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诸人站在宓家祠堂外,宓凤娘神色肃穆行礼:“今日是我家事处置,多谢各位长官、长辈们前来主持公道。” 诸人颔首回礼,蔡诏擦擦额头上的汗。他的两位兄长和父母也来了,如今都藏在人群里。 他心虚抬头,却被宓凤娘锋利的目光所捕捉,蔡诏顺着目光看过去,就见宓凤娘扫了一眼他父母,这下蔡诏更加吓得缩回去,不敢抬头看。 宓凤娘收回目光,开口:“当日蔡诏入赘我家,说好自此再与蔡家毫无瓜葛,如今过了多年他从寂寂无名的贫家子成为了县令跟前的师爷,便提出要归复祖籍。” 这话一出,长辈们来时就知道缘由还好,围观百姓们纷纷吃惊:这热闹却少见!哪里有入赘反悔的?纷纷来了精神要看个究竟。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宓家也不愿勉强人,便是我爹娘再世以他们为人必会也是这句话。” 宓家族人和村里的老人们纷纷点头:“宓家老两口是这个做派不假。”性格最刚烈,绝不会强人所难。 “我今日来就是解除这入赘之约的。”宓凤娘昂起下巴,扫了蔡诏和妹妹一眼。 鸾娘又羞又愧,脸涨得通红,眼中含泪,一双儿女茗书、茗世左右搀扶她,也是不断擦眼泪。 诸人扫视过来的目光有谴责、惊讶、责备、鄙夷,蔡诏难堪得舔舔嘴唇,心里却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为难这么一会儿就能彻底改姓氏过来,也算是值当了。 谁知他想要的解脱并未很快到来,宓凤娘又开口了:“只不过当初入赘时蔡诏给我爹娘磕头认祖归宗过,如今既然要走,也要给我爹娘牌位前磕头,还要给列祖列宗牌位磕头认罪。才算是有始有终。” “啊?”蔡诏抬起头来,难掩脸上的错愕惊讶。 怪不得宓凤娘将地点定在了祠堂门口,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如今可是师爷,以后说不定还会随着县太爷的擢升做幕僚什么的,这当众磕头赔罪,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了? 被政敌笑话、被上司摇头、被晚辈们鄙夷、被同乡们指指点点…… 一想到那场景,蔡诏额头上青筋剧烈跳动起来,一阵阵头痛。他立刻张嘴抗议,老着脸赔笑道:“大姐,我也算是出仕之人,这样做了以后在官场上还有什么脸面……您就绕过我吧。” 脸上赔笑,说着服软的话,语言里却暗藏玄机:出仕、官场,意在让那些里正村长之流好好掂量掂量要不要替宓凤娘说话。 果然说完后村长欲言又止,最后闭住嘴不说话了。 宓凤娘可不会让他得逞:“过河拆桥,便是官司打到御前我宓家也有的是道理。” 她意味深长看了蔡诏一眼:“说实话,依照我现在手段,还真能把官司打到御前。” 好大的口气!众人第一反应就是这句。可很快就想起来宓凤娘在外吹嘘跟长公主私交甚笃,就连太尉家女儿的婚事都是她做的媒,还真有这个可能。 蔡诏也想到了,面色有点不好看,但一想只要今天处理得当双方还是亲戚关系他还能从中谋利,便继续赔笑:“大姐好说好说,我们到底还是亲人,哪里就闹到那么大?” “知道就好。”宓凤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再说妹夫不过是个官老爷跟前听差跑腿的,哪里用得着入仕这么大的字眼?以后还是莫要说了,否则传出去让别人笑话县太爷御下不严,县太爷一怒之下革了你的跑腿一职,那可怎么办?”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蔡诏脸色骤变,原本想装出的笑容此时迅速消失,他抬头看了宓凤娘一眼。 宓凤娘并未躲闪,反而意味深长继续盯着他看。 蔡诏确认了自己没会错意:她就是想威胁! 愤怒如火山爆发让蔡诏顿时脸涨得通红,气冲脑门就要发作:今天他就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然而最后关口停下来了,宓凤娘没说错:她若是撕破了脸皮抖落出此事大闹,县太爷为了名声自然会舍弃他。 蔡诏不过会体察上意、会帮县太爷揽财,才侥幸做了师爷,又不是靠真才实学,而且也不是科举出身,一切全凭借县太爷一句话。 “孰轻孰重,妹夫要分清楚了。”一直沉默的叶大富忽得开口。 蔡诏狠狠瞪了叶大富一眼:这些天同吃同玩,还一起贩卖古董,怎得那交情都喂狗了? 叶大富很坦然冲他一笑,似乎猜到他肚子里在骂什么:“妹夫,凡事大不过我浑家去。” 蔡诏只好压住肚子里的谩骂,老老实实掀起下摆,认命般一扬头进了宓家祠堂,在宓家父母牌位下跪下, 眼看着宓凤娘勒令蔡诏全家跪着磕头,蔡诏父母哪里能忍,探头就要说话,刚一抬头,就被宓凤娘骂了回去:“今日谁敢拦着,我定然叫他一并磕头!否则我天天去那家门口不重样的骂十天十夜。” 蔡家父母缩回脖子,宓凤娘骂人的功力他们也略有耳闻,她说能骂人不重样,那就真能做到。 后面妻子儿女也跟在后面进了祠堂。 宓凤娘神色肃穆,净手拈香祷念,这才开口:“列祖列宗见证,族老里正明鉴,父老乡亲佐证,这蔡诏先骗后悔,自此逐出我家家门,以正门户。今日孩儿先让他们与祖宗们磕头赔罪。” 说完后眼看着他们磕了头。 蔡诏听这话说得很不像样,原想起来掰扯,但鸾娘扯了扯他衣袖,又跪下拼命磕头,同时放声大哭,让蔡诏半点心思都无,只好老老实实也跟着磕了头。 几人磕完头,宓凤娘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胸中块垒尽消:“自此我宓家鸾娘权当出嫁女,蔡诏自此再无我宓家祖宗保佑,无我宓家宗族护佑。” 蔡诏心里打了个忽:自己做小吏莫非是宓家祖宗保佑的结果?但转念一想,全靠自己能力,与宓家祖宗何干?要不然怎么不见祖宗保佑宓家其他人做官?便又心安理得坦然起来。 眼看着蔡诏几人打算起身,宓凤娘又喝令一声:“慢着。” “又要作甚?”蔡诏不耐烦抬起头,“大姐我全是看亲戚情分,你莫要蹬鼻子上脸。” “那倒不是。”叶盏在旁边接话,"今日我娘叫你来,一是理清入赘之事,二是要算账。" 是了,算账。 蔡诏这下不复刚才的淡定:“大姐,这么多年早成了一笔乱账,怎么算?” “有的算。”宓凤娘从玉姐儿手里接过算盘和一叠账册,“我这几天都在算这个,不是我自夸,我们家那么多酒楼、铺子都能算清楚,还能算不出你这小吏几笔家里账?还是你家有什么金砖银元宝不成?” 围观百姓哄笑起来。 “当初宓家家产尽数归你俩,如今既然只做出嫁女,你便只能留下出嫁女一份,其余的都得照着单子还回来。”宓凤娘向族老行礼,“还请族老大人和那位大人将我家当初留存的奁产底单拿出来。” “你?”蔡诏这下是真的慌了,他没想到多年前的事还有这么清楚的单子。 “官府对赘婿入赘之事有明确的律法规定,一定要有奁产底单,确保男的不能吃女子绝户,你莫非以为我这个官媒连这些婚嫁律法都不知?”宓凤娘昂首挺胸,“笑话!我可是最好的官媒!” 叶盏翻账册之余还百忙中抽空给娘竖了竖大拇指: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有了财产清单这件事就容易了许多,宓凤娘却不轻易罢休:"非但如此,连这些资产多年来的利息产出都要算,利就算你最低的出息。" 蔡诏哑然。 倒是鸾娘咬咬嘴唇上前:“大姐,我来算。我定不会让宓家吃亏。” “好好好,我以为你要当一辈子赔钱货呢。”宓凤娘嘲讽了她一句,可看着妹妹哭得红肿的眼睛又将接下来难听的话都咽了下去。 算盘噼里啪啦,玉姐儿清脆的声音念着宓家资产。 人群中冲出两个汉子:“凭什么算?” 他们面庞长得似蔡诏:“你们宓家欺负人!难道我们蔡家没人了不成?!” 说着上前就要推搡宓凤娘和玉姐儿。 叶大富和两个儿子上前将他们困住:“你们站住!” 两个汉子哪里怕这个?挥舞胳膊,人群中立刻窜出来七八个精壮汉子,猛力就要往祠堂里头打砸。 这是蔡家人早就准备好的,打算瞧着情形不好趁机闹事,给宓家人一些教训,反正她家已经是绝户,就是闹事也只能束手无策。 适才下跪那一幕要不是蔡诏竭力使眼色不让他们出现,只怕他们那时候就要按捺不住。 旁边宓家的族人们也不是吃素的,上前围住两人:“大胆!不许在我们祠堂前造次!” 蔡家两个大哥原想趁乱欺负宓家,却没想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并不束手就擒,反而几下就被制服擒拿住。 蔡家人求饶的同时又在心里纳闷:为何宓家族人这么偏帮宓家这绝户? 原本乡村里吃绝户是大家吃,按照寻常民情宓家族人应当落井下石才是,怎得会挺身而出? 要不他们蔡家人也不傻,不会就这么冲到宓家祠堂闹事。 这却是他不知道宓凤娘高超的社交手段:又拉又打。能帮的就帮,性子卑劣的就吓唬敲打,反正她家如今在汴京蒸蒸日上,吓唬个把族人是小菜一碟。 族人里头寻利的知道自己子女能拜托宓凤娘去汴京找一份零工,畏威的知道宓凤娘如今是长公主的座上宾,就算有欺负宓凤娘家里没男丁的,也要掂量自己有几根骨头。 此时宓凤娘自然大声感激大家:“多谢叔伯兄弟们仗义相助,回头我自有答谢。” 一听有赏,村民们更是仗义相助,借着人多对蔡家两兄弟又踢又踹,蔡诏上前去解救自己兄长。 鸾娘犹豫,却被叶家大姑拉到了一边,小声劝她:“由着他们去吧。”也不知大姑又跟鸾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鸾娘便也不往前了。 宓凤娘看着蔡家几人狠狠挨了一顿打后才咳嗽一声:“到底是喜庆日子,也不便闹出难堪。”这才不打几人了。 “喜庆?今日有什么喜庆?”村长好奇问。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蔡诏不做我家赘婿,我来做。”叶大富大大方方站出来。 “你?叶家女婿?”村民们错愕,他们自然都认得叶大富是宓凤娘的夫婿。 “是我。”叶大富嘿嘿笑,“以后就当我入赘宓家,我要改姓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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