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嘛,变成了顺手的事。 真强者! 徒弟们在外面变着法崇拜师傅,叶盏和玉姐儿在这里忙,花椒油烧得滚汤,将穿好的豆芽在笊篱上过一遍油。 看着豆芽炸香,里头鸡茸馅颜色变化,跟豆芽颜色不同,便潇洒起锅。 旁边候着的小吏赶紧端菜,叶盏一边掸平围裙一边开口:“这两道菜一道是文思豆腐一道叫做银芽肉。” 好雅致的名字,豆腐细如发丝,岂不是就如文思才涌?豆芽雪白,不就是银芽?里头塞了肉,就叫银芽肉。 此时场上几乎所有选手都已经交上了自己的菜肴,所以大半的人都凑过去看叶盏的菜式。 虽然此时都已经知道就算不竞技,众望所归,叶盏也能够轻松突围。但大家还是想知道这两道菜滋味如何。 评委们就在这种情况下顶住众人的目光拿筷子夹了银芽肉品尝。 花椒油独有的芬芳香气先扑鼻而来,叫人一下就精神了,口水也忍不住开始分泌。 一咬下去,豆芽脆脆的,发出轻微的脆响,再往里就是滑腻的鸡肉馅儿,还有饱满的汤汁。 高汤浸泡的妙处在这时呈现出来,外脆里嫩,肉汁饱满,而且白菜豆腐熬成的素高汤吃起来滋味并不油腻,正好对冲花椒油油炸过的腻味。 “吃肉却不见肉,有油却不觉腻。”有位官员点评。 外面围观的百姓们忍不住集体咽了咽口水——费那么力气做出来的功夫菜,肯定很好吃吧? 此时有不少人心里想:今晚回家一定要吃个豆芽炒肉,吃不起这费时费工的银芽肉,就拿豆芽炒肉做平替,总之,一定要尝尝这滋味! 段行老在旁看着记恨。 他脑子飞快运转,立刻找出了漏洞,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道:“说起来豆芽直接煨肉岂不是也能有这效果?何必如此费力?” 有位官员便也开口:“这质疑得有些道理,宓老板,你作何解释?” 段行老心里暗爽,又飞快添了一句:“官家颇为节俭,我们做黎民百姓的反而这般奢靡,不是好风气。” 他就不信官员们评判菜式时敢违背官家意思,推举这样的人上去! 徒弟们已经齐齐变色了。 玉姐儿更是恨不得将段行老肉咬下来一块!这人长期跟官府打交道,说话办事也会揣测官员的意图,他这么上纲上线,万一搅黄了妹妹的选拔之事可如何是好? “回禀大人们,民女这么做是有缘由的。”叶盏不卑不亢回话,“若有那牙口不好的人吃肉塞牙,但长期不吃肉又对身子不好,用这个法子便可起到吃肉的意思,因此这道菜也有个别称叫孝子豆芽。与朝廷官家体恤老人提倡孝顺的意图暗暗相合。” 其实这道菜是当时的御厨给慈禧做的菜式,与孝顺不沾边,不过既然段行老要上纲上线污蔑她,她也能上点“意义”之类,谁还不会做申论? 所谓“孝子豆芽”的别称也是她现编的,为的就是堵住段义的嘴。 果然一番话说得官员们频频点头。 叶盏趁机进言:“这道菜花费不过几文钱,并不奢靡豪华,要考验做才让的功夫,孝子贤孙耐心些便能孝顺老人。” 说罢还看了段义一眼。 段义被她眼神中的凛然唬了一跳,心虚舔舔嘴唇,心知叶盏已经看穿了自己为人,以往那些表面交好的薄纱算是彻底撕下,以后只有你死我活的争斗了。 官员们听了都觉有道理,就是围观的老百姓也觉很有道理:豆芽、肉,谁家买不起?怎么能说奢靡呢? 尝完银芽肉又是第二道文思豆腐羹。 这道菜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啧啧称奇:雪白瓷盆里半透明的汤汁散发着想起,里头无数豆腐丝丝丝缕缕在盘中怡然自得舒展,像水藻,像菊缕,像丝缕。 “这道羹真是让人舍不得喝。” 到底还是喝了一口,汤被勾芡过,很有质感,入口后混合着豆腐丝让人很有满足感。 滋味没有半点豆腥味,反而很是鲜美,那素高汤看着寡淡,但滋味却不逊色,鲜美、清甜,很是神奇,汤中的胡椒、盐巴简单的调味就足矣,喝几口顿觉舌尖都萦绕着那股神奇的鲜美。 这样做完后豆腐丝都能吸入汤盅中的鲜味,所以嚼起来很是鲜美满口,并不单调。 评审们一勺一勺品羹,下面的百姓们齐齐咂吧了下嘴,明天就是花些银钱都要去宓家酒楼急头白脸吃一顿! 等评审们吃完两道菜,叶盏的去留也毫无异议定了:”通过!” 下面的百姓们也跟着发出欢呼声,虽然他们不认识叶盏,可观看了这么久产生了与有荣焉的感慨,也跟着替叶盏高兴。 好几个同来参赛的落选者也来跟叶盏搭话,虽然行老之位没指望了,但能跟叶盏多学点技艺也是好的。 那位得叶盏相助的人也挤出人群向叶盏作揖:“多谢相助,我名唤茅大松,若有什么能使唤得上的,小的一定尽力帮忙。” “举手之劳罢了。”叶盏摇摇头,“不用挂怀。” 叶盏的两道菜果不其然,非但获得主理官的赞赏,在城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茶楼酒馆的说书先生人人都在津津乐道“豆腐豆芽大败鸡鸭鱼肉”的传奇,宓家酒楼大大扬名! 不多久这故事都传到了城外,每回有外地人进京,都想去参观下传奇故事里的宓家酒楼,一探究竟。 第二轮通过的共有三十个人,主理官宣布完名单后才清清嗓子:“这十文钱考的是诸位经营腾挪术,须知挑好行老不是挑好厨子,若尽数选肉失了数量,全选菜少了荤腥,都万万不可取。” 诸人都道“受教”,主理官宣布下一轮的选拔:“下一轮是答卷子。” 答卷? 诸人都没想到第三轮比赛这么迅速就开始了,也没想到考察内容居然是答卷写字? 正议论间卷子和笔墨纸砚已经发了下来,诸厨师们虽然惊讶,但也乖乖回到自己的厨台前擦干净油渍,挑出干净地方准备答卷。 段义自然是成竹在胸,他早就知道,还知道里头的题目,早有准备。 他瞥了一眼叶盏:会做菜算什么?有本事你能通过接下来的考卷。 卷子到手,厨子们唉声叹气一片,他们许多人不识字,更别提答卷了,考卷里有几个问题,居然还有算筹,这让他们怎么办? “做行老免不了统计钱粮算数,要将识字有谋略的筛选出来,请诸位认真答题。”主理官听见厨子们不满,威严开口。 厨子们只好静下心来,认真准备。 叶盏看题,倒不难,文字是举了几个做行老后的实际案例,诸如如何分配钱粮单子,数学也是简单的算术,用二次元方程就能轻松解决。 她凝神答题,很快“刷刷刷”就在纸张上落笔如飞。 这一轮很快就结束了,考官们收了卷子上前批阅,当场就宣布出了名单:这回是三十个人里头一共筛选出了八个人。 段义环顾,这八人他认识几个,大都是各家酒楼的掌柜,他们懂经营会打算盘,入选也不意外。 里头刨除他妹妹,还有三位早就安排好进来充数的跟班,那个打翻鸡汤的茅大松,剩下就是叶盏了。 茅大松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棋子虽然让段义意外,但这外地人没根没基好对付,回头找人打一顿或给点钱就能打发点。 现在唯一的阻碍,果然是叶盏! 段义此时看向叶盏的目光已经淬了火:她怎么能又识字又算数的! 气愤让他全然失去了理性,忘记了叶盏本人就是酒楼掌柜,能写会算很正常。 “下一轮比拼定在三天后,请诸位打起精神。”主理官宣布完要求后就宣布散会。 会场上一时喧哗起来,不少失意的厨子惋惜声连连,他们大都是通过十文钱考验的三十位厨子之一,却不想不过顷刻功夫就天翻地覆,受不了这种剧变气得捶胸顿足发泄不满。 还有些第二轮被淘汰的则笑逐颜开:虽然自己失败了,但看着胜过自己的人很快又被淘汰,似乎自己的失败也没那么痛苦了。所谓幸福果然是比较出来的。 宓家酒楼的徒弟们早就欢呼着来迎接师傅,叶盏和玉姐儿笑吟吟跟她们团聚,那边厢豆角却急匆匆过来,想要说什么,看见徒弟们敌意的目光便将话咽了下去:“恭喜师傅。”说罢便又低头走了。 “谁理会叛徒!”蓬蕊嘀咕了一声,就拉着叶盏去问她文思豆腐的细节。 大家一时言笑晏晏,各个都盼着师傅能胜出。 隔天,茅大松戴着草毡帽,将脸遮住,神神秘秘出现在宓家酒楼后门,求见叶盏,见到后四下环顾后才道:“昨晚有人来我寄宿的店里敲打了我一回,还给我银子要我放弃行老之位,宓老板,你可要小心为上啊。” 叶盏纳闷:“行老之位又没有什么油水,怎得有人夺取这位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茅大松连连摇头,“也不怕您笑话,我就是图钱,所以我拿了他的银子,答应退出行老角逐,又告诉我寻了个酒楼做二厨,那人才彻底放心。” “您这些日子要小心,别被人欺负了去。”他连连告诫叶盏。 叶盏自然是应了下来,她倒不怕对方,裴昭自打认错之后就每日里早晚都来陪伴叶盏,还买了酒楼近处一处院子方便起居,裴昭还坦白了他私下里早就派了几个拳脚好的部曲私下里护卫着叶盏,有他陪伴她出事的机会只怕没有。 非但她自己,还将酒楼脚店磨坊里各处的伙计们都编整了一下,叫她们三人一组,平日里形影不离,看好厨房重地,还给军巡铺里兵丁塞了钱,请他们巡逻时多留意点宓家酒楼,便是有人存心惹事都不怕。 只不过任是谁都没想到,真的有人丢了性命。 是蔡诏。 自打改姓风波之后他就常与鸾娘来宓家,巴巴儿拎着礼物,或是四色点心,或是蒸酥果馅儿,饼锭雪梨,麦糕乳酪,带着鸾娘来求宓凤娘原谅。 次数多了,宓凤娘十次里会见一两次妹妹,只不过不许蔡诏进门。 蔡诏也不恼,就站在门口笑嘻嘻等着。 这天眼看着就要到端午,蔡诏和鸾娘又来了,宓凤娘一见蔡诏就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就如赶苍蝇:“走走走。” 蔡诏习以为常,笑嘻嘻将礼物送过去:“大姐莫要恼,眼看节日要到,那天我家在金明池上包了个布棚看赛龙舟,特意请大姐一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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