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集序》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个纪念罢了,所谓的少长咸集,群贤毕至,难道不是包含着狼子野心吗?如今,琅琊王氏往外面四处结亲,何尝不是有别的意思呢? 谢令姜可笑王七娘子王孟姜此时的天真,可是又情不自禁开始羡慕起对方的天真来。 该是多么好的环境,才能让王七娘子王孟姜保持这样的天真无邪呀! 郗道茂这真是忍不住笑了,“七娘愈发牙尖嘴利,将来真不知道许向谁家呢?既然七娘这么不喜欢长安,不如将来嫁给谢家郎君,当个嫂嫂,更加的拿乔了!” 王七娘子王孟姜听到这,忍不住把脸捂起来。 小声的哭了起来,“你们就是欺负我,呜呜呜,你们都是大坏蛋。” 谢令姜轻轻的握住了小娘子的手,稍微有些柔和点诱哄姿态的开口:“实在是真的太抱歉了,这些年过的一塌糊涂,又病了好几回,一直在养身子,所以也觉得没什么可写的,才没给你回信。”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所以才显得自己的弱来。 谢令姜也并不想说多少谎话,但是多多少总该是宽慰一下这小娘子。 郗道茂微微一笑,只是看破罢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王七娘子王孟姜就好起来了,总算恢复往日的可爱样子,喋喋不休的吐槽起来回来的桓玉霞,说这个人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尤其是当今圣上身体不好,朝中军政大事,几乎都是以谯国桓氏的掌门人,也就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做主,这几年过去,似乎桓玉霞从前所做的事情也都可以翻篇了。 郗道茂和谢令姜自然都明白这样的感受的。 谢令姜忽然很想念阿娘阮容,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秋月春风,等闲而过。 “茂娘,我去更衣。” 郗道茂莞尔一笑。
第244章 :明月夜 阮容安静的坐在那,浑身好像浮现出极为柔和的光晕来,但是站立在她身后不远地方的阮嬷嬷有些忍不住的担心起来。 娘子究竟怎么了,女郎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但是一直都不肯与女郎相见,她隔着远远的相见过女郎,那时确实发现女郎格外的清瘦了许多。 阮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在想她如此漂泊的一生,如云一样散如漫,实在说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忽然身后出现了一个郎君,这郎君神色从容,举止间朗朗如玉,倘若谢令姜在的话,一定惊讶无比,好久不见的三叔居然不在东山,而在谢氏。 “阿嫂,别后重逢,实在觉得您用心良苦。” 阮容并没有回头,清冷的侧脸上看不出神情如何,她似乎只是很淡然的听到对方的话语。 “今上命不久矣,我当先去一步,把这告诉你的秘密带到地下去。” 却原来这事情原本只有阮容知道,知道兄长为何骑驴追婢,被他人耻笑也要留下阮遥集的母亲。 阮容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 可是必须和着血泪吞下去。 “我不欠你们的,我什么都不欠你的。” 那声音比天山之雪还要冷,还要轻。 谢安,风朗如玉的谢三郎,此时已然动容,满眼的红色血丝,他缓缓跪在地上。 “阿嫂,三郎自幼承蒙阿嫂照顾,小妇早去,倘若不是阿嫂的关照,绝没有三郎今日。三郎铭感五内,只恨今生无法报答。” “言多必失,谢安石,你知道我只有一件事放不下,我那些儿郎都是你们谢家子弟,将来命运几何,都与我无关。毕竟我只有那样一个女郎,就从我来看吧,在这世上,哪一个女郎的宿命是安枕无忧的呢?我亦是知道你也很是为难,可务必保住长安的一世富贵。” 谢安的眼里,似乎觉得眼前的女子与自己相间的愈发的远了,他郑重的下拜。 “谨遵长嫂嘱托。” 而后缓缓站起身来,从容的离去了。 等到谢三爷走之后,阮嬷嬷这才有些胆战心惊的上前去,“女郎,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可是没有等来回答,这个看上去极为坚强又极为脆弱的女子,飘飘若仙般的站了起来,独自朝屋里走过去。 她的身影仿佛与这暮色黄昏融为一体,变得朦胧起来,似乎隐身于这天地暮色四合之中。 心里头突如其来的刺痛,好像让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似乎有什么如鲠在喉似的。 谢令姜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原本也只想找个托词赞赞离开宴会,可此时此刻却无比的想要回家了。 “我想回家,我想见阿娘。” 自从跟了女郎之后,白芍从未见过谢令姜这般脆弱的情形。 此时,这小娘子的脊梁骨似乎都有些颤颤巍巍起来,满眼里是说不出来的绝望。 她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却不得不稳住了情绪,温声安慰道:“女郎,咱们这就回家了,不碍事的。” 而在这狼烟烽火里头,有一个身穿白色盔甲的蒙面少年,忽然回头朝大漠孤烟的尽头看了一眼。
第245章 :贮金闺(上) 在这样薄凉的日子里,谢令姜似乎意识到些什么。 而眼前子鱼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尺素上,恰恰是这样的现实。 她紧紧的抓住面前的尺素,而后丢入了眼前香炉里头。 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阿娘很可能要走,只是从未想过阿娘的离别竟来的如此之快。也显得这样决绝。 自从复生的梦醒来后,她总是抓紧一切的机会想要提升自己,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命运的罗盘里头,有一种无形之间的力量氤氲着,无法抗拒,无法改变。 腊月寒冬,天气里处处都是说不出来的冰冷。 她在下车之前,沉沉的呼吸了一口气。 出来时满脸仍旧是初见时候的清冷,冰冷的双眸分明一点情绪都没有,如同梨花雪的颜面上都只是冷冷的微光。 “女郎。” 白芍连忙扶住了下车的谢令姜的手,发现女郎的手实在是冰的不得了,稳住内心的情绪之后,她也定定的往前走。 女郎看似扶着自己的手,却并没有依靠自己,明明女郎的身子骨并不好。 “女郎。” 谢令姜缓缓的走了进去,一路上三三俩俩匆匆忙忙的仆人和奴婢便跪在地上,只是那目光里多少有些同情吧。 谢令姜从没想到过,竟会有这样的光景。 她努力的撑着身体,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她谢令姜的阿娘,阮氏嫡长女阮容,终究还是会死在了这一年的冬天。 永和十一年的年末,她的阿娘死了。 阿娘阮容,平素固然有些骄傲,但是对于她而言,确实从头到尾,在某种程度上一直都是自己的精神支撑。 可是阿娘不是好好的吗?明明自己已经竭尽全力的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可是好像还是不能够呢? 她忍不住泪盈于睫,可是又硬生生把眼泪收了回去。 雕花门外守着很多人,似乎这件事被掩盖下来了。 三婶站在那看着谢令姜道:“大娘子,你阿娘--” 谢令姜没有理会,径自走上前去,看到里头几位嬷嬷都在,连带着侍女,她挑了挑眉梢,而后极其厌恶的开口:“滚开!” 这位金尊玉贵的女郎,第一次鲜有的在人前露出了极为鲜明的情绪,可是没人敢打扰这位女郎。 对于女郎而言,一定是极为痛心的。 服了药之后,哪怕用人参提了气的阮容,只能维持着此时安静浅眠的样子,她或许还有极为细微的呼吸,只是感觉不到罢了。 这消息自然有人传递到了太夫人那,太夫人,也就是祖母孙氏大家当即伤心不已昏了过去,府里头如今只有三婶知道此事,暂时掩盖下来。 如今府里二位祖父不知道还能撑得过几时,此事也必须按捺下去。 最伤心的人,莫过于谢令姜了。 可是又能如何呢? 她感到这华丽的屋宇,堆积起来的九层妆笼,雕花木的床子,说不出来的奢侈,可是这样多少娘子们梦中都想拥有的厢房,对于阿娘阮容而言,何尝不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呢? 锦绣良堆,不过是活生生的贮金闺!!
第246章 :贮金闺(中) 她戚戚惨惨的跪在那,只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孤寂,一刹那间将她包围起来。 她伸手想要抚摸眼前清瘦无比的手。 可忽然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眼前,这也许根本不属于自己的手。 阿娘死了。 阿娘阮容死在了这一年的冬天。 她心痛的几乎说不出来任何话语。 再次想要触碰那只手,可还是觉得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那些往昔的时光今天都浮现在眼前,谢令姜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哽咽,从今以后,谢令姜再也没有阿娘了。 阿娘的死,绝没有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如同金闺筑成的牢笼,也只能囚住女郎们的身体罢了! 可是处理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谢令姜,仿佛在这件事情上并不能达到以往的淡然。 或许这就有一个原因吧,无论如何,那是谢令姜的阿娘呀。 阿娘的死因要查,谢氏如今这般事态,更要掩饰。 一时之间,饶是谢令姜也有些心乱如麻起来。 举目回顾,谢令姜从中发现不了任何的蛛丝马迹,而且此时也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还在沙场的少年郎。 遥集阿兄,你何日才能归来啊? 谢安石担心不已的跪在母亲孙氏大家的床榻前。 “母亲,就算是今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还有大嫂不选这条路,我们谢家也不一定就不能走过这一条坎坷,为何非要选这一条路呢?长安也还没有那么大。” 大家孙氏微微沉了一口气,然后看了对方一眼,仿佛提点一般的开口。 “三郎,你将来是要干大事的人,就连这起子事都沉不住气吗?” “此事你我皆不必出头,端看刘氏有没有这个能力?至于长安,她是谢氏女,自然会为我们陈郡谢氏打算。” 谢令姜整个人如坠冰窟,直到院子里传来阿弟谢玄的哭声,她才缓缓苏醒过来。 然后走了出去,神情似乎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吩咐几位嬷嬷。“替阿娘把衣服穿好。” 然后看着止不住哭泣的幼弟阿玄,声音刻意有些冷漠。 “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不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呢?” 谢玄此时年纪尚幼,还不知道如何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此时只是流着眼泪开口道:“阿姊,我再也没有阿娘了!” “难道我就有阿娘了吗?” 谢令姜微微蹙眉,心里头想着,倘若阿玄一直是这样,将来如何继承大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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