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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河还在数床帐上绣了几朵石榴花，大婚之夜红蜡烛要燃上一整夜，屋里亮的很，他一点也不困。 等他数完，扭头想告诉胡秀儿一共有八十一朵时，却见她整个人蜷缩在被褥中，睡的都打起了小呼噜。 她头发散开了，铺了满满一枕头，脸上的肌肤在乌黑发丝和烛光映照下，散发出玉一般的白润荧光。 晏清河笑了，她醒着的时候，忙忙碌碌风风火火，很有生机勃勃的热烈明艳。 睡着的时候，反倒多了几分娴静乖巧，看着小小的一团，微微鼓着的腮帮子甚至还有几分稚气。 晏清河觉得自己的眼光很好，她确实是好看的，但是她应该没他大，他一只手就能盖住她整张脸。 那他不就是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养了？ 突然意识到这点，晏清河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好像是不对的，强大的应该保护弱小的，他大她小，他应该养她才对。 可他现在走路都得拄拐，要怎么赚钱养她？ 宝根说成了亲他就要当爹了，却没说要怎么当。 哎，大人的事好难懂，还是明天再想吧。 晏清河停下思索，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成亲后，胡秀儿的日子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早早开门，杀猪，卤肉，卖肉。 除了来买肉的大娘婶子多了些，对她的态度热络了些，十句里有八句问的都是她男人外，还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没事儿总爱在她摊位前转悠，眼睛一个劲儿往她铺子后头瞅。 胡秀儿觉得，她要是把晏清河拉出来帮着卖肉，这些女人非得把她摊子挤翻不可。 不过虽然来的人动机不纯，但是来都来了多少也会买点肉，尤其是卤肉，她家的卤肉色香味俱全，但凡尝过就没有能忍住不买的。 有些爱吃的哪怕今天没买到，也不会去别家，宁愿等到第二天早点排队来她家买，胡家肉铺俨然成了镇上生意最红火的肉铺。 眼红的人不少，却没人敢跟钱有福一样跳出来找胡秀儿麻烦了。 一是胡秀儿确实凶悍，还有刘捕头做靠山，二是她不像钱有福那样霸道，只想自己吃肉不给别人喝汤。 她自家的肉不够卤，就会去别家买，这家拿几个猪头，那家拿几副下水，不压价，就算当日不给钱，最多三五日也会一文不少结清。 更何况她还联合几家肉铺，一同从猪舍拿猪，生猪价低了，赚的自然就多了。 胡秀儿这般做派，镇上的屠户无不信服，自然不会再来找她麻烦，还隐约有了以她为尊的姿态。 毕竟哪行哪业都得有个老大嘛，以前老大是钱有福，现在钱有福倒了，胡秀儿立起来了，那她自然就是新的老大。 胡秀儿可没把自己当老大，她只想在过年前多攒点钱。 后院，晏清河和叶宝根坐在屋里床上，一边闲聊一边玩蛇皮。 自从吃席那天和好后，叶宝根便每日白天跟着姐夫来胡家，陪晏清河玩，晚上再回自己家。 至于晚上为啥还要回家，不像以前那样跟晏清河睡一屋。 因为他姐姐说掌柜跟晏清河成亲了，他俩要住一屋，他去了晚上就只能自己睡，怕他睡的太沉尿床了都不知道。 连自己尿床问题都没解决的叶宝根，自然解决不了晏清河赚钱的苦恼。 听到外面的猪叫声，叶宝根提议道：“大个子，咱们去看杀猪吧？” 晏清河被刺耳的猪叫声吵的耳朵疼，皱眉道：“杀猪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我听我姐夫说，镇上好多人专门跑来看掌柜杀猪呢。”叶宝根眼睛亮晶晶，他想要个猪尿泡玩，那玩意儿打上气当球踢，能踢老高呢。 他爹不在家，他人又小，每次村里杀猪他都抢不到猪尿泡，他也好想要一个来玩一玩。 晏清河被叶宝根说的来了兴致，他被胡秀儿背回来后一直在后院养伤，就成亲那天出去转了一圈，还没看过她杀猪呢。 俩人出了东屋，走到院内，一眼就瞧见胡秀儿正在柴房门口捆猪。 只见她一脚踩着猪背，手里拿着拇指粗的麻绳，正在把已经被李四全和张大牛套住了四肢的猪往木板上捆。 猪嚎叫声尖锐刺耳，挣扎的很厉害，李四全和张大牛用力用的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都有些摁不住它。 晏清河正准备上前帮忙，就见胡秀儿抬手一拳捶在了猪脑袋上，怒喝道：“老实点！” 这一拳打下去并没有多少声响，但是那头猪的嚎叫声瞬间停了，也几乎不再动弹了。 晏清河的眼睛不由瞪大了，这是打晕了？ 一拳打晕一头猪，这得多大的力气啊？ 晏清河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摁着一头猪，个个头上冒汗，猪还不停蹦跶。 可眼前这女人，一拳就让猪老实了。 晏清河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是有力气的，但让他一拳打晕一头猪。 算了吧，他做不到。 胡秀儿把猪捆好，让李四全和张大牛抬出去，转身去拿刀，看到了晏清河和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的叶宝根。 胡秀儿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你俩跑出来干嘛？小孩不能看杀猪！” 叶宝根委屈巴巴，把脑袋往晏清河身后缩了缩。 晏清河也委屈，他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被当小孩？
第五十一章 不会嫌她 但晏清河不说自己的委屈，只替叶宝根发声，“他想看，想要猪尿泡。” 胡秀儿怔了下道：“那简单，我一会儿把猪尿泡给你们留着，杀猪吓人，小孩看了晚上会做噩梦，你们快回屋吧。” “我是大人，我不害怕。”晏清河挺起胸膛，一脸认真道。 叶宝根赶紧探出脑袋跟着嚷，“我也不怕，我马上就五岁了。” 胡秀儿好笑又无奈，只得点头道：“行，你们想看就看吧，吓到了可不许哭。” 说完，就拿着刀，起身朝外走去。 她穿着一身利落短打，裹着头巾，跟猪干了一架，一些碎发从头巾里散落出来，垂在额前，有些凌乱。 但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干练和英气，晏清河觉得这样的她也很好看。 肉铺旁的空地上，已经围满了等着看杀猪的人，胡秀儿跟往常一样，一脚踩在木板上，一手摁着猪头，一手拿起放血刀，一刀捅进了猪脖子里。 血咕嘟咕嘟往外冒，有几滴血沫子溅到了她的眼皮上，她也一动不动，依然目光冷硬锐利地盯着放血口，像豺狼虎豹盯着被自己咬破了咽喉，却还没彻底断气的猎物。 凶悍，冷厉，杀气腾腾。 晏清河看的愣住了，他觉得这一幕一点都不吓人，反倒有几分让他热血沸腾，有种找到同类的窃喜。 只是她杀的是猪，而他杀的是人。 晏清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杀人狂，要不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胡秀儿杀猪的时候很专注，根本不在意周围有谁，用什么眼光看她。 她爹说了，干一行就得专一行，杀猪也是一样，想把猪杀好，心里就不能有太多杂念，这样下刀自然快准狠。 晏清河见识到了胡秀儿流畅到极致的分割猪肉手法，叹为观止，眼中异彩连连。 叶宝根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猪尿泡，张大牛帮他清理干净打了气，他用力一踢，砰的一下就飞了起来，惹得围观的小孩眼馋不已。 胡秀儿分割完猪肉，见今天看杀猪的人还没散去，再一看平日里嫌血腥嫌臭的大姑娘小媳妇还凑过来了，扭头一看，果然晏清河还没走。 “怎么样？被吓到没？” 胡秀儿放下刀，走过去关切问道。 都说受了伤的人魂魄浅，他还没好利索呢，别给吓出什么好歹来。 晏清河唇角上扬，语气轻快又真诚，“没，你好厉害，切肉好利索，难怪这么多人都来看你杀猪。” 一缕阳光正好照过来，映照在他脸上，仿佛给他镀了层金光，让胡秀儿想到了上辈子他为她念往生经的时候。 胡秀儿的眼眶不由有些湿润，也只有他，不会觉得她杀猪的样子粗鄙野蛮，不会嫌她一身污秽。 哪怕她是一堆碎骨的时候，他都给了她最大的慈悲和温柔。 “外面冷，你快进屋去吧，这里刚杀了猪，一股味儿。” 胡秀儿无法表达感激，只能催促他回去，不想他沾上一点污秽。 晏清河心里却不太舒服，她刚才看他的时候眼睛湿湿的，好像有眼泪，明明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看什么人。 所以他一动不动，任性道：“我不觉得难闻，我闻过比这难闻的多的多的味儿。” 死人身上的腐臭味儿。 死人堆成山，血腥夹杂着腐臭，熏的哪里都是，根本躲不开。 这种味道，他闻过。 他很确定，哪怕不记得什么时候在哪里闻过，但他就是很确定他闻过。 胡秀儿不解地看着晏清河，觉得他好像不高兴了，却搞不懂他为啥不高兴，只当他是小孩脾气又犯了，便不再管他，该干嘛干嘛去了。 晏清河靠在铺子门框上，看着胡秀儿在摊位前忙碌，觉得她还是这个样子顺眼，起码比刚才那么看他的时候顺眼多了。 因为晏清河的出现，今天的肉卖的格外快，太阳还没爬到头顶，连卤的豆腐皮都卖光了。 收摊的时候，还有大姑娘和小媳妇追着胡秀儿问明天晏清河还出不出来，要是出来，她们明天还来。 胡秀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现在是晏清河的挂名妻子，还是他的户主吧。 东河镇的民风真是比清河村开放太多了，清河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只敢偷偷看宋瑜，这里的女子却敢直接问她这个妻子。 当然也可能是晏清河长得比宋瑜好看，胡秀儿扭头看了晏清河一眼，晏清河冲她笑了笑。 胡秀儿默默在心里检讨自己，她不该拿他跟宋瑜比，他干净明亮像太阳，宋瑜那种阴沟里的石头不配跟他比。 杀猪是个体力活，屠户的饭量都不小。 胡秀儿饭量也大，张大牛和李四全两个半大小子自然不用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所以每次吃饭的时候，三人都是抱着个大海碗，打底一碗起步，三碗封顶。 不是饭量就到这儿了，是饭就只有这么多，再想多吃，他们就得再煮一锅饭了。 晏清河这是第一次跟胡秀儿他们同桌吃饭，吃席的时候，他在屋里跟叶宝根几个小孩坐一块儿，胡秀儿在外面待客敬酒，没跟他坐一桌。 见他们都捧着个大海碗，直接往嘴里扒，吃着吃着几乎就把整张脸埋碗里了，晏清河不由看的目瞪口呆。 叶宝根很羡慕，他还太小了，用不了这么大的碗，他也很想跟大人一样捧着碗大口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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