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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近些日看我阿母的行径，她怕是并不像我这般想。” “那天，她甚至还说起过要将我送到太学去读书。” “那可是太学，是现下，只长安城才有的学馆。” 李七娘话没有说明白。 可叶阿叔却想明白了。 如果他们举家搬迁到咸阳，李七娘与白掌柜之间的合作，就是长久雇佣的买卖关系。由李七娘向白掌柜提□□品，白掌柜则按质按量向李七娘支付酬金。 可若是他们留在长安，那李七娘与白掌柜之间的合作方式，自然还有可以操作的其他余地。 车窗内外一时间静默。 却又忽然响起杏儿声音。 “女公子莫要嫌奴多嘴。其实奴觉得，当日孙氏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若是真叫丞相司直查到了我家，那以丞相司直的身份地位，以及他手中的财富与可用之人。便是我家藏身躲到天涯海角去，也可能无法做到逃出升天。” “若奴是女公子，奴可能不会去咸阳，而是想办法与白掌柜达成合作，拿到更高的分润。” “然后再用挣来的银钱，收拢几位甚至是十数位武功高强的游侠入府，叫他们日夜护佑我家安全。奴就不相信，煌煌长安城，天子脚下，丞相司直顶多搞一两次暗杀，难不成他还敢大肆围杀我家吗？” 话也不能这样说。 杏儿或许有些智计，可她到底是农家出身，并不明白，像他们这样曾经御史大夫的属官门户，与丞相司直之间的阶级差距有多大。 对于他们来说，丞相司直就是上位者，而他们只是尘埃。 若丞相司直真的起了心，或许根本不需要动刀动剑，人家多的是法子，折磨死他们全家人。 李七娘心中波涛翻涌，久久不能平息。 “这件事我还得再想想。” “让我再想想。” 他们一行车队在路上晃晃悠悠行了一个半时辰，待到了文祖庙，李七娘跟在姚氏身边，先是恭敬的给李昌良的牌位磕了头、上了香，之后又在一众道人师父的指引下，完成了一套非常繁繁复杂的礼仪；这才借着姚氏与文祖庙的观主说话功夫，偷空去见了白掌柜。 得知拿出那样高超绣品的人，是李七娘这样一个小小孩儿。 白掌柜惊讶的半晌未说出话。 直到李七娘将所有一切都推到杏儿身上，只说杏儿家学渊源，那帕子也是杏儿绣出来的。 这才转移了白掌柜视线。 白掌柜果然又拉着杏儿说了许多话，期间还数次有意无意的想要套出，杏儿那一套高超绣艺是从哪里学的。 全都被杏儿滴水不漏的给回了。 “白掌柜不必与奴多说，奴只是照女公子吩咐办事的，奴是女公子的丫鬟，所学一切、连带奴这个人也都只为女公子所用，没有女公子允准，奴定是不会将任何关于这绣品的信息，透露给白掌柜的。” 白掌柜尴尬的老脸一红。 对着李七娘一番感叹。 先说没想到李七娘运气如此好，竟得了杏儿这样一个忠心的丫鬟；又感慨，李七娘肯定是平日里待人宽厚，知道该如何疼惜身边人，这才让如杏儿一样，身怀绝技之人只认她为主。 “不敢瞒李娘子，这些时日，我也在城中打听了一下您府中的事情。” “才知晓，原来您乃算是姚老太爷的外孙女；想当年，便是姚老太爷在大街上买了我，又培养我，这才叫我有了今日的辉煌。听说，您府上这些日与姚大爷多番纠纷。” 提起姚家大爷，白掌柜神情极其复杂的低头，好半天才哀叹了一声。 “姚大爷，他其实小时候也算是个中正君子。可也不知道是跟外头人学坏了，还是娶了那么个坏女娘，被吹枕头风把骨头给吹软了。他这些年行事，当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说一句丢尽了姚老太爷的脸，也不为过。”
第31章 虚实 李七娘只专注摆弄案几上茶具, 头也不抬一下。 站在她身后的杏儿已轻咳一声，提醒白掌柜话多了。 白掌柜脸上尴尬之色更浓，但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转移话题, 开始夸奖李七娘, 甚至还说本以为姚家就此没落，姚老太爷后继无人。可今日见到李七娘才发觉，她的一应行事做派，颇有姚老太爷当年之遗风。 然后才提起合作的事。 “既杏儿姑娘是受女公子指派的, 那不知女公子可否有意向与在下合作，将您的绣品全数交托到我们白家织坊的各处店铺售卖？” 白掌柜的目光又在李七娘身上绕了两圈：“如今大街上许多人都在讨论，说您的父亲李家主公离世，您的府上彻底失去经济来源, 怕是无法再继续过女公子日子，呼奴使婢了。说不得，还得迁居出长安。” “女公子小小年纪, 从小又金樽玉贵惯了, 怎能吃得了那样苦。您不如与我合作, 看在当年姚老太爷提携份上, 酬金方面我定不会亏待您的。” 李七娘心中暗笑。 这白掌柜口口声声说的是合作, 却一点诚意都没有。 真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小孩儿一样哄骗。 难道他真的蠢到以为没有她的默许，叶阿叔就能将那一方锦帕送到他面前，杏儿也能裹挟着她这主家女公子, 前来与他谈合作。他该不会真的认为她是走了狗屎运的无能主家，全凭身边的丫鬟仆从护着, 才能衣食无忧吧？ 但这些话不需要她来说。 “白掌柜这话说反了，我早就已经打听过了, 你们白家织坊最近一次出新品，还是三年之前。” “且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我家女公子的舅父舅母们经常到院子里来走动，我们知晓外头消息，尤其是城中各大织坊布庄的消息，自然也就比往日更快些。我可听说了，白掌柜拿着我家送去的那一方锦帕，私下里联络了许多老主顾，说你家织坊近期要推出新品，还因此撬了许多姚家织坊的生意。” “你当时那样急迫想见我家的人，不就是想借我家的手艺，进一步吞噬姚家织坊的生意，最终达到霸占长安城所有纺织生意的目的吗？” “白掌柜想要与我家合作，还表现的如此不诚心。既然如此，又何必坐下来谈。大不了，我的绣品不送白家，我送到别家去照样能赚取银钱来养我家女公子和女君衣食无忧，继续呼奴唤婢。” 杏儿说话，就要来扶李七娘离开。 白掌柜见状立刻急了。 他急忙使人拦住杏儿，又将她扯到一边去，悄悄说了好一番话。 杏儿却丝毫不为所动。 再回到李七娘身边时，反而态度表现的越发坚决。 “白掌柜何故要与我说这些，刚才一进这屋子我就已经说过了，我的身家性命都托在我家女公子手里，也只听她一个人差遣。不论你想要与我达成何等样合作，都须得经过我家女公子。至于白掌柜方才所说，难道是要让我成为背主求荣的不忠之人吗？” “看来白掌柜今日是没想清楚。” “既然如此，那就等你想清楚了，再来与我说话吧。” 杏儿说完话，一边扶李七娘起身，一边提高声音，故意叫小寒把她们带来的东西都带走。 白掌柜目光在那包袱上转了两圈。 立刻赔上大大的笑脸。 又上前去拦小寒。 好听话说了一大箩筐，总结起来就是刚才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不该与杏儿说背着李七娘私下与他合作之事；又说李七娘和杏儿既然已经把包袱带来了，倒不如叫他看一看这包袱里究竟是什么东西，省得白跑一趟。 小寒自然不愿意。 但最终还是被白掌柜的人拿去了包袱。 包袱一解开，白掌柜的视线就被里头绣品彻底吸引，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件用苏绣技艺，绣着白鹤松枝图的长裳时，更是喜形于色，连道了好几声妙妙妙。这等样工艺与配色，当真是妙计。 这功夫，小寒已经反应过来，急忙将所有绣品都抢回来，又整整齐齐的码放进包袱，抱在自己怀中。 口里还不住埋怨：“白掌柜这是做什么，难道是仗着人多势众，想要欺负我们这些没有力气的小女娘。都说了不能看不能看，您还使人上来硬抢，就算合作不成，您也不必做出这等样事，这里虽是城郊庙宇，却也还在长安界内，难道您就不怕我们到长安令衙门去告您吗？” 杏儿也在旁边帮腔。 只说白掌柜就算是把这些东西抢去了也无用，反正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懂得如此绣法，大不了以后她就躲在府中不出门，她就不相信白掌柜还能叫人围了她家宅子，当着大街上所有人强闯入她家宅子，来抢她的东西。 白掌柜自然满面歉意的连道不敢不敢。 又不停的赔不是。 先是和杏儿小寒说冒犯。 又是和李七娘说抱歉。 还装模作样的将刚才上前来抢小寒东西的仆从训了一顿，把人从屋里赶出去，又点头哈腰的上前来请李七娘三人重新坐下。 “杏儿姑娘说的哪里话，方才这不是一时情急，想着要用此等样方法留下你们吗？” “好好好，刚才都是我的错。” 白掌柜目光在李七娘身上绕了一圈。 这才万般感怀的对杏儿道：“我也知晓杏儿姑娘的难处，这就如我当日在姚家一样，即便姚大爷再苛待我，可我依旧念在姚老太爷曾经扶持过我的情分上，对他一忍再忍。若不是姚大爷实在把事情做得太过分，我与姚家也不会闹到如今境地。” 杏儿闻言，越发板着一张脸，冷着声音斥白掌柜。 “白掌柜可莫要胡说，我家女公子可不是姚大爷那等样人。她待我们是极好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愿意都留在她身边，与她一同渡过眼前难关。白掌柜还说是诚心与我们合作的，一开口就挑拨我们主仆情谊，你这究竟是意欲何为？” “你若是再如此说话，那可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翻脸不认人了。” 白掌柜一愣。 目光又在李七娘脸上绕了好几圈。 越发讨好的赔上笑脸。 先说好好好，是他说错了话；又不叠声的教杏儿不要着急，只要杏儿愿意与他合作，其他一切都好谈。 杏儿却早已得了李七娘的吩咐。 直接与白掌柜翻脸：“白掌柜，今日所作所为，分明就是半点没有将我家看在眼里，那你我之间又何来的合作可谈？” 她看了一眼被小寒抱在怀里的包袱，又看了看白掌柜时不时瞥向那包袱热切的目光。 索性直截了当。 “我知晓白掌柜难处，话说出去了，手里却只有小小一方锦帕，被人问的多了难免心虚。我也不是大街上那些胡搅蛮缠，喜欢故意为难人的小女娘。” 白掌柜满脸尴尬，分明就是叫杏儿说准了，越发谄媚的赔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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