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画扇来说,失忆后的顾衍之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不过比以前黏人了些。尽管平日里因吃醋常常与人拌嘴,也不过小孩脾性,她与旁人保持些距离,多哄他两句,这事便过去了。 直到那件事发生,她才恍然发现,他对林宇轩,是真的起了杀心。
第六十三章 “顾团团!” 长剑自画扇手中破空而出,击中顾衍之手满月长弓。 “当”的一声脆响,顾衍之手臂一斜,羽箭离弦而出,带着森森冷意,擦着林宇轩的发丝飞过,正中靶心。 紧绷的弓弦在这一刻断开,狠狠擦过顾衍之的掌心,留下一道骇人的血痕。 长弓落地,顾衍之低垂着眼眸,只觉得手心火辣辣的疼,好久才明白过来,画扇的这声“顾团团”,叫的是自己。 抬眸,少女已欺身至前,满眼嗔怒,不复往日柔情。 画扇不知他为何事执意要见自己,但既然来了,最大的可能便是调查景恪的案件。 掌心隐隐作痛,那是她昨日在暖殿打碎花瓶被划伤的。 画扇走到梳妆镜前,拆去手上纱布,试图用脂粉将伤口给遮盖住。 她不能再叫顾衍之发觉自己身上更多异样了,便是这手上的纱布,指不定引起顾衍之怀疑,也能成为指认她昨日在场的证据。 脂粉浸透伤口,激起灼烧般的刺痛。画扇忍着剧痛,唤来姆妈帮自己梳妆。 雨水已歇,天光晴朗。 画扇来到了前厅。此番虽在离宫,宫中依旧给卫家准备了一间专门的院子,更有会客的殿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伴随画扇的走近,一道清越的琴声从殿舍传了出来,门纱后影影绰绰透出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画扇立在竹帘边,待琴声渐止才出声:“之前倒是没听说过少将军会抚琴?” 跪坐在案几的男子,抬指松开琴弦,缓缓抬起头来:“方才在等候卫小姐时,见案几上放着一把琴,闲来无事便试着调了一下音色。琴有些年头没擦弦,弦音太过嘲哳,倒是污了卫小姐的耳朵。” 少年将琴放回琴台之上,他玉冠锦袍,袖摆间金线云纹浮动金光,婆娑树影从窗户洒进来,在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上轻轻摇曳,衬得他愈发高贵而出尘。 画扇逆着光,从昏暗中一步步走近,开口道:“不知少将军见我为何事?” “昨夜说了,在下冒犯卫大小姐,今日会上门道歉。” 他抬袖指着案几对面:“坐下说。” 眼前人神色温柔,是与昨日截然不同的气质。 茶水热气氤氲间,画扇垂下眼帘,倒是想起了外人口中的顾家少主—— 有道是:顾家玉郎,美姿仪,其为人容貌丰神俊朗,处世爽朗清举,耀目若如天上日。 只是她觉得,分明昨夜锋芒毕露、锐气不藏的他,更像是他本来的样子。 画扇轻声道:“少将军言重,昨夜之事,我也多有无礼,是我该给您赔罪才是。” “不必这般生疏。你忘了,你与我是表亲,论起来,你也得喊我一声表哥。” 画扇的母亲也出自顾家,与顾衍之的父亲是堂兄妹。 他声线极其好听,低沉清雅,表哥二字轻轻由他说来,好似玉石落在玉盘上,更添几分缠绵的意味。 画扇指尖轻轻扣紧了茶盏边缘。他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说了这么多,怕不是为了攀关系这么简单。 面前递来了一只天青色茶盏,“表妹的茶凉了。” 画扇倾身去接,与他指尖无意间相触,男子冰凉的体温碰上她柔腻的肌肤,香气若有若无浮在身畔。 画扇抬起眼,看到他睫羽垂覆,眼尾修长,缱绻深邃,眉眼令人惊艳。 下一刻,他抬眸看来。 画扇被捉住视线,侧过首去,却被反握住了右手,将掌心翻过来,正对着他。 “表妹的手是何时伤的?” 他借着说话的瞬间来翻看她的手掌,画扇反应过来,将手收回袖中,面色不变:“是前几日,在家中无意间伤的。” 顾衍之唇角含着浅笑:“不像。” 常年行走军营的人,看过大大小小的伤,自然能辨别出伤势轻重与大致受伤的时间。 他那道目光倏忽变暗,仿佛能将画扇里里外外都看透。 顾衍之道:“表妹昨日戴的是什么耳珰?” “是玉石的。” “我怎记得是珍珠的?” 画扇笑道:“我自己佩戴过首饰,我还是记得清的。表哥问这个做什么?” 一串流苏珍珠坠子,被他放在了面前桌案上,上面凝固着褐色的血迹。 “这是暖殿榻下发现的,应当是那刺客遗落下来的。” 画扇目光落在血迹上,抬起头:“少将军还是怀疑我伤了景恪殿下?可昨夜少将军离去时分明已经信我,今日又为何改了心思?” 说到情绪激动处,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手撑着桌案:“少将军,我身子一向不算好,昨夜淋了一点雨便染上风寒卧榻不起,像我这般又如何能伤了景恪殿下?” 顾衍之起身到她身侧,弯腰拿起她面前的帕子递给她:“不是怀疑你。” 画扇望着他的手,缓缓接过帕子捂口,眼睫抖颤,又假意轻咳了几声,听头顶之人道:“不过是想请你帮我一同调查此事,毕竟昨日你曾撞见过贼人,我想着或许你有别的线索呢?” “起来吧,我们去暖殿看看。” 画扇对上他俯下的眼眸。他是见她不肯承认,索性逼着她一同去那现场,好看着她会有何反应,是吧? 他覆在她肩膀的手微微有力,是不容她的拒绝语气,“走吧。” 画扇笑道:“既然表哥这样说了,那我们便去吧。” “二人携手,于宁玉山叛贼一事中,功绩卓越,尽显非凡之能,实乃大功于社稷,福祉于黎民。其心其德,朕心甚悦,特召二人即刻入宫觐见,朕欲亲见贤才,当面嘉赏,以彰其功。钦此!”
第六十四章 寒冬料峭,皇宫之中,琼楼玉宇磅礴并列;金殿之上,雕梁画栋巧夺天工。朱红廊柱之上金龙盘旋,奏写一曲盛世华章。 龙椅之上,身着华贵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庄重落坐,袍上绣金龙张牙舞爪,金线龙鳞勾勒其上,庄重而尊贵。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顾衍之着一袭红色官服混于其中,身姿端正,似雪中红梅般坚挺,又似山间古泉边盛开的幽兰,透着一股清新雅致的书卷味。 少年垂首而立,温润如玉的面庞有些苍白,还带着些许大伤未愈的虚弱感,双眸却依旧如繁星明亮,透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朝气与灵动。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殿舍,竹帘被掀起,画扇迎着光眯了眯眼,提起裙裾走下台阶。 没几步,迎面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卫凌见到顾衍之,目中诧异:“顾衍之,方才我去找你不见你人,你竟在此处?你和我阿姊这是去做什么?” 顾衍之停都没停一下:“有一些事与她私下谈。” 卫凌看向画扇,“阿姊?” 画扇一时不方便将事情透露给他,摇了摇头,跟上顾衍之的步伐。 卫凌望着他俩离去的背影,眉心直皱,只觉这二人定然有事瞒着他。 今早顾衍之寻他,莫名其妙问他是否记得阿姊昨日戴着耳坠款式。卫凌如何记得这细节?只说了阿姊平常爱戴珍珠一类的耳珰。 这向来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两个人,怎会凑在一起?着实奇怪得很。 却说那边,画扇与顾衍之离开了小院,走在池苑的小道上,一路上宫人皆垂首行礼。 画扇落后他半步,看着身前人的侧颜。 “表妹可知景恪在朝中司职何事?”他突然问道。 “知晓,六殿下在朝中掌管刑罚、狱讼一事。” “是,景恪手段凌厉,行事暴虐,向来送到他手里的犯人,就没有拷打不出来的,无论是用水刑、笞刑、又或者凌迟之刑。” “知道什么是水刑吗?”他侧首而问。 水刑,便是将犯人捆绑住,再束缚住双目,期间旁人不断朝犯人灌水,使得其体会一种溺毙窒息之感,人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只能被迫使张口不断接受灌溉下来的水,意识被一点点摧残直到最后崩溃。 分明是极其残忍的刑法,却由他云淡风轻地讲述出来。 顾衍之道:“对了,这次帮着调查此案的也都是景恪是手下,办事风格与他一脉相承。” 画扇越听脸色越白,心知他这般说,无外乎是想先唬住她。 “暖殿到了,”画扇岔开这个话题,“表哥找到什么线索吗?” 守在门口的侍卫给二人让开一条路。 殿内还维持着事发时的样子,并无其他人在。 方跨过门槛,一股难言的不适便翻涌上了画扇的心头,她仿佛回到了昨日的场景,指尖都跟着战栗起来。 “表妹?” 画扇回过神来,发觉顾衍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画扇道:“无事,走吧。” 顾衍之将她带至床榻边,“线索自是找到了。目前有以下几个疑点,一是昨日景恪倒在榻边,为何会衣裳不整,床榻凌乱,二是景恪脖子为利器所伤——” 他顿了顿,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她,“旁人说是刺客所伤,我倒是觉得他们不至于用这等利器刺杀,刺得太浅,且没有伤及要害,那脖颈上的伤口大小,像是女儿家簪子一类的器物所刺。” 画扇走到一侧窗边,鸦睫扑簌着,喃喃道:“然后呢……” 顾衍之道:“三是,搜查下来,的确发现了一些女子可能存在过的痕迹。譬如之前展示过给你的珍珠流苏的配饰,还有榻上的口脂印,以及……” “床柱之上有一些抓痕。我想若是那女子留下的,那她指甲之上必定也会有痕迹。” 画扇垂下眼帘,看到自己左手,小指的指甲盖上,微微裂开了一条缝。 方才他翻看自己的手掌,目的便是看这个? 他脚步声朝她这里走来了,身上环佩碰撞,发出泠泠轻音。 “可男女之间力量悬殊,如若是那女子做的,怎可能将一个八尺男儿放倒?”画扇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画扇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从事发之后,她便逃避回想暖殿的种种,可眼下真置身此地,才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一处不对。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景恪觊觎她,事先将殿内熏香换成了迷药,可那迷药药性如此强,他自己也昏迷了过去,难道他进来前不清楚那药性有多厉害? 且为何殿外没有一个看守的侍卫? 景恪固然势大,可这里是章华离宫,昨日的宫衍由太子全权负责,外面都是太子的人,景恪的手无论如何也伸不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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