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顾辞带念兮去划船。 坨山毓秀,紫霞生烟。峰峦如黛,花木蓊郁。山下的凝碧池,湖水清澄明澈,由山上泉水所聚。微风送凉,清静和美。 小舟在湖中轻荡,念兮被顾辞搂着,靠在他怀里,鼻尖是独属于他的阳光气息。 天地辽阔,四周虫鸣鸟叫,太过惬意舒服,她也渐渐熟睡。 顾辞任她靠着,手臂轻环着她的腰身,防止她忽然跌落,只是手臂上的青筋,隐隐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身侧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直到她熟睡,他才低头看她。视线细细描摹着她精致的眉眼,念兮睡了多久,他便低着头看了她多久。哪怕身子发麻,都没有动一下。 最后,他轻轻在她额前印下一吻。 世间万物,都不及这一刻心上人在怀来得美好踏实。
第31章 白玉耳珰送出去了吗? 裴俭回府时,夕阳西沉,已是酉末时分。 顾辞不请自来,正坐在他书房里,随手翻着案上的书籍。 “怎么回来这么晚?”看到他走近,顾辞率先开口,“我与念儿游玩凝碧池,回来的都比你早许多。” 听到念兮的名字,裴俭朝他瞥过去一眼,“什么事?” 声音中透出疲倦。 烛台“哔拨——”一声,爆出一大朵灯花。 顾辞拿起一旁的铜剪,剪灯芯,眉眼不抬,“灯花爆,看来是有好事要发生。最近我忙着赛龙舟的事,许久都没来看你了。” 自老郑国公夫妇去世后,裴俭便从郑国公府搬出来独住。 那时他尚年幼,顾辞的母亲王夫人不放心,常常差遣顾辞来给他送东西,吃穿用度,无不尽有。时候长了,顾辞偶尔哀怨,“其实我是捡的,时章才是您亲儿子吧。” 惹得王夫人追在身后锤他。 有时候,顾辞惹了王夫人生气,也会躲在他这里避风头。 可以说顾辞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丝毫不亚于他。 裴俭压下烦乱心绪,“买了座宅院。” “买宅子?”顾辞讶异,“你买宅子做什么?成亲吗?” 像是说了什么乐事,顾辞自己先笑了起来。 裴俭对他的调侃充耳不闻,依旧神情冷峻,“碰巧遇上了,还不错。” 上一世与念兮成亲,他们最开始住的,是一座二进的宅院。 其实是有些小的。 他不缺银钱,母亲的陪嫁丰厚,再加上祖父对他的“补偿”,一座四、五进的大宅邸不成问题。 但京城寸土寸金,想要买一座处处合心意的宅邸,更需要时机和运气。 二伯母廖氏倒是极力请他住回郑国公府,“你那院子还一直空着,赶早修葺扩建一番,正好给你新妇住。” 他自然拒绝。 随后又挑了套四进的宅院,是一名致仕回乡的老臣府邸,除了位置有些偏,各方面都不错。 但念兮说她喜欢那套二进的,精致。 “这宅子就只有咱们两个住,要那么大做什么?怪冷清的。” 那时他初初踏入官场,仕途顺遂,又有佳人在怀,心中少了几分紧迫感,难得轻松玩笑,“嫌冷清还不简单,多生几个小子不就行了?” 念兮红着脸啐他。 后来他才知道,念兮之所以选中小的那套,是因为离他上衙的地方更近,只隔了两条巷子。 衙门里,膳房老张做的云片糕很是一绝,滋润细软,甜而不腻,念兮非常喜欢。厨下每每做了,他都会趁热给她送回去解馋。 在那个小小的家里,他们也曾甜蜜幸福。 因为小,前院与后宅只隔了一道月亮门,距离很近。常常念兮在屋里打破一个花瓶,他在书房都能听到响。 他埋首案头处理公文,有时能听到念兮派遣家务,他们家统共也没几个仆从,她倒也安排得明明白白,每个人都分工明确。 若是听到轻缓小调,定然是妻子心情不错,在廊前侍弄花草,那几盆花可都是她的宝贝。 若是哪日听到她扬声,不用说,必然是在训雪球。雪球是她养的一只通体幽黑的猫儿,总喜欢趁人不注意,霍霍她的花草。 每每听到她威胁雪球,“再有下次,就将你提着四只脚卖了,你听到没有……” 他总是忍不住好笑。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对待畜生都这样温柔耐心,每次生气说的话也一模一样,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难怪雪球不怕她…… 可是很快,他们就搬离了那里,住进更大、位置更好的宅子。 因为宅子太大,伺候的人变得更多,连花草都专辟出两间花房,有专职的仆妇照看。 人是变多了,却显得宅子更空。 不过那时他早已无暇顾及其他。在前院,他的书房外,日夜坐满了等候他召见议事的人,再往外,还有他的侍卫,专伺候的下人…… 而念兮,在离他很远很远的内宅。 他们住在一处,却像是隔了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从卿水阁出来,裴俭漫无目的,前世的失误早已规避,他闲暇时间多出不少。直到无意间走到春晓街,他们从前的家,见此间房屋正在售卖,他想也不想便将宅子买下。 那些他以为早已丢下的过往,原来都藏在记忆深处。当他走进那座宅子,点点滴滴,散在角落,从未忘却过。 当着顾辞的面,裴俭将地契放进书房的暗格。 顾辞看着他动作,“今天的龙舟赛很热闹,你去了吗?” 裴俭不动声色合上暗格,目光幽深,“去了。” 顾辞笑容一僵,很快遮掩过去,“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有没有为我龙舟上的风姿折服?” 裴俭低头整理案上书册,眉眼不抬,答非所问,“你明日还要当值,早些回去歇着。” 顾辞沉默半晌,点头应好。 转身时衣袖带过案头,将几本书扫落在地。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 “啪嗒——” 一个小木匣从裴俭袖子里滑出,正正落在两人眼前。 很精巧的一个盒子,顾辞一点也不陌生,是珍宝阁的首饰盒。 顾辞唇角的笑容凝固,整个书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盯着那个小匣子,两个人谁都没有动。 “哈——” 顾辞先打破僵局,拾起地上的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对玳瑁耳珰。 “又是耳珰?”他拿在手里把玩,似笑非笑道,“怎么不换一个?就那么喜欢给姑娘家买耳饰?” 裴俭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好,这才转身拿过那对耳珰。书房里光线昏暗,顾辞看不到他面上的神情。 只听见裴俭说,“对,喜欢。” 顾辞负在背后的手上,瞬间青筋暴起,语气倒还平静,“白玉耳珰送出去了?” 裴俭浓长的睫毛覆在眼上,没有抬头。与平日的冷峻模样不同,此刻他浑身散着凛冽之气,如山巅上的冰雪,高不可攀。 “你以为呢?” 顾辞没有裴俭的城府,更不像念兮一般,能轻易戳到他的痛处。他是一个真正的,尚未及冠的青年,有着这个年纪理所应当的热血和冲动。 同时,他更有一颗柔软的,包容的心。 “我怎么知道?” 裴俭终于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顾辞看不懂的厚重情绪,他立了半晌,缓缓摇头,“没有,她不要。”
第32章 顾辞送的耳坠 念兮收到王婆子传话时,已经梳洗停当,准备睡下。 顾辞很少在角门的花园找她。 他不像裴俭,尊贵的出身与良好的家世令他的性格更温和,他无疑是上进的,却没有裴俭那种时时紧绷的急迫感。 他有许多的时间与念兮相处,不必要等在角门的花园。 尤其是白天才见过面,他更会体恤念兮的辛苦,不会轻易打扰。 念兮没有挽发,只松松地拢了一个麻花辫编在脑后,穿一件家常的半新襦裙。 顾辞见状,面上登时露出懊恼神色,“是我的错,这么晚了,打扰你休息。” 念兮轻笑,拍了下他的手,“说什么傻话。” 她的动作透露着情人间的亲昵,“天气热,我且睡不着呢。你正巧送上门来给我解闷,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她自然看出顾辞情绪不对。 离得远远的,见他独自站在那颗桂花树下,垂头丧气的模样,像只无家可归的大狗。 所以在言语动作上,她比平日更显亲密。 肉眼可见,顾辞的脸色好了很多。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俯身,柔声说道,“我不要奖励,我只想送你一件礼物。” 念兮轻笑,“是什么?” 顾辞将盒子递出来,“是一对珍珠耳坠。” 念兮心口疾跳。 她记起白日里裴俭发疯,送给她的那副白玉耳珰。她当时气急,随手将耳珰摔了,事后也没再留意过。 理所当然的,她产生了某种不好的猜测。 心中将裴俭骂了一万遍,面上却高兴道,“这么晚竟然还有惊喜。” “真好看,你快帮我戴上。” 顾辞从未给女子戴过首饰,耳坠就更加艰难。且又是晚上,视野不好,总怕弄疼了念兮,不敢下手。 念兮的耳垂被他捏得发痒,可他笨手笨脚,根本戴不好。 横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的耳坠,顾辞甚至未看明白,她已将耳饰快速戴好。 笑盈盈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其实天上星子稀疏,光影昏昏,并不能看出好不好看。 可顾辞却觉得,此时此刻素着脸的念兮,比任何时候都要美。 他再也忍不住,将那纤瘦窈窕的身子揽入怀中,将她抱起来,双脚离地。 念兮伸出两只胳膊,搂住了他的脖颈,垂眸,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满满都是珍爱,“很美,美得跟做梦一样。” …… 端午节过后,念兮十分忙碌。这是她前世今生头一次做这样的大事,翻看慕表姐送来的账册,勾勒自己心中香饮铺子的样子。 一座小楼呢,慕表姐全要她来运作。 花梨桌椅,松树盆景,睡莲锦鲤,总要用上好的材料妆点。举凡进去的客人,点盏香饮,看两本书,蝉鸣林幽的盛夏,如此消磨,岂不高雅? 即便是冬日,大雪压城,推开窗,客人在红泥小火炉前坐着,捧一杯暖茶,也别有一番韵味。 王慕宜以手托腮,笑盈盈道,“我已经能预料到,咱们的香饮铺子客似云来,日进斗金的场面。” 这日,念兮与王慕宜商议铺子的修葺事宜。慕表姐听完她的想法后,立时大加赞赏。 念兮有些羞涩,“东、西两市好多生意好的铺子,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能不能成。” “绝对可以!”王慕宜现在对她是盲目自信。 念兮以茶代酒,两人碰杯。 “那就借你吉言。” 念兮难掩兴奋。 自重生以来,她几乎是与从前完全换了一条路。初时当然忐忑,可渐渐地,她对未来的方向越来越清晰。 不是说香饮铺子一定要赚多少钱。 她在做的事情,连日以来的辛苦,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可她却从中找到更坚定的自我。 这话听起来或许像一句空话,但念兮整整用了小半生,才真正体悟其中含义。 爱人先爱己。 永远都不要把自己活成另一个人的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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