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怕痛了。那样的痛苦,至今叫我心有余悸。”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可这一世对我来说来之不易,我很珍惜。重生前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也与你讲明白了。既然已经回到过去,那便各自安好。” “你有你的煌煌大道,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你再不要打扰我。” 裴俭整个人都僵住。 像是被重锤猛击心脏,耳中嗡鸣,听到念兮死讯时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从来不知道,念兮,他的妻子是中毒身亡。 死前遭遇非人的痛苦与折磨。 那时下人来报,只说夫人得了急病去了,他没想到,他不知道…… 气怒攻心,裴俭只觉得喉间猛地涌上一股惺甜。 他遮掩过去,因为即便他此刻当场呕出血来,她也只会当作是惺惺作态的表现。 说到底,是他对不住她,没有护住她。 “我不知道。”裴俭无力道。 像是河堤被从某处泄了口,来时那些满涨的情绪。消没在念兮那些看似平静的话里。 所有的怒意与不甘,都在这一瞬都化为齑粉。 他有些麻木和无力,尽管知道这样的话对她没有半点意义,依旧道,“我会查清楚。” 念兮不置可否。 裴俭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打开递到念兮面前,是一对白玉耳珰。 “你戴耳珰的样子很好看。” 念兮不明白在她讲清楚之后,他为什么还能平静地掏出一对耳珰? 若是从前那个容易满足的念兮,一定会开心的收下,当场将这对新耳珰戴上。 可她现在已经收到过比耳珰更用心,更珍贵的礼物,她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傻乎乎一心只有他的温念兮。 念兮只略扫了眼,并没有接过来,“你现在做什么?向我示好吗?为了男人可笑的自尊心和占有欲?还是觉得我不该背叛你,哪怕是重生,也要将我绑在身边,陪你重演一遍过去的戏码?” 裴俭张了张嘴,想出声为自己解释。 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词穷。 重生后,他不断想要找寻过去的痕迹,发现再也见不到那个念兮后,他茫然了许久。 他并不想破坏顾辞与现在的念兮。 顾辞有他的责任和使命,到那个时候,他们自然会分开。念兮不会频繁地出现在他面前,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他告诫自己,放下前世种种,他早已开始了新的人生。 但这一世,他空闲出不少时间,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见证者,他围观了顾辞在这场感情中的付出,看到念兮从前的失落和遗憾都得到很好的补偿与弥补。 而那些曾经被他忽略掉,不在意的细节,每一个念兮失落的瞬间,都被这一世的他一一拾起。 感情当真不对等。 在她抛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后,他开始重新珍藏过往。 他永远慢她一步。 外面的呼声渐高,是龙舟比赛快要开始。 念兮起身要去开窗,“你走吧,顾辞要上场了。” 顾辞说了,他的龙舟,旗帜是黑金红绣的祥云。 裴俭拽住她要起身的手。一股挫败感自心底升起,他站直了身子,将她拖曳到身前。念兮后背抵着桌案,她被困在他的胸膛与桌子之间。 念兮怒目,“你发癔症了?” 裴俭同样面色冷凝,觑着她的眉眼,声音寒凉,“你就那么喜欢他?” 念兮始终挣脱不开,索性不再挣扎,仰起头笑道,“对,我就是喜欢他。” 两人距离很近,彼此的喘息声交汇,她的呼吸中还带着葡萄的清甜,红唇轻启,是裴俭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她在激他。 裴俭冷笑一声,“你说顾辞要是现在进来,看到咱们这样,会是什么反应?他会相信你我是陌生人的关系?” 念兮气竭,却还是刻意压低了声线,“你是疯了吗?” 裴俭目光沉沉,下一刻,突然压下身子。 念兮与他相伴十三年,这一点默契还是有的。见他突然凑近,她想也不想用头去顶。 一声闷响,念兮的头磕到裴俭的下巴。 裴俭闷哼一声,舌头已被磕破流血。 念兮彻底不耐烦起来,“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你有病吗?” 裴俭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渍,另一只手仍旧控制着念兮,他不怒反笑,俯下身,“你听,有人在敲门。” 他凑到念兮耳边,轻声道,“会不会是他?” 念兮一下子怔住。 呼吸变得急促,浑身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倘若外面的人真是顾辞,这样复杂又混乱的场面,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应对? 念兮用力去推裴俭,“你放开我。” 她被困在裴俭胸膛前,用气声怒道。 裴俭岿然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扣住她另一只手,带着恶意的笑,“放开你,好去开门吗?” 他话中满是调侃意味,然而眼神漆黑,无比认真。 念兮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甚至他是真的想要叫顾辞看到。 她怒目瞪着裴俭,压下砰砰乱跳的心脏,扬声朝门外问道,“谁?”
第30章 顾辞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小姐,是奴婢。” 门外传来杏月的声音。 念兮松了口气,神情稍稍放松,才惊觉后背全是冷汗。 兰芝也在,“门关住了,小姐,你……还好吗?” 两个丫鬟都不知道门里的情况,以为念兮有什么事情,才插上了门。 念兮道,“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杏月不明就里,“顾大人关心小姐,怕你嫌热,方才在楼下特意买了乳糖真雪叫奴婢拿上来。这吃食容易化,顾大人叮嘱过,若是碎冰化了,小姐就不爱吃了。” 念兮尽量放平了声调,不叫外面人发生异样,“我怕是癸水提前了。” 癸水到了,这冰饮便不适宜再吃。 “车上有换洗衣物,奴婢这就去拿。” “奴婢去打盆水来。” 两个侍女走后,门外再没了声响。念兮敛起面上表情,瞪着裴俭,嫌恶道,“你还不走?” 刚才听到顾辞的名字,裴俭攥她时不由用了几分力道,此刻见念兮手腕泛红,他一言不发,往后退了几步。 裴俭也对如今的局面厌烦透顶,冷声开口,“那日在角门,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他不久后会去北境。你要跟着他去吗?” 念兮不答反问,“顾辞是日后的冠军侯?” 裴俭抿了抿唇,点头应是。 念兮目光清冷,“这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你不要意气用事。” 从一进门,裴俭便被念兮殷红的脸颊和唇瓣激怒,做了许多不理智事,如今他冷静下来,企图跟念兮讲道理,“你还有家人。我知道你的性格,你不会抛下这里不顾一切跟顾辞走。” “既然已经知道结局,何必再错下去?” “早点与他了断,免得你将来受伤。” 念兮不明白,自己当年为何会对面前的男人着迷? 堂而皇之的说着为她好的话,究其内里,仍旧逃不脱男人的劣根性—— 女子是男人的所有物,哪怕自己不想要,不喜欢,也不容他人沾染。 念兮抬眸,满是讽刺道,“他将你当最好兄弟,你不救他吗?” 裴俭面色微变,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却还是被这话刺激到,“在你心中,我就这么卑劣不堪?” 他企图像刚才那样攥住她的手,念兮却不肯再叫他如愿,踢倒了桌前的玫瑰椅,往后退开。 “那不就行了?谁说他一定会离开。” 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叫裴俭无可奈何。 他揉了揉眉心,略带疲倦地开口,“念兮,我现在不是丞相,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与能量,更不能保证将来的事情。目前的局势,朝堂上下人人都觉得大梁要完,我军必胜。要扭转乾坤,很艰难。” 说着,他话锋一转,“若是他注定要走,为何还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念兮本来听得认真,直到这里,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更好的选择,你说你自己吗?” 裴俭薄唇紧抿,沉默以对。 念兮眉眼弯弯,语气轻快,“裴俭,你真的不懂女人。我能与你蹉跎十三年,为什么不能分给顾辞一点时间?他那么好,还有那样传奇悲壮的未来,我只会更怜爱他。” 外面的锣鼓震天,合上窗户的房间像是罩了层隔音罩,声音闷闷的传进来,愈发显得房间安静沉闷。念兮实在不想再耗下去,“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我喜欢他,想要跟他在一起。” “我连和离都经得起,还怕什么分别?”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我是快活的。你自去追求你的功名利禄,我过我的快活人生,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我最后再说一遍,别再来打扰我。” 裴俭死死盯着念兮。 他今日来,原本是想与她好好谈谈。 身为她曾经的丈夫,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劝诫她,顾辞不是一个好的归处。 可他搞错念兮真正的需要,或者说他从来都不了解。 她要的,甚至不是看得见的未来。而是顾辞那种幼稚而盛大的,虚无缥缈的热情,风吹就散的爱意。 她只要当下。 她想的比谁都明白,他根本劝不动她。 裴俭没再说什么,更不想听她说什么喜欢顾辞的鬼话,沉默半晌,转身走了。 裴俭走后,念兮急忙打开窗户,可龙舟赛已经结束。 顾辞特意为她学的掌舵,她却连一眼也没有看到。前世今生,她的端阳节再一次被裴俭毁了心情。 念兮余光瞥见桌上的首饰盒,想也没想,猛地将盒子往墙上砸去。 …… 顾辞再回来时,脸上的油彩已经洗去,也换了装束,恢复了往日的清贵模样。 念兮整理好情绪,看清他的穿着后问道,“怎么这么快换了衣裳?” “出了好多汗,怕熏着你。”顾辞走过来,熟稔的牵过她的手,笑问道“有没有看我比赛?” 念兮面上不动声色,答非所问,“你对结果满意吗?” 顾辞把玩着她的手,眉眼不抬道,“没拿下头名,有些失望。” 念兮这才注意到顾辞情绪中的失落。 她朝他看过去。 顾辞,也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那眼神炙热真诚,满满的全是她。 念兮刚才与裴俭说的不是气话。无论顾辞会不会走向前世的结局,至少当下,他们拥有彼此。 至于前路,谁又能真的清楚? 念兮上前,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轻靠在年轻的胸膛上,听着那一声声蓬勃有力的心跳,她柔声道,“在我心中,你就是第一名。” “你是英雄。” 顾辞低头,额头抵着她的,轻笑了声,“连龙舟都掌不好的英雄吗?” 念兮摇头,很认真道,“你是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是拯救我的英雄。” 顾辞微微一顿,双臂回抱着她,很用力。 “我只想当你一个人的英雄。” “好。” 顾辞在她发顶落下虔诚的一吻。 在念兮看不到的地方,眼睛盯着墙角敞开的首饰盒,那里面躺着一对熟悉的白玉耳珰…… 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就比如直到龙舟比赛结束都没有打开过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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