呼喊她:“瑛娘!瑛娘!” 瑛娘含糊低声应了一声,叶盏才放心,却大声哭道:“怎么办啊!怎么出人命了!快请郎中啊!” 又扭头狠狠指着那帮人:“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许走,一会衙差上门,都要去大牢里好好说道说道。” “就是!”玉姐儿虽然不明就里,但也知道随着叶盏行事,“你们都要下大牢!一个都不能漏下!” 瑛娘额角青紫一片,顺着居然还流下来两绺鲜血。 那汉子这下是真的腿软,扭头看老婆子,他们是想讹诈钱财,却没想闹出人命来啊。 “这可怎么办?瑛娘娘家人闹起来怎么办?”汉子一连串问。 那老婆子刚才的阴毒荡然无存,只会茫然摇头,缩缩脖子躲在人后:“不管我的事。” 眼看他们狗咬狗,叶盏便赶紧把事闹大;“你们都站住!她的医药钱、还有万一出了事的丧葬费都得你们出,再就是衙差来抓人也是抓你们,跟我店里无关。” 三言两语就吓唬得那帮乌合之众四散逃窜,不敢恋栈。 看着他们走了叶盏便以店里有事的缘由疏散了客人,开窗通风,务必保证瑛娘呼吸通畅。却不敢移动,万一这撞坏了脑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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