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越说越起劲。 眼看着就快要唱起戏来了。 李七娘却没有时间跟他多啰嗦。 她嘴角讥诮的笑容越发浓烈,又故意提高嗓音叹息了一声,做出一副乖巧认错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那您倒是早说呀,若是您之前一进我家门,就先关照我父亲的后事,关怀我母亲的身体,那我们两家也不至于闹得这样难看。” “不过,您还是太小瞧我和我家了。虽然我父亲已经去世了,可他给我留下的得力的人却不少,我们这院子里令行禁止,不说和官服衙门比一比,但跟那些士族乡绅家的规矩比比,也是绰绰有余的。我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手底下多的是人替我办事,所以,即便您不关照于我,我也一定会将我父亲的丧仪办的隆重。” 李七娘已经看出来了。 经过长安令衙门那一遭,族长这是要给她耍软刀子了。 而且还一定要当着里长的面。 给她难堪。 可她又怎么会让他如愿呢? 她并不直接理会族长,而是直接望向里长。 “大人,我曾经听院子里的老人说起过,说是像我们这样没有留下儿郎的人户倒了顶梁柱,一般都是要拿出所有家财给死者办丧仪的,不但要把棺材准备的华丽,葬礼上的一应用品和花费也都不能减省。若是把这些流程全都走完了,家财还散不尽,就要在大街上摆流水席,什么时候没米下锅,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我不知道族长说的,将我父亲葬礼办的隆重些,是否是这个意思?” “但这些在我家怕是不成了。” 李七娘说话间一挥手,示意里长望向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一大堆仆从。 “大人你也看到了,我父亲虽生前是御史大夫的门人不假,可我家也没有落下多少家财。主要还是因为我母亲身子娇弱,我又年幼力小,这个院子里里外外的操持,全都靠家里养着的仆从丫鬟们。我父亲赚回来的银钱,十之八九都应付了这些开支。” “至于这么多年积攒下来,剩余的那些钱财,我都已经与家里仆从商量好了。” “我祖父母已经去世,且我祖父母去世之前,我们家就已经和李氏族中脱了干系。虽然从血缘上来说,李氏族长还是我父亲的血亲,可从礼制上来说,我家与李氏整个家族已经没有半分关系了。故而,严格说起来,我家在这城里也寻不出长辈。” “我也是因为想到这一点,才特地在昨日去文祖庙起来了道人师父。” “那文祖庙,供奉的可是文祖金像,往常遇到重大节庆,便是宫里的贵人们也都是进去拜过的。那庙里的道人师傅们自然身份也不同寻常,如今我请了他们代替我家的长辈,已经替我父亲主持了小殓礼,道人师傅们特地替我家掐算过,都说我父亲年纪轻轻就过世,不宜停灵太久,最好七日后就行大殓礼,到时候他们还会再来,人数也要加到九九八十一个,为我父亲求一个圆满。” 李七娘这番话一说出口,不只是族长,连里长都啧舌不已。 世人皆知,不论是诵经祈福,还是点长明灯添香油,但凡是请香火灵验的寺庙道人做法行事,都得花大价钱。 故而,像这种人死之后请道人入府来诵经祈福的事情,一般只有达官显贵人家才办得起。 可李七娘不但把这些人请进府里来诵经祈福,还叫他们主持经手李昌良的小殓礼和大殓礼,这就是变相的让他们把李昌良当成是道家弟子对待,更是要花上多多的银钱。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李七娘出手竟如此阔绰。 族长与里长是男儿,好歹还能稳得住。 可族长夫人却只是一介女流,听说李七娘为李昌良的丧仪,竟然请来了那么多道人师父,她立刻就开始心疼钱财,忍不住对李七娘一番骂骂咧咧。 李七娘面上无辜,摆出一副莫名其妙被骂很委屈的表情。 实际上,心里却更加鄙夷族长夫妇。 就他们这道行,也好意思在她面前耍花枪。 嘴皮子一动,李七娘就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等的就是族长夫妇露馅的这一刻。 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样好机会。 “族长夫人这说的是哪里话,我给我父亲请道人师傅来诵经祈福,那也是为我父亲好,我们全家人都希望他下辈子能投个好胎,找一户好人家,能过得平平顺顺,和乐无忧。” “再说了,我为我父亲花的那些钱,都是我父母辛苦劳作赚回来的。那是我家的钱,我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只不过是我们更愿意把钱花在我父亲的丧仪葬礼上,可能没办法请乡亲邻里吃那么多天流水席。可我想我们孤儿寡母的,往日与乡亲邻里又处得好,他们应该也不会为难我与我母亲。毕竟,人死为大,视死如生,这本就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李七娘早就防着这一天了。 又怎么会不把吃绝户的所有手段打听清楚呢? 若是亡故者家中没有男丁继承家产,一般都会碰上两种吃绝户的法子。 一种就是之前族长盘算的,给她与姚氏扣上一顶罪人的帽子,或是告到官府把她们杀了,或是以足规把她们赶出府去,强占了她们的房屋宅地;而另外一种,则是明知强占无望,就打着为后辈子孙好的旗子,逼迫的她们拿出所有家财,请全长安的老少爷们,公子女娘吃流水席,直到吃到她们家财尽散,无米下锅才能结束。
第14章 吊唁 正是他此刻的言下之意。 “里长大人,不知我父亲的丧仪这样办算不算的上隆重?” “我想,里长大人愿意为我家与李氏族人的事特地走着一趟,定是个十分宅心仁厚之人。” “您定不忍心我家为了给父亲办丧事,卖房子卖地,让我与我阿娘流落街头,任人欺辱。” 里长摆弄茶盏的动作一顿。 虽未说话,却扭头看了族长一眼。 李七娘虽看不见里长是什么表情,却敏锐的发现,族长眼底飞快闪过了一丝难堪的尴尬。 他面上一阵惊慌。 口不择言:“里长,里长大人。前几日在长安令衙门,我亲眼看到的。我侄儿死了,这家门户对御史大夫府已没有用处了,如今人家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那日,凌家大公子在长安令衙门拦住李七娘,只指了家中一位不知名的管事就要打发她。” “这小女娘早就没资格拿御史大夫属臣的身份说事了……” 不等族长说完话。 李七娘就冷笑出声。 “是以,我家不是御史大夫的属臣了,你就下定决心想不顾我与我阿母的生死,也要谋夺我家财产?” 族长被李七娘怼的脸红脖子粗。 恨不得将她撕碎了。 他恼羞成怒:“什么你家的财产,你和你阿母的名字,根本不在我们李家的族谱上。” “你父亲是我们李家的儿郎,他死了,留下的财产那都是我们李家的财产,和你们母女有什么关系?” 李七娘心底一阵冷笑。 揶揄望向族长。 很好。 东拉西扯,作天作地的闹腾了这么多天,这老家伙终于撕下伪装的假面,露出青面獠牙了。 “族长这话说的可不对,这些日子,我一个小小女娘操持家计,加上要主持父亲丧仪,大把大把的银钱从我手里花出去。我自然心慌的不行,早就已经仔细对过家里的账,也查点过我家中的一应房契地契了。” “我祖父当年从李氏族中出来,可是连包袱都没有带一个的。” “我家能有今日光景,全都靠的是我祖父以及我父母多年积攒辛苦劳累。我家的一应房契地契,所盖印章,所签姓名,与你们李氏族中半分关系都不沾。怎的如今我父亲走了,我家的财产,却变成你们李家的财产了?” “族长可千万不要忘了,当年我祖父带着父母离开家族时,可是写过文契的。” 李七娘这些天经常到姚氏榻前去坐坐。 早就把这件事中的所有关节都弄清楚了。 她们如今所住宅子的房契,就存在姚氏那里。 不止如此,当年她的祖父与家族因为纷争,闹到要彻底脱离家族,这件事非常大,而且影响很恶劣,更是长安城里的首例。所以,当初她的祖父与家族中的族长和众位族老说话时,不止请了当时的里正,就连当时任长安令,如今已升任九卿重职的大人,也都在场做过见证。 当年写下的文契一式三份,其中有两份分别保存在李昌良和李氏祠堂,还有一份,则被留底直接送到了长安令衙门。 李七娘笑望向里长。 里长的年纪比李昌良要大些,想来对这事也多少了解些。 果然。 里长腾的一下直起身,他满眼失望盯着族长。 用极其失望的语气指责族长。 “好呀,你这个老家伙。” “来之前我还在奇怪,怎么好好的一家人却闹的这样难看,居然进了官府,搞得满城哗然。叫外头那些人不止看你们两家的笑话,连我这老家伙也一起笑话上了。原来一切都是你在惹是生非。” “亏我刚才还信了你的话,以为真的是李小娘子年纪太小,分不清是非黑白,被别人挑唆了去。” “原来是你不要脸面,还非得把这些恶名栽到李小娘子身上。” 李七娘脸上露出一副庆幸之色,像是十分感激里长能仗义执言。 可心里,却淡淡的。 她这身体的年纪虽然小,可内里的芯子却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童。 她又怎会看不出,不论是里长之前的沉默纵容,还是此刻面上表现出来的失望,都不过是策略罢了。他此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里长的体面,调停李七娘和族长代表的李氏家族之间的矛盾,至于他们双方究竟谁赢谁输,他并不关心。 他虽然从未出言偏帮过族长。 可只要有眼睛有脑子,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希望族长能够压得过李七娘的。 毕竟,依里长的表现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文契之事。 那一式三份的文契,在这一整件事中起到的作用,绝对是关键性的。知道却不说,里长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李七娘明白的很。 若是她没有提及文契,或是她当真拿族长没有办法,让族长给拿捏了,里长自然又会摆出另外一番说辞。 只不过,族长还没能拎得清,依旧不服气,恶狠狠瞪着李七娘。 他似乎还要说话。 却被里长先一步拦住。 “你还要说什么,你还有脸说什么?” “不是我说你,你都多大年纪了,再过些日子,你家孙儿都要娶新妇了,你还好意思整日起这些歪心思。你有跟李小娘子在这里夹缠胡闹的功夫,倒不如回家去好好操持你孙儿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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