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一众修士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依旧是率先发难的凛家人抬腿跟上,终于乌泱泱一片修士也跟随其后,鱼贯而入。 山顶之上,已是一片狼藉,四处断壁残垣,焦土烈火,天际华光乱舞,无数剑气光亮耀目,交织成铺天盖地的一张巨网,巨网之下,一身黑袍猎猎,魔头持剑而立,剑尖染血,他身后的少女嫁衣鲜艳,手腕皓白,拉弓对准空中。 被鹤鸣弓对准的御剑而行青年一只断袖空空荡荡,天青色道袍已经被血污遍布,认不出原本的颜色。 乌明珠看了好一会,才看清那面目模糊的血葫芦竟然是苍未名。 人群中立刻就有见风使舵的修士按捺不住,大步上前,高声质问:“苍未名!你夺舍同门、戕杀无辜,谋害乌家大岭主与乌家少主,桩桩罪行,你可认?!” 凌空之中,散发狼狈的青年一言不发,定山河围绕在他周围,发出低低的震鸣,剑身上已有细微裂痕,可见方才他与凛迟一战并未取得上风。 苍未名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群情激愤的人潮,清冷如雪的眸光最后重落回黑衣魔头和他身后的少女身上。 “事到如今,你们还要迷途不悔?” 玄负雪站在凛迟身后,手心被紧紧攥着,血和汗混在一起,罡风狂雪眯了眼睛,她却还死死睁着眼。 随着苍未名伤重,施加在她身上的夺魂咒已然失效,她如今可以张口说话,却久久不能出声。 那么多无辜枉死的人,大师兄、乌行止、青儿......还有方才人群中所说的晚烛姨又是怎么回事? 她紧紧地攥着鹤鸣弓,脚下却仿佛生了根,分毫不能移。 有人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掌,力度带着令人熟悉的安心传来。 一抹漆黑身影挡在玄负雪面前,凛迟犬牙森森,阴桀抬眼。他一句废话也懒得多说,断罪剑光再次轮转,飒沓如流星,一分为十数,罡风黑煞,携带万钧雷霆之势,复又朝天空之上的苍未名刺去。 剑辉涌动,天地无光。 地上众人被骤然爆发出的剑风吹倒一片,有性子急的想冲上前与之助力,刚刚踏出脚步,便觉不对,地面隐约有了开裂之势。 天际风云变幻,缠斗的黑色魔气与金光剑气也已经分出了胜负,一道天青色人影颓然坠地,跌进一片蒸腾热雾之中。 所有人皆是一怔:这样......就结束了? 一道遁光滑过,酆都的那位魔头自一片愁云惨淡的黑雾中走出,片刻不停,提剑又朝着苍未名坠落的方向而去。 在场围观的也有年幼的见孤峰弟子,见此情状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却被其他人拦住了,压低了声音警告:“苍未名如今犯下大错,虽未堕魔可也已经声名狼藉,即使侥幸存活又能如何?见孤峰肯定是留不下他了,仙门百家也不能放任此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留在正道。” 言下之意,是还不如让他死在这魔头手里,免得仙门手上沾血。 何况......众人心中各有思量,自白鹭洲凛迟身世被捅破之后,他便不再是无父无母、可肆意拿捏的孤儿犬子,而是堂堂仙门之后。凛天极晚节不保,连带着白鹭洲也颜面无光,迫切想找到一个法子能挽回岌岌可危的威望名声,而当中症结所在,全系于凛迟一人。 身为慕星遥之子,若是凛迟能主动站出来,替凛天极开脱,啊不,释然两句,当事人事了情结,恩怨传言自然消弭。 而在场白衣金纹的长老们不露声色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无奈。 活人竟为死名所累,若不是情势所迫,他们如何竟会被一个劣迹斑斑的魔头牵着鼻子走。 是以,虽然当初嚷嚷着要帮助见孤峰诛魔而冲上主峰来的是这群人,可临到关头,踌躇不前,不敢轻易对凛迟举兵的也是这些人。 而见孤峰弟子本就一团散沙,许多还穿着礼服、手里拿着庆贺新婚的礼物,突然就得知自家峰主成了千古罪人,人人面色惶惶,年幼的躲在年长的身后,跼蹐不安。 偶尔有想要上前相助苍未名的,立刻就被金蛇纹黑袍的乌家弟子拦住了。 乌行止虚虚握拳,咳嗽了几声:“兄台忽视了我这个苦主,还要助纣为虐,未免过分了一些罢。” 那见孤峰弟子反正看乌行止也是个肩不能提的病秧子,干脆直接拔剑,试图硬闯:“我家峰主从来清正严明,手下斩妖除魔、救助凡人不知几何,怎么是你这种杂草脓包能肆意诋毁的!” 噼啪—— 离火鞭甩出,卷住佩剑,直接搅成一团铁泥,扔在一边,金毛狮子阿金以为是主人在同它玩耍,雀跃地扑了过去,一口将那铁泥咬住,囫囵嚼巴几口,吞咽下腹。 那剑修眼见自己心爱的佩剑竟被巨兽当成口粮、葬身五脏庙内尸骨无存,险些当场晕厥:“哪、哪来的魔兽!姓乌的你与魔物勾结,我看你八成也早叛了仙门、成了酆都那魔头的走狗罢!” 乌行止还没说话,乌明珠反而怒了,赤鞭再次甩了过去:“你再骂一句试试!阿金不是魔兽,我哥哥更与姓凛那家伙毫无干系!” 将那愤愤不平的剑修打退之后,乌明珠仍不解气,无视了陪着笑上前来拍她后背安抚的乌行止:“要我说,你们见孤峰白鹭洲一个个的都腌臜得很,里头出了凛天极、苍未名这样人面兽心的玩意,还不如凛迟呢!” “好歹凛迟当初入魔只为了救玄负雪,实际上反倒是帮她离了贼窝,否则真让苍未名那种爱夺舍的家伙留着玄负雪的身体,谁知道他还能做出什么恶心事情来!” * 锻剑池边,蒸汽氤氲,岩浆喷溅。 凛迟提剑跨过一道截断的横梁木,忽地身侧蹿出一道剑光,断罪剑铮然出鞘,与定山河相击,剑身之上火花流窜,片刻之后,定山河不敌,颓然坠地,剑尖深深扎入石地之中。 绕过一块硕大碎石,凛迟在一处倒塌的火山石屏风后找到了苍未名。 第097章 诛心 凛迟在一处倒塌的火山石屏风后找到了苍未名。 他断了一条腿, 手里没了剑,半跪在地,周身染血, 眸光却依然清净如雪。 对上魔头阴桀的目光,苍未名神色漠然, 抬手掐出的第一个法咒不是攻击, 反而是清洁咒——他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洗净, 却任由伤口皮肉翻卷,只将天青道袍重新正好,盖住了道道剑伤。 凛迟嗤笑一声:“虚伪。” 苍未名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我师妹呢?” “她不会来见你。”凛迟斩钉截铁道, 眯起眼睛,“在此之前,该先了结你我之间的恩怨。” 说来奇怪, 当真面对陷害自己堕魔的仇人时,他心中没有预想之中的畅快得意, 反而格外平静, 只觉得轻松。 “十八年前,传讯给孤、将孤诱入见孤峰后山禁地、又设下八卦阵埋伏拖延时间的, 是你。”他的语气凿凿, 似乎根本不想听苍未名的辩驳, 一口气不停, 就继续道, “孤不知你是如何说服那鬼千玦残魂为你所用,但孤今日在山脚下撞见了它,亲眼所见它能变幻样貌。” 十八年前, 惧魔化身为凛迟的模样,将收信赶来的见孤峰弟子屠杀殆尽, 还将玄负雪一剑穿心。 “原来是碰到你了。”苍未名淡淡道,再次试着掐诀召唤,意料之中,惧魔还是没有出现,“怪不得自今晨起我几次让那孽畜前来,都似泥牛入海。” “让它前来,帮你再害人?”凛迟脸上嘲讽的笑容更甚,他本就浓眉黑目,笑起来时不同于苍未名的清冷似玉,反而自带狰狞血气,“孤听乌家那小子说,他当初重伤失魂也是被你所害?” “还有乌家大岭主,失踪的二岭主,你将她们都杀了?” 苍未名垂眸,岩浆金红的灼光映照在他的面上,晶莹如雪的面容却仿佛罩上一层鬼魅的光泽,格外阴森可怖。 “既然师妹不在,同你说些倒也无妨。”苍未名不愿仰头看他,吃力地单腿站起,看向翻涌无休的锻剑池,“他们都在这里。” 凛迟微微挑眉:“人人皆称孤为魔头,却不知他们簇拥爱戴的仙盟盟主才是真正人面兽心的疯魔。” 苍未名不对这番讥讽之语发怒,反而淡淡扬唇,笑里甚至有些隐然自得:“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苍以朗贪婪虚伪,苍知白懦弱不堪重用,乌行止废物草包,乌晚秋无情冷血,而乌晚烛鲁莽无脑……我替天行道,锄奸惩恶,有何不可,更有何错?!” 凛迟不像常人,对世间道德观感单薄,即使听闻苍未名这一番令人发指的发言,心绪也无甚起伏,只是嗤之以鼻:“若按照你吹毛求疵,那世人皆有瑕疵,全非完人。” 苍未名瘸着一条腿,走到定山河边,握住剑柄,再次拔出:“则世人皆可杀。” 凛迟未加多想,歪了一下头,脱口而出:“既然你能对那样多人下手,为何独独饶过了玄负雪?” “毕竟,她如今可是孤的夫人。” 扪心自问,他说出这话时心中难免带了得意与畅快,也正如凛迟所预料的,眼前人的微笑骤然僵在了脸上。 “我与你这种不辨忠奸、无情无爱的魔头不同。”半晌,苍未名才冷然道,“我杀人并非为了取乐,而是激浊扬清,庇佑苍生。师妹只是无辜被你蒙骗,待我杀了你,取回你的项上人头,她自会幡然醒悟。” 眼见他再次持剑与自己相对,凛迟骨子里的好战血性被激发而出,血管里隐隐涌动兴奋刺激,令后背不住微微战栗。 铮—— 铁石碰撞之声骤响,剑芒耀眼如白日,照亮了魔头桀骜而哂笑的面容:“你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强娶在前、妄言在后,事到如今还敢觊觎孤的夫人,苍未名,你好大的胆子。” “我与师妹并无私情。”犹如万仞齐攒,排山倒海的金铁交鸣之声中,苍未名声如碎冰,八方不动,“成亲只是遵循师父遗命,护她周全。吾爱天下人,师妹只为天下人的一部分,吾爱师妹,亦爱苍生,一视同仁。” 凛迟怒极生笑:“既然如此,十八年前,你又为何要令惧魔假扮孤的身份,将她一剑穿心?!” 苍未名默然片刻,才道:“惧魔在我手中得控,我令它拿捏好分寸,师妹死不了。” 他忆起那日,眉眼也染上几分阴郁:“若不是你当初见玄负雪昏死之后癫狂入魔,同我纠缠不清,我本有机会及时为她重修心脉,不过躺三五日也就醒了,而不至于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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