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哪里不见的?她记得在宫衍前一直好好戴着。 这点毫末细节本也无足轻重,可今夜不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若那耳坠的配饰是落在了不该遗落的地方…… 思及此,画扇脖颈之上浮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转首看向窗外,远处衍客殿的轮廓森森,犹如一只沉睡的野兽,俯趴在黑暗之中,透着无尽的阴寒。 夜已经过了子时,章华离宫的一处宫殿,灯烛尚未曾熄灭,侍卫们正在搜查着现场, 地上的血迹已被冲刷干净,血腥气却依旧浓重到难以忽视。 当中一个侍卫,低头搜查着床榻,一抹细微的光亮闯入了他的眼角。 他蹲下身子,在床下边缘摸到一物。 “少将军。”“小姐,小姐?” 画扇鬓发汗湿,从梦中惊醒。 疏落的阳光从纱幔透进来,漫过床上人冶丽的眉目。 她面颊和脖颈上全是冷汗,眼中惶惶然噙着水雾,潮湿的长发纠缠着雪白脖颈,唇瓣显出病态的靡丽,哀艳得犹如一朵快要凋谢的山茶花。 她涣散的视线聚拢,看到了一张熟悉和蔼的面庞,是她自小陪在身边长大的姆妈。 “阿姆……” 田阿姆眼中满是疼惜,拿起沾水的帕子,轻拭去她额角的细汗。 “小姐昨日淋雨染了风寒,发了一晚上的热。可是又做噩梦了?” 画扇轻喘着。她梦见了昨日在暖殿,景恪往自己身上扑来的那一幕。 昨夜她曾几度惊醒,视线所及都是昏暗烛光,那暗色如同鲜血,浸满了整个屋子。 她喉口上下哽动,阖上双目,在心中告诉自己莫要多想,不过是一场梦,梦中一切都是虚妄。 顾衍之在香炉边,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侍卫双手将东西呈上。一穗缀着珍珠的流苏正躺在他掌心之中,一半染血凝固,另一半散发莹光幽幽。 那珍珠形状之圆润,成色之通透,一看,便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小人在那边的床榻下此物,像是女子身上的配饰,上头染了血,怕是……与景恪殿下有关。” 顾衍之抬手将那其拿起,眉心微微蹙起,“似在哪里见过。” “少将军见过?” 顾衍之指尖轻敲珍珠,沉默不语。 傍晚搜宫时的画面不断从眼前闪过,最后停留在寝宫之中那一幕,女郎侧过面容望向自己,耳畔珠宝光辉明灭,那挂在她耳上仿佛便是这种流苏珍珠。 他轻声道:“是她。” 侍卫正欲询问,顾衍之已将掌心阖上,抬起朗星般的眸子,大步往床榻边走去,“再搜搜,不可能只有这一处,必定还有其他的线索。” 侍卫抱拳道:“是!” 春雷阵阵,雨落在庭院池塘之上,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一夜风雨晦暗,窗下那丛海棠花枝吸水弯了腰肢,折出了袅柔的弧度。 血衣包裹着少女玉白的肩颈,衬出颈前大片细腻的肌肤,上面斑驳的红痕清晰可见。 她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挂在耳侧的耳珰,散发着泠泠幽光,映亮了一双秋水般潋滟的长眸。 纵使“被刺客劫持”的话乃画扇信口胡说,可今日遭遇却半分不假。 “将军何以逼我自证?这颈上的痕迹,男人的指痕,莫非是我一人掐出来的?” 本是清亮的声线,此刻好似浸满了耻辱。 顾衍之偏过脸来,眸光落在她的面颊上。 身前是墙壁,身后是落地屏风,逼仄的空间里,二人衣料几乎相挨,近到彼此身上的气息在咫尺之间交换,妩媚的与清冽的,勾缠在一起。 雨势不休,空气黏闷。 画扇面容沉静,纵眼角泛红,依旧坦然迎着他打量。 她满身是血,已难辩解,如若无法立即为自己洗清嫌疑,残害王嗣的罪名落下来,不可能还能活命。 这一招剑走偏锋,近乎极端,也是在赌他能否暂时放下疑心。 漫长的沉默,久到画扇露在外的肌肤浮起了一层栗粟,也未曾听到那人开口。 她纤长的眼睫不由自主地轻颤,只觉面前人目光分明平静,却如同一把利刃在轻轻剜着她的肌肤。 烛光衬得他眉目锋利,似清耀利刃,随时出鞘。 短短的一刻,漫长如年。 他凑得近了些,过于凌冽的气息令画扇倍感不适,一下打破了二人之间僵持。 下一刻,他温暖的呼吸喷拂在她面上,略显僵硬的动作拉起她的衣裙,柔声道:“卫大小姐,先将衣物穿好。” 这话是何意思不言而喻。 画扇身子微微一顿,好似溺水之人,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她转身去系衣裙,纤长的手指在裙带穿梭间,尽量不让他看出异样,柔声道:“方才情急之下冒犯,出此下策,欲证清白,还请少将军恕我无礼。只是还有一不情之请,今夜之事我并不愿外人知晓,可否请少将军为我保密?” “身上的血从何而来?”顾衍之问道。 适才挣扎间,她乌发吹散开来,满头青丝如流瀑般倾泻至腰际,他手从她的肩膀上拿开,穿过她发间,轻拈一抹沾在发上的血迹,送到她的眼前。 “莫要告诉我,是那刺客砍伤他人时飞溅到你身上的。” 画扇的眼睫轻颤了下,这的确是她准备的说辞。 她看到顾衍之唇角轻勾,就仿若是生了玩味之心的少年,在等着她的回答。 只是气氛远不如他面色这般轻松,四下暗潮涌动。 她开口道:“今日衍席之上我吃多了酒,先行离席,不想回去路上遇到贼寇,侥幸方从其手上逃脱。这身血是那刺客杀人时所溅。” “既遇上了刺客,为何不出来解释,偏偏躲在屋内不肯露面,卫大小姐是在害怕什么?” 他手中那把锋利的长剑,白刃折射出凛凛华光,映亮他清冽的下巴眉眼,亦将她双目灼得生疼。 常年行走战场的少年将军,治兵御下用的是雷霆手段,自是见多了人心叵测、心怀异胎之事,并非简单几句可以轻易糊弄过去的。 画扇眼帘半垂,看到那只搭在剑上修长如玉的手,轻敲了敲剑柄,力道轻轻的,却犹如催命符一般敲打在她心尖上。 她朱唇轻启:“那贼寇于宫道之上撞见我,欲劫持我逼迫我为质,我本不从,对方以刀剑扣于我脖颈之上,将我拽至一处偏殿,后……”声音渐止,仿佛极难启齿。 顾衍之漆黑的眸子带着审视,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后他见我反抗,粗鲁待我,更甚欲……”话音仿佛从口中挤出来,“欺我……辱我……” 殿内一时间,针落可闻。 重熠烛火笼在身上,映亮她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 她生得极美,脸若秋月,眸若秋水,未施粉黛便已经是美艳至极,光下看更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此刻青丝贴于面颊,唇抿成一线,像是在忍着莫大的耻辱。 画扇能感受到自上投来那一道目光,轻轻的,然而良久面前人都没说一句。 画扇的心“咯噔”了一下,属实没想到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快将自己认出,又怕计划露馅,只能“哇”地一下哭出上来,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呜呜……姐夫……我不是姐姐……呜呜呜……我倒希望那天死的是我……呜呜呜……” 顾衍之眼眸微动,眼角泛红,只一眼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不能言明,到头来只道: “罢了,如今外面不安全,你若是出了事,画画又要怨我。” 他叹了口气,压抑着内心失而复得的喜悦,一步一步行回案前,身影落寞:“易初,给她寻个住处吧。” 他顿了顿,配合道:“还有,没事不要来此,等外面安定了,就离开。”
第八十一章 不得不说,顾衍之装得很好。 此后数日,画扇想尽了方法去接近他,却连连碰壁,几日下来,她甚至连面都不曾与他见过几次,却还要被院中其他人戳着脊梁骨骂。 或许是她的进度是在太慢了,一夜她在榻上酣睡,忽有一人翻窗而入,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枕边,又悄然离去。 声音很轻,是顾衍之身边训练有素的影卫,更是颜正卿派到此处的卧底。 画扇装作没有听见声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直到天亮时分才悠悠睁眼,自简陋的床榻上爬起来。 枕边是一盒香粉。画扇在那大红锦帘外驻步许久,方才挑帘进去。 屋内只剩下一对龙凤对烛,不似外头那般明亮。 因画扇还未进来,拔步床上的帷幔便还没有放下。 从画扇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已经躺在床上的顾衍之,在靠里面的位置,盖着被子睡着了。 他束发的发冠已经解下。 身上的衣裳,也换了睡觉穿的白色中衣。 顾衍之如今酷爱穿红色这类张扬的颜色,行事也颇有些桀骜不驯,但此时,他静静躺在那,合着眼睛,看不到里面的狂放不羁,便显出几分平时所瞧不见的脆弱来了。 大概是今晚真的喝多了酒。 他即便已经睡着了,眉头也紧皱着。 画扇被这一幕吸引着,不受控制的,一步步朝人所在之处走去。 她走到了床边。 看着眉头紧锁的顾衍之。 画扇潜意识朝人探身伸手,想去替人抚平这一抹折痕,但指尖才伸出,画扇就骤然衍醒过来。 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僵停住。 她干站在拔步床外,目光仍落在顾衍之的身上。 但原本朝人半倾下去的身子,却一点点,重新站直了。 即便顾衍之如今昏睡着,但也难保他不会中途醒来。 若他醒来…… 画扇实在很难与他解释,更怕看到他脸上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只消想到他的脸上流露出对她的厌恶,画扇蜷收起来的指尖,便控制不住似的,轻轻打了几下颤。 呼吸也不自觉被她屏住了。 她最终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放轻动作,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把两边的帷幔轻轻放了下来,免得外头的龙凤对烛晃了他的眼。 之后画扇又去寻了,她从宫内带来的安神香,点燃,放于薰炉之中。 又替顾衍之事先倒了一碗茶,置于拔步床外的高几之上。 酒醉之后,喉咙易干。 若他夜里起来时需要喝水,也就不必再起来折腾了。 这一通事情忙活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 如今纠结的—— 便是她该去哪里睡觉,这个问题了。 和顾衍之睡在一张床上,自是不可行的。 她连触碰他都不敢。 怎么可能和他睡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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