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意识到,他好像真的被抛弃了。 太阳缓缓升起,郑小黑一路打听找到衙门时,宋瑜正在同县太爷李志远告别。 李志远十分同情宋瑜的遭遇,不仅送了他二十两银子盘缠,还耐心开解他, “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如此这般也是好事,等你中了举,自有好亲事上门。” 宋瑜却不甘心,躬身请求道: “大人,岳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拙荆供我读书很是辛苦,她年岁尚小,如此冲动行事许是受人蒙骗。 我并无另娶的打算,还望大人能帮忙寻一寻,我实在担心她的安危。” 出于男人的颜面,宋瑜只对李志远说了胡秀儿因他执意改户籍同他和离,并未提及自己的猜疑。 作为赘婿,被休已经十分难堪了,他不想再被人知道自己头上可能被戴了绿帽。 李志远觉得宋瑜太过看重情义,这种粗俗的屠户女实在不堪为妻,她能主动和离再好不过,何苦再做纠缠。 可做人重情义是好事,他现在对宋瑜这般关怀不也是施恩嘛,宋瑜若真是个重情义的,将来飞黄腾达了,一定会知恩图报。 作为一县父母官,李志远本不必对宋瑜一个小秀才这般客气,他也是正经进士出身,被朝廷任命的七品知县。 而秀才只不过在功名路上刚刚起步,想爬到他这个位置,还要走很长一段路。 但宋瑜不是个普通秀才,他考中案首后,得知他出身云梦宋氏,李志远翻阅过他的户籍存档。 云梦宋氏乃是湘州府大族,祖上曾出过尚书,宋瑜虽是旁支,但他曾祖父也做到了利州知府,若不是嫡支在前太子一案中站错了队,他们也不会受牵连获罪流放到并州府,三代不得出仕。 宋瑜恰是云梦宋氏这一支的第四代,当今圣上并非先帝亲子,是从宗亲中过继过来的,生父正是前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不久前,圣上下旨追封生父为文宗皇帝。 天子心思缜密,仅能从只字片语窥见分毫,李志远大胆猜测前太子一派的机缘可能要来了。 而受前太子一案牵连的宋瑜,兴许就能借着这个机缘青云直上。 当然这些都是李志远的猜测,究竟能不成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 他出身寒门,已经在知县的位置上蹉跎了十几年,有资历没门路,想要更进一步实在艰难,哪怕是这小小的机会,他也不吝投资。 何况不过是帮忙寻一个乡野村妇,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可让李志远万万没想到的是,人没找到,胡秀儿既没回清河村,也没去并州府,他派人找了两天,只查到她办了一张去京城的路引。 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小妇人,独自跑去京城干嘛? 李志远想不明白,也不在意,他不可能派人大老远追去京城找胡秀儿,宋瑜又在赶路收信不便,只能等乡试结束再派人传信给他。 此时,宋瑜正生无可恋地躺在去并州府的马车上,鼻青脸肿满头包,稍稍一动就疼的直抽气。 看的同乘一车的王绪心疼不已,作为宋瑜的同窗好友,王绪十分欣赏宋瑜的学识人品,将他视为手足兄弟。 所以对兄弟遭受如此变故,王绪真是一肚子怨气,一边给宋瑜打扇子,一边不住抱怨: “我看那个胡秀儿就是生来克你,那个姓郑还是黑的小子更是令人无语,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打成这样? 若是影响了你此次乡试,我定要去衙门告他们,竟敢当街殴打秀才,真是有辱斯文,欺人太甚.......” 宋瑜抬了抬嘴皮,想让王绪别唠叨了,他现在不光身上疼,头更疼。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啊? 他怎么就搞成现在这副德行? 郑小黑那个憨货下手可真狠啊! 要不是他舍下脸皮去找县太爷,要不是他早就约好了跟王绪同行,他现在只怕要遍体鳞伤躺在大街上等死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惹得胡秀儿这般恨他,半分也不顾夫妻情意,非要置他于死地啊? 痛苦、困惑、愤懑、不甘,万千情绪在宋瑜心头滚动,激的他喉间泛上一股腥甜,又剧烈咳个不停。 南梁镇 天气一天热过一天,烤的地上都要生烟,太阳刚爬上头顶,街上便没什么人了。 李小梅摸索着走到前院,喊住恨不得把肉案剁出来火星子的郑小黑, “行李我给你收拾好了,你想去找秀儿就去吧,家里的事你别担心,我眼睛比之前好了些,自己能照看。” 郑小黑不敢相信,啜嗫着喊了声,“娘~” 昨天从县城回来,他跟娘说了他找到宋瑜,得知秀儿跟他和离后一个人跳上马车走后,没忍住把宋瑜狠狠揍了一顿。 他在城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秀儿的踪迹,又返回清河村,也没找到人,只得回家试试运气。 然后就被娘揪着耳朵骂了又骂,娘让他不要再四处张扬去找人,这种事传出去对秀儿的名声不利。 他说他想去找秀儿,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娘没吭声。 他以为娘不会同意,没想到娘竟然悄悄替他打包好了行李。 郑小黑惭愧不已,他急火上头时还冲娘发了脾气,抱怨她一点都不关心秀儿的死活。 李小梅拍了拍儿子,臭小子已经有了男人的骨架,但皮肉还是单薄了些,毕竟也才十七啊,还是个不通人事的毛头小子呢。 她是真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可她更不放心秀儿,那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算实在过不下去要和离,也不能连家都不要啊。 再苦再难,大家一块儿想办法总能过得去,她可千万别钻了牛角尖,一条道走到黑啊。 李小梅提议道:“小黑,秀儿究竟为啥跟宋瑜和离咱也不知道,可我想着她之前要跟宋瑜一起去并州府,那路引应该也是办的那里,你要不去并州府找个试试?” “娘,我也是这么想的,好端端的秀儿肯定不会跟宋瑜和离,十有八九是宋瑜使了坏逼秀儿同意,秀儿那么要强,肯定不愿意一个人回村被人笑话,说不定会自己去并州府闯闯。” 郑小黑说到这儿,就觉得打宋瑜那顿太轻了,应该把他手打断,看他还怎么考科举。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还没飞黄腾达呢就敢欺负秀儿,等他去了并州府,找到秀儿也就罢了,找不到秀儿他非打死那个狗东西不可! 郑小黑做梦也想不到,胡秀儿压根没去并州府,此刻她刚登上了去往京城的大船。
第十三章 小寡妇 和离那天,车夫拉着胡秀儿一路疾行出了庆云县,便顺着官道直奔新田县。 新田县有码头,可以坐小船到绵州,再从绵州乘大船去京城,这条水路在上辈子宋瑜中举后,胡秀儿曾陪他一起走过。 坐船去京城比走陆路方便快捷,只是费用要高不少,但对当时已经中举的宋瑜来说完全负担的起。 自古以来,只有穷秀才没有穷举人,只要中了举,就有富豪乡绅拿着田地商铺过来投奔。 要不是宋瑜太在意读书人的清名,不肯收太多,他们能一跃从普通农户变成小富之家。 可即便是西北县城的大富之家,去了京城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也不够瞧,更何况他们这种没啥家底的人了。 胡秀儿也是到了京城之后才知道,青菜居然可以卖的那么贵,上百两银子连个茅厕都买不着。 为了能让宋瑜安安稳稳参加会试,能买个小院子在京城落脚,胡秀儿到了京城后除了洗衣做饭,就是想方设法赚钱。 她倒卖过绢花,硝制过皮毛,帮商铺运过粮食,替牙行打听过房子,发现最赚钱的还是贩猪。 而她现在的目的地,就是上辈子她常去收猪的京郊西山县,也是她被杀的破庙所在地。 西山县距离京城一百多里,有山有水,四通八达,是入京的必经之地,很是繁华。 她被杀的破庙在西山县东湖镇,镇上有个东华庙香火鼎盛,很是灵验,上辈子恩人就把她的尸骨埋在了东华庙后殿院外桃树下。 胡秀儿记得恩人当时穿着黑色道袍,兴许就是在东华庙修行,即便不是,几年后恩人也会在那里出现,她只要耐心等着,总能等到。 东华镇的房价没县城高,她手里还有七十多两银子,应该能买个小铺子,再雇两个伙计,一个跟着她下乡收猪,一个帮着她卖肉。 等把生意干起来了,就攒钱买点地再招个赘婿,等报了恩,再带着男人和孩子回老家。 那时候不管宋瑜考没考中,跟她都没关系了,胡家有了后,她有了在别处安身立命的资本,就算村里还是坚持把她赶走,她大不了就把爹娘的坟也一并迁走。 只要能好好活着,她相信爹娘不会怨她。 胡思乱想着,舱门被敲响了,胡秀儿忙拿起铜镜看了看,确保脸上涂抹的黄粉十分均匀,一点都看不出来异样后,她才起身打开了舱门。 敲门的是船舱里负责跑腿的小伙计,他笑着对胡秀儿道: “小娘子,咱们船上一天管三顿饭,您看是我给您送来,还是您自己取去?” “麻烦小哥帮我取过来,顺便再给我打桶水,拿个干净点的盆。” 胡秀儿摸出一钱银子递了过去,小伙计眉开眼笑,爽快应下,一溜儿小跑去了后舱。 后舱伙房管事见他这么高兴,笑着打趣,“六子,咋地,又有客人打赏你了?看把你给乐的后槽牙都笑出来了。” 六子把手里的银块高高抛起,得意洋洋,“九号舱房的客人让我帮着打水,给了我一钱银子呢。” 管事有些惊讶,“听说那个小娘子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要去京城那边投奔娘舅呢,没想到出手倒是大方。” “人家娘舅是衙门捕头,自然家底丰厚,不过那小娘子也是命苦,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大老远一个人赶路,夜里只怕都睡不安稳。” 六子难得感叹了番,惹的管事取笑连连, “你小子怕不是见人家小娘子长得好看,动了色心吧?还担心人家夜里睡不安稳,咋地,你还要给人家暖床去啊?” 六子羞的脸皮通红,跳着脚骂,“你个老泼皮少胡说八道,赶紧给我拿饭打水去!” 伙房众人见他这般,不由都哄笑起来。 有人说六子都十二了,再过两年就能说亲娶个媳妇给暖被窝。 还有人说小寡妇生的还行,就是小脸蜡黄,平白减了几分姿色。 更多人说有个那样的娘舅还会远嫁,可见爹娘不太疼她。 九号舱房内,给自己编造了个新身份的胡秀儿,吃饱喝足后,无比节省的用一桶水洗头洗脸擦洗全身,还要洗贴身衣物。 虽然船下面的河里全是水,但是想在船上用水并不容易,得额外花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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