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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遮很早就答应过了，且答应过不止一次。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会觉得苏妙老是重复一个问题，无理取闹，没事找事。 可云遮并不这么觉得。 “不会抛弃你的。”他再一次许下自己的承诺，声音明明很轻，落在苏妙心头时，却像是有万般郑重：“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苏妙终于收住了眼泪。 与此同时，她的记忆从两人交握的手上，传进云遮的脑海。 云遮看见了她一开始活泼热烈，在山上肆无忌惮地奔跑，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也看见了蛇妖挑拨离间，她整个人病殃殃的，宛若一具行尸走肉的样子。 还看见她用珠子反击，最后在山洞里被苏泽抛弃，脊骨被掉下来的山石砸碎的样子。 云遮有些意外。 寻常人经历这些，八成会入魔，大开杀戒，最后死于除妖师的收下。 可苏妙成了妖后，竟然什么也没做，只是整日整日地在废弃宅子里睡觉。 “你不恨吗？”他问：“你父兄那样待你，你难道没想过报复他们吗？” 苏妙望着他，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我当然会恨，可是你告诉过我，让我做一个好人。” 云遮愣住了，心头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连他自个儿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他握紧苏妙的手，听她继续说道：“如果没遇见你的话，我一定要把那些害死我的妖怪全杀了，再把村子屠了，让所有人和我一样受苦受难，慢慢地折磨死他们。” “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只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愿意变得善良些。”苏妙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不在了，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听上去像是威胁，可她的声音软绵绵的，甚至带了一股子撒娇的意味。 云遮看着她，突然很想捏捏她的脸。 刚要松手时，却感觉到另外的记忆传到他脑海里。 这令他有些意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原来我们很早就见过了。” “嗯？”苏妙不解：“咱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狐狸精的山洞里吗？” “不是。”云遮摇头，笑容愈发温和：“早在你的前世，前前世，甚至是更早，咱们就已经见过了。” 在那些记忆中，苏妙每一世的命运都很坎坷，总是活不到二十岁。 而云遮在人世间漂泊数千年的时间，见过她一次又一次，她的身份不同，样貌不同，见面的场景也不同。 最开始，苏妙是个颠沛流离的小乞丐，偷了他的钱，还故意留给他两个铜板。 他去寻时，却发现小乞丐被马车撞倒，肠翻肚烂，死相格外的凄惨。 后来，苏妙是被土匪拐上山的官府小姐，被他救下来后，不停嚷嚷着以身相许，最后被她爹拎了回去。 那时世道对女子苛刻，从她上山的那一刻起，无论她有没有被山匪碰过，她都成了世人眼中的不贞不洁之人。 第二日，她家里就传出她自戕的死讯。大家的态度发生巨大的转变，纷纷夸她性格贞烈，没给家族丢脸。 只有云遮，默默在她坟头放了一朵盛开的蒲公英。 因为她说过，她想做一朵自由自在的蒲公英，不被任何人束缚，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想飞多远就飞多远。 第359章 菟草缠43 还有许多世，苏妙或许是与他擦肩而过，又或许是和他说过几句话。 那些记忆，对于曾经的云遮来说，就像是在他漫长的生命当中，如蜉蝣一般，毫不重要的东西罢了。 可是现在，他忽然懊恼，觉得自己当初要是肯帮一下忙，那时候的苏妙也不至于总是死得那般凄惨。 幸好，他再次遇见了她。 也幸好，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里，苏妙没有被妖魔杀死，而是靠自己活了下来。 云遮的手指一点一点抚过苏妙的眉眼，像是要将她的模样牢牢记在心中。 他笑道：“怪不得在狐狸洞见到你的时候，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 转世之人要喝孟婆汤，忘却前尘旧事后才能投胎，所以苏妙什么也不记得。 她只呆呆地看着云遮：“所以，这才是你对我那么好的原因吗？” 前生几百次的错过，才换来今生的一次回眸。 她所经受的苦难，在被云遮救起的那一瞬间，就什么都值得了。 云遮捏捏她的小脸儿，又捏捏她的细胳膊：“这一世长得最可爱，小乞丐那一世长得尖嘴猴腮，歪瓜裂枣的，站在那儿就不像个好人。” …… 和谐的画面被这句话破坏得一干二净，苏妙不服气地努了努嘴，对他说道：“你看了我的记忆，我也要看你的。” 云遮不愿意，但是在苏妙的撒娇打滚的攻势下，最终还是服了软。 苏妙闭上眼睛感受。 在云遮的记忆中，是一座偌大的神殿。 殿里只有他一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周遭静寂无声。 要不是看殿里的那棵神树经历春夏秋冬，叶子长了又掉，花开了又谢，苏妙还以为画面卡住了。 因为云遮就真的一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妙想凑近了看，可是无论她凑得多近，云遮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好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她果断放弃，之后看见云遮他开启历劫之路，也还是孤身一人。 穿过人群，穿过闹市，走过高山，走过平原，周遭的一切好似都与他无关。 这种极端的孤独，让苏妙体验到了窒息的感觉，她心底忍不住发怵。 不敢再往下看，她一脸难过地瞅着云遮，连连感叹：“真是太可怕了，我要是你，早就被逼疯了。” 云遮只是笑，“当神仙那么无聊，你还愿意成神吗？” “那是当然。”苏妙没有半分犹豫，郑重地点点头。 只要能和云遮在一起，无论将来会经历什么苦难，她都甘之如饴。 她偷偷摸摸伸出小指，去勾云遮的袖子。就在此时，头顶的法阵闪了一下，紧接着整个巢穴都陷入一片黑暗。 什么也看不清，苏妙下意识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外面的除妖师又在破坏封印。”云遮道：“不过没关系，这封印一时半会儿还碎不了。” 如他所言，法阵很快亮了起来，淡淡的光芒一点一点地倾洒下来，落到云遮的身上，衬得他愈发好看，如云端皓月，可望而不可即。 可苏妙偏要靠近这轮月亮。 她抱住云遮的胳膊，待对方侧头看过来时，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怕黑，万一法阵又暗下去怎么办？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一直抱着你吧。” 云遮没有反驳，也没有把手抽回来，就那么任由她抱着。 苏妙露出得逞的笑意，环顾四周，问道：“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时辰，外面应该已经天黑了。”他回道：“那就睡觉吧。” 睡觉？ 可地上除了珠宝就是泥，这要怎么睡？ 苏妙挠挠头，云遮牵着她来到角落，率先坐下来，全然不顾泥土会弄脏雪白的衣袍。 不过也是，他的衣裳上本就沾满了血，已经够狼狈了，再弄脏一点也没关系。 “那我睡哪里？”苏妙问。 云遮指了指自己怀中。 幸福来得太突然，苏妙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坐在他身边，然后把脑袋埋进他怀里。 这种姿势有些别扭，睡久了脊椎还会疼。 但苏妙毫不在意，美滋滋地抓紧他的衣摆，睡了过去。 虽然处境不是很好，可这是她睡得最安稳的一天，醒来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然而这份笑意在睁眼时，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因为身旁的云遮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个有着金色双瞳的男人，长得很年轻，头发却是一片雪白，正饶有兴致地站在她的面前，歪着脑袋瞧她。 苏妙往后缩了缩，可背后就是墙壁，压根儿退无可退。 她咽了口唾沫，警惕地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男人笑了，脸上笑意横生，然而眉眼间的戾气怎么也收不住：“重要的是，你男人抛弃你跑了。” 闻言，苏妙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可很快她要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冲男人吼道：“他才不会抛弃我！酋龙，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男人有些意外。 挑了挑眉梢，从下到上打量了苏妙一遍，目光最后停留在她的脸上，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是酋龙？” “这巢穴里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还能有谁？”苏妙咬牙切齿：“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她越是着急，酋龙的笑意反倒越深。 “慌什么，不过只是让你们分开一小会儿而已。”他慢悠悠地走到了那堆珠宝前，捡起一块翡翠，擦擦上面的灰，随后放入嘴里。 咬得咔吧咔吧响，不禁让苏妙产生一种，这人能咬得动那么硬的翡翠，肯定也能把她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嚼碎的错觉。 她实在不想和这个人同处在一个空间里，扭头就跑。 可刚刚还在吃东西的酋龙瞬间闪到她面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酋龙舔舔嘴唇，冰凉的手指擒住苏妙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脸，最后眯起眼睛，有些失望：“好好的一只妖怪，跟神仙待在一起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神仙最会骗人了么？” 第360章 菟草缠44 苏妙很想反驳，云遮才不会骗她。然而话到了嘴边，却被她硬生生咽下去。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激怒对方了，否则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她不说话，酋龙觉得没什么意思，松开她的下巴，自顾自地说道：“我就是因为太相信一个神仙，喜欢她到无法自拔，甚至想将自己收集的所有珠宝都送给她。可她呢？转头就往我身上插了一根镇魂钉，还联合众多除妖师将我封印在这儿。” 原来是这样。 知晓了前因后果的苏妙开始止不住地乱瞟，想看看那根镇魂钉在哪。 这种东西对于妖魔来说是致命的，只要往里面灌入灵力，再钉进妖魔的身体，就可以令妖魔瞬间失去行动的能力。 灌入的灵力越多，妖魔被控制的时间越长，直到里面的灵力用完，妖魔才能一点一点地恢复知觉。 镇魂钉是可以重复利用的。 若能被她找到的话，想要对抗酋龙，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了。 可惜酋龙就好像知道她心中的想法般，嗤笑一声，道：“别找了，那玩意儿早就被我吃下去了。” “……” 镇魂钉由万年寒铁铸成，他居然也咬得动。 苏妙吸了口凉气，试图跟对方讲道理：“这样吧，你把我送出去，我帮你找到那个欺骗你的神仙，把她抓到你面前来。” 岂料酋龙笑得更大声了，笑声回荡在巢穴内，格外的渗人。 “封印很快就破了，我自己可以出去找她。”他道：“再说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 苏妙抿抿唇。 没想到酋龙被封印在这里数百年，脑子居然没有退化。 她还想再说什么，酋龙再次擒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的下颚骨捏碎一般，眉眼森冷：“小草精，别耍花样了。要不是因为我被封印这么久，太过孤独，实在想找人说说话，你和那个神仙早就被我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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