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眉飞色舞,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兴许是夫人与尊上缘分深厚,民间不是常说有情人相隔千万里也能相见?您们二位心有灵犀,自然何时何地都能巧遇。” 玄负雪一言难尽地瞥了她一眼,不想搭茬,只好接过汤碗,将那碗滋补身体的羹汤一饮而尽。 魔族习性粗糙,做的料理比不上修士精致,但吃惯了见孤峰上单一低调的素食,偶尔尝鲜感受一回魔族食修大刀阔斧的菜肴风格,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别的不说,就说这鸡汤里放得料量,真是实打实地可靠,玄负雪一口一块灵鸡腿肉,鸡腿肉炖得软糯多汁,入口一抿就化,配上千年白参淡淡的清苦味中和了荤腥的油气,出乎意料的好吃。 喝完了汤,接过青儿递来的帕子净手,玄负雪盘腿坐好,闭目运转调息。 千年白参的滋补效果立竿见影,小腹内只觉得有一股暖流在缓缓盘旋,熨烫着灵府,沿着四肢百骇经脉流转,涤荡杂气,清明神智。 ...... 最后一道运转功法结束,玄负雪松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便对上了身旁青儿艳羡的目光。 她微微一愣。 青儿连忙垂下眸,解释:“夫人莫怪,奴婢从小在农家长大,资质愚钝,没有缘分跟着仙人修行。刚刚看见夫人施展灵术,一时间看得入迷了,这才......” 玄负雪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魔王宫住了三日三夜,居然一直没有问清身边这个第一眼就见到的贴身婢女的来历。 从青儿磕磕巴巴的叙述中,玄负雪大致听明白了,青儿出身于酆都附近的一户凡人村落,家中世代务农,只是因为地段不好近了魔都,周围瘴气浓厚,地里庄稼收成年年不好,青儿爹娘打算搬离,可一穷二白又拖家带口,谈何容易。 青儿长到及笄,就被爹娘以父母之言拍板嫁给临近镇上的富户当贱妾。娘亲握着她的手,眼中浊泪滚滚,只说镇上离酆都更远,农作受魔气影响更浅,富户家里也不愁吃穿,是个好去处。 可青儿自己心里明白,那富户已经年过半百,又长得肥头大耳鼓起来的肚子里能乘船,她若是嫁过去,就只能成为府里的第七个妾,何谈衣食不愁? 青儿实在不愿,只好收拾了包袱细软跑路,结果半道上撞见了散兵魔将,她吓得跌坐在地,绝望得两眼发黑,本以为会被这些魔吃干净骨头,却没想到对方打量了她一番,只问:“人族?” “会照顾人不?” 然后就将人带进了魔王宫,丢进了百花殿,让她负责照料彼时还在昏迷中的玄负雪。 “其实,魔宫里的宫女侍卫大多都像奴婢一样,是出身低寒、孤苦无依的可怜人。远的不说,就说负责打理百花殿前扫水婢女阿妙,听说她家里是靠进山采野货谋生,结果因为山林里瘴气浓重害她爹辨不清路,摔断了一条腿,家里没了营生,只能把她拉去配阴婚赚彩礼钱。幸好酆都内要招婢子,每月还能发饷银,她才逃过一劫。” “所以宫内上上下下,无不感激尊上的大恩大德。许多人都说尊上就像奴婢们的再生父母一般,让我们能有一条活路可走。虽然仙门里那些打打杀杀的大事奴婢不晓得,酆都外头的人都说尊上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青儿挠了挠头,见玄负雪没有言语,不像是拒绝自己继续说的意思,便大着胆子继续道:“但是奴婢觉得,尊上并没有旁人说得那么坏。” “宫里有些老人同奴婢讲,前任魔尊在位时,最喜欢的就是把宫女侍卫们聚集到一处,然后放他养的宠物魔豹追人捕猎,宫女侍卫们被豹子爪开肠破肚时他就站在一旁哈哈大笑,饮酒作乐。” 说到这,青儿打了个寒噤,未出口的话意思也很明了:比起从前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如今在凛迟把持下的酆都,对于他们这些卑如蝼蚁的下人而言,竟已经算得上温馨。 青儿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最后才退了出去:“奴婢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玄负雪抚上自己心口,感受到服下的千年灵参药力散入血脉,在渐渐温和滋养着自己的灵府。 仔细想想,他究竟为什么突然给自己送药汤? 该不会......是今早在御书房内,被凛迟瞧见了她在拿医书看,认为她身体不适,这才送药膳来? 玄负雪被这个突然冒出的奇怪念头搅得心神不安,嘀嘀咕咕: “......这不就弄得好像他在关心我一样么!” 被死对头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玄负雪失眠到了半夜。若不是看过了起居注,知道凛迟会在半夜突然来百花殿一呆就是一宿,担心自己睡得太死错过,她简直想给自己扔一个昏迷术,蒙头大睡一觉人事不知算了。 省得心烦意乱。 正当她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盯着黑暗中绣着繁花翠枝的华帐发呆,数到第十六朵花骨朵时,殿顶的琉璃瓦片突然动了一下。 下一刻,一道漆黑身影一闪而过,进了殿内。 剑光雪亮,直冲垂幔床帐而来! 来人出手狠绝,直接朝着玄负雪躺着的脖颈处,竟是图一剑了解她性命! 噗呲—— 森冷剑光没入锦绣堆中,锐利剑尖戳破软枕,漫天飞扬的棉絮中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少女却不见踪迹。 黑衣刺客怔了一下,再像反应时便已经来不及——玄负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如同幽灵鬼魅一般,随手从床幔上扯下的一条绸布绕住他的脖颈,死死往后拉扯。 “哪来的没礼貌家伙?”玄负雪一边收紧绸布,一边笑嘻嘻地道,“深夜闯女孩子闺阁,我扭断你脖子都算轻的。” 说话间,那刺客的呼吸已经困难得不行,他双手死死掰住绸条,试图让玄负雪松开自己,两眼漫上了鲜红血丝,双膝发软,直直得跪了下去。 “该死——”刺客不甘心束手待毙,爆发出最后一阵力气,反手一剑朝着玄负雪面中刺来。 玄负雪避身闪过,脸色却一下子变了:“白鹭洲的剑招?!” 她一把捉住那人的衣领,瞳孔在黑夜里亮得发光:“你方才使的是沧寒十八式!你是白鹭洲凛家人?!” 将人拉近,她这才发现来行刺的是个生面孔,但露出的眉眼看起来还相当年轻稚嫩,玄负雪在记忆之中迅速搜集了一遍,估计是她昏迷的十八年内新收的小弟子,怪不得没有印象。 刺客见一招行刺不成,气急败坏地又要再补一剑:“你这妖女!同魔头狼狈为奸,我今日便要替世间除害,替正道扬威!” 玄负雪正好拿他试验自己刚刚恢复的灵力,反手就是一掌,拍出去的灵压连她自身都诧异,那刺客居然是直接被她一掌拍进了地里。 她下手也没这么重罢! 还是说现在的仙门小弟子都学会碰瓷了! 她伸手去拉那人胳膊,想帮他站起来,触手却是一片温热腻滑,这才发现他其实受了伤。 第022章 流言 玄负雪扫了一眼刺客软绵绵的胳膊,心下忖度这倒霉蛋的左手大概是断了。 再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魔王宫禁卫森严,就算凛迟状态不好让这些杂鱼有机可乘混进了宫来行刺,但进入一路想必也是九死一生危机重重。 这刺客混进魔王宫,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估计身上大大小小受了不少伤,怪不得被她轻轻一招就化解。 刺客不肯接她的手,很有骨气地冷笑:“收起你惺惺作态那一套罢!不用你假好心!就算我死在这,其他仙门弟子也会继承我的遗志,诛杀妖女魔头,还天下太平!” 敬酒不吃吃罚酒。 玄负雪干脆没好气地在他折了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再在对方痛得怒目而视中,好整以暇地道:“满嘴妖女来妖女去,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就这么乱叫?” 她压低了声音,故作阴森地恐吓:“我真实的身份,说出去吓死你,你说不定都得叫我一声祖师奶奶呢!” 这话就是纯粹胡扯了。见孤峰同白鹭洲交情泛泛,门派之间彼此来往也寡淡得很,更不用提玄负雪只是见孤峰峰主的小弟子,先前她明面活着的时候便不怎么受凛家人待见。 倒不是说她不讨人喜欢,主要是白鹭洲凛家人一个个的眼睛鼻孔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不仅瞧不上她,估计是个人都瞧不起。 谁知那小刺客涨红了脸,一副可杀不可辱的悲愤模样,登时嚷嚷起来:“谁同你这妖女是一门的?!你辱我便算,还要欺我师门!我,我同你拼了!” 说罢,他撑着起身,持剑又要朝她刺来。 玄负雪干脆利落地缴了他的械,郁闷不已:“怎么就过了十几年,白鹭洲居然收了你这样毛毛躁躁行事莽撞的弟子?好歹听人把话说完罢!” 她完全没有自己也是横冲直撞的自觉,没收了弟子的佩剑后,又往他身上扔了一道捆仙锁,还是先前凛迟用来捆她的,现下拿来捆这个毛头小子,倒是正好。 刺客根本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张口立刻要叫,却抵不上玄负雪眼疾手快,抢先往嘴里塞进去一把绸布,堵住了他的声音。 拍了拍手,玄负雪这才道:“我问,你答,否则我不会杀你,我会用搜魂术,把你脑子里所有东西挖得一干二净。” 跟这种一腔热血的幼稚青年好好讲是行不通了,玄负雪迅速调整了表情,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你不是整日嚷嚷着要除魔卫道?等我用搜魂术知道了仙门联军的藏身地和战术布置,你猜猜我会做什么?” ......当然是什么也不会做,顶多是之后从酆都跑路时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罢了。 但刺客听不见玄负雪心中所想,完全被吓住了,呜呜咽咽了半天,实在吐不出嘴里的破布,这才悲愤地点头。 殿外渐渐响起了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深重的夜色已经悄然而逝,奶白色的黎明曙光越过魔王宫异彩纷呈的琉璃瓦。 再过半个时辰,青儿便要来帮她梳洗晨起了。 时间紧迫,玄负雪不再多说废话:“除了杀我之外,你进入魔王宫的任务还有什么?” 她不相信一个仙门弟子,自断一臂,身负重伤,大费周章就只为了行刺一个被金屋藏娇的后宫妃子。 再次威胁他不许大声喊人之后,玄负雪撤掉了他嘴里的布团,刺客愤愤地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是玄负雪!我就是来杀你的!普天之下谁不知晓,就是为了你这个祸水,见孤峰同酆都上下打成一团,若不是为了抢你回去,仙门何至于几次三番联军讨伐!前线阵亡的修士连伤都没养好,又要被你那疯魔了的大师兄赶上战场送命!” 他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竟是红了眼睛:“你们见孤峰的人不要命,也把别的仙门修士不当人!我好几个师弟师妹,根本不是死在魔族刀下,全是为了苍知白那个混账,被活生生派上战场受磋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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