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身形颀长,比温清珩还高出半个头,站在温清珩面前,天然便带着优势。此刻他不再多言,略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温清珩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发现,掌心已经汗湿了。 这厮何时变得这么吓人! 裴俭已年过而立,依旧挺拔昂扬,除了肩背比年轻时更显宽厚之外,竟无半点发福迹象。 且他冷眼瞧着,身形比之那些侍卫,竟有过之而不及。 这简直匪夷所思。 温清珩断定,一定是因为裴时章家庭不幸福才没有变胖的。 一定是! 裴俭上马车前,吩咐道,“去寻夫人。” 他不同意和离,念兮便还是他的夫人。 这辈子都是他裴时章的夫人! 温围观的众人们没看成好戏,这会儿才惊觉上朝迟了,着急忙慌吩咐上路。 心底却都犯起嘀咕: 看来这事儿啊,他们都想岔了!
第215章 我死了丈夫,是个寡妇 周言礼带来了糖果。 不是一颗,而是一盒。 各种口味分门别类,装在一个精美的食盒里,送给她。 他说:“祝姐姐从今往后,生活都是甜的。” 念兮收下了他的好意,却难以领受他的偏爱。 是的,若说前几次匆匆一面,他尚且克制,她难以分辨,那么此时此刻,在这个日暮黄昏的傍晚,霞光铺满山头的时刻,他寻到她,叫住她,唤她姐姐,送她糖果,告诉她生活会甜…… 一切的一切,既含蓄又直白。 念兮不敢叫自己想下去,却又不得不想到,言礼至今未婚。 她给不了他回馈。 她才从一个泥沼中爬出来,她好难再去爱一个人。 “言礼……” “我知道的,念兮。” 周言礼的面庞比之年少时的昳丽,多了几分不羁与潇洒,他望着她笑,温柔若晚风,“不急的,还有许多时间。” 他又从送来的盒子里面,挑出一颗糖,握在掌心,“这一颗,算姐姐送给我的。” 飞扬的眉眼仿若当年。 念兮笑,“怎么不多拿几颗?” 周言礼摇头:“我不贪心,只想要属于自己的那一颗。” …… 周言礼并未留下用完膳,时候将晚,并不方便。 于是他又乘着漫天霞光离开。 简单地用过一餐,念兮看到摆在内室装着糖果的食盒,有些头疼。 “娘子,”兰芝觑着她的神色,慢吞吞道,“周郎君也是很有心呢。” 她与言礼,曾经是最要好的玩伴,可时过境迁,她已不再是玉立亭亭的少女,对于一份沉重、漫长而执着的爱,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压在心头一份沉甸甸的厚重。 她只怕辜负。 杏月更懂事一些,见念兮微蹙眉头,不由劝解道,“娘子先前还说这山上景色怡人,明日要早起爬山采花,眼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早些安置?” 念兮也不是个长久纠结的性子。她都能和离,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安置吧。” 说是第二日采花,其实她睡醒已经好晚。挽发梳妆,用过早膳,更是日上三竿。 心境自在,看什么都新鲜有趣。 念兮便命人备马,“咱们绕着山下走一圈。” 她独自一个住在这远离京城的偏僻之地,家中自然不放心,给她备了不少护院,伺候的丫鬟婆子更多,念兮一声令下,没等她穿好披风走出来,万事便已就绪。 念兮不由心情更好。 秋风送爽,沛山上的枫叶已有些红了,“等到深秋,叶子全红了,定是壮丽美景,到时请爹娘兄嫂和两个侄儿来玩耍。” 杏月笑道,“两个小郎君定然高兴。” 主仆三人正说笑间,马车猛地停下。 赶车的张大是温府积年的老人,隔着车帘道,“不知哪个缺德鬼在路中央挖了坑,上面又盖了枝叶洒了土,小的失察,叫轮子陷了进去。” 念兮从马车上下来。 时值中午,路上空无一人,她站在阴凉处,朝张大道,“不急,你先将车赶出来。” 张大忙不迭应了。 可正如他所说,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挖的坑,又深又大,周围的土也软,张大急得满头大汗,半晌也未将轮子拔出来。 兰芝、杏月两个都上前去帮忙,念兮原本也要去,好歹叫张大劝住了,“您又没甚力气,何苦再弄脏了手,轮子马上就出来了。” 念兮只好作罢。 可两个丫鬟也不是什么大力士,念兮正要使人往别业去唤人来,道路尽头,忽然有一人一骑往这边而来。 走到近前,他停马侧头,问道,“可需帮忙?” 张大忙看向念兮,“娘子——” 念兮见来人朗目疏眉,威仪秀异,虽作寻常装扮,可一身虎威雄风,丝毫不减,有横戈跃马之姿,只风气应秀,观之有礼。 “劳烦郎君相帮。”念兮俯身福礼。 顾辞的气力,却不是两个小丫鬟可比的,即便没有张大,只他一人,也轻松将轮子从坑里推了出来。 张大一脸感激之色,念兮也上前道谢。 “不妨。” 顾辞摆手,纵身跃上马背,一双凤目眺望京城方向,又问道,“此去京城,不知还有多少脚程?” 张大道:“郎君骑马,半日功夫,天黑便可入城。” 顾辞嗯了一声,眼睛瞥过那做妇人妆扮的貌美娘子,随即收回视线,“告辞。” 有了这个插曲,主仆几人兴趣大减。 念兮吩咐回去。 回去时厨下已做好一顿丰盛的午膳,念兮胃口好,竟用完了一整碗饭。 杏月高兴道,“娘子喜欢这几道菜,明日叫厨下再做来。” 其实也不尽然。 从前在相府,厨子是从天南海北招来的大厨,做出来的菜肴精致又味美,可念兮依旧用得很少。 如今吃得多些,并不能说明是相府厨子做的菜不如眼下,只是心境变化而已。 念兮笑,“这样每日吃下去,我岂不是要吃成个大胖子?” 兰芝:“娘子太清瘦,还是胖点好。” 念兮午膳用得多,晚膳便没什么胃口。又惦记昨日在山坡上看到的夕阳美景,便往外走去。 谁知那处却已被人占了。 仔细一看,竟不是别个,而是中午才见过的那位郎君。 顾辞也很惊讶。 毕竟有过一面之缘,便朗然笑道,“好巧。” 念兮瞧得仔细,他目之所及,正是京城方向,且神情萧索,满身落拓。 其实她该掉头离开的。 可说不上为什么,念兮竟又往前走了两步,问道,“不是要往京城去?” 顾辞摇摇头,笑容几多伤感,“家中已经无人了,回去也不过空宅一座。” “我已十几年未曾归京,便想寻个高处,远远看上一看,京城与记忆中有无不同。” 念兮沉默不语。 交浅言深,他也不需要她的安慰。 两人默默立在坡头,看着天边晚霞,半晌,顾辞才又问道,“夫人怎孤身在此处?家中人呢?” 不说其他,只念兮的穿戴气度,一望便知是哪家的贵妇人,且门第只高不低。 然他却一日两回,在此见到她,可见她是住在附近的。 念兮伫立不动,声音平静,眉眼不抬,“死了丈夫,避居此处。” 顾辞愕然。 难怪…… 同是天涯伤心人。 两人不再多言,只看着天边云卷云舒,天色渐暗,灯火渐起,京城方向尤其,亮如白昼。 是一片人世繁华。
第216章 顾辞怎么会与念兮碰面? 裴俭从仪桥街离开后回了相府。 议事厅里已经等了满屋子的官员。 今日没有朝会。 本朝分为大朝会和小朝会。大朝指陛下于元旦、冬至及大庆之日御正殿受群臣朝贺,小朝为陛下平时召见文武官员,处理政务。 小朝会三日一次。 今日在议事厅的官员,大多是工部和户部和吏部。 黄河水患,下游民不聊生,工部要派遣匠人抢修大坝,户部要调粮赈灾,吏部调派人手,今日便是要拿出章程,明日一早朝会,呈给陛下过目。 工部侍郎马淳正在汇报进展。 黄河改道,千里决堤,如今已经有好几位官员连性命都搭了进去。 天灾面前,人力实在渺小。 马淳愈发将事态说得严重些,也好等会儿与户部那贼精的秦朗扯皮,可不知怎的,他口若悬河地说了半日,也未见裴相表态。 总觉得今日主位上的裴相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这只是他的臆测。 因为他不经意与裴相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神对上,有一瞬间,感觉像是被看透了所有心思。 马淳连忙收敛心神,“……河道受到山岭阻隔,形成一个狭窄的口子,近日多雨,在大庆关处泛滥改向西摆动——” 他正说着,一个侍卫匆匆走近议事厅,与裴俭耳语几句,肉眼可见的,裴相的面色微变。 马淳停了下来。 事实上,整个议事厅都安静下来。 等着裴相的下一步指示。 然而裴相只挥手叫侍卫下去,示意马淳,“继续。” 马淳便接着往下讲,“下官以为,上游河床开阔,一马平川,而大庆官隘口陡然狭窄,自然……” 马淳发誓,这一回真不是他的错觉,裴相是真的在走神。因为他已经说完半天了,裴相居然还在垂眸沉思。 他自问自己讲的问题并不深奥晦涩,且黄河改道自古有之。这样的事情,还不足以叫裴相思索至今,唯一的解释,便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裴相的心神。 是方才进来的那个侍卫所言之事? 该是什么样的大事? 比靖王谋反,豢养甲卫还大吗? 马淳一时惴惴。 能坐在这里的人,皆是王朝的股肱,人人有一双慧眼,是以不光马淳,其余人等也都注意到丞相的异样。 秦朗也是。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与马淳这厮提出的赈灾银钱较劲,转而看向裴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处于事件中心的裴俭,此刻的确在走神。 古三说,念兮去了沛山的别业。 这简直是胡闹! 那里距京甚远,又久不住人,她一个人住着,且不说安危与否,只吃穿用度方面,她能吃的惯,住的惯吗? 他成日锦衣玉食的供着她,她且郁郁寡欢,弱不胜衣,如今去了沛山,能适应吗? 别又在病一场,那里缺医少药,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个温清珩,怎么做人哥哥的? 竟是半点不知心疼妹妹。 还将人赶到山中去! 裴俭肚中生气,愈发沉下脸。 可黄河水患顾及民生,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坐着,只等拟出章程,好再亲自去沛山接人。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马淳,微蹙着眉,音调不高,轻轻转动扳指。 这是他没耐心的征兆。 “怎么不说了?” 马淳被这气势所迫,一时竟结巴起来,“说……说完了。” 裴俭抿唇,点漆的眸子黑沉。如今他已经很少动怒,但这个马淳,真是白白浪费时间。 “怎么不早说?” 马淳:…… 战战兢兢。 人人都看出裴相心情不佳,一时之间整个厅里都静默下来。 裴俭呼出一口气,告诫自己要耐下性子,正待说话,又有侍卫进来禀告,“冠军侯归京,途经沛山,遇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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