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就连这李府和李家的状况,她到现在都还一知半解呢。 自然要找叶阿叔好好问上一问。 叶阿叔把手头准备棺木丧仪的事情,都交给可靠的人办。 于两刻钟后,恭敬站到了李七娘面前。 “女公子。” 只有两个时辰,李七娘也不愿耽误。 “我不曾到御史大夫府去过,不知阿叔可有见过这位大人,能否辨认得出他是何等样性情,我该如何与他打交道?” 叶阿叔略一沉吟。 给了个十分中肯的评价。 说御史大夫凌驿淮,乃是从廷尉史升上御史大夫职的。此人在任廷尉史时是朝野上下出了名的酷吏,为人刚直,铁面无私,喜爱凭借上意办事,是皇帝身边出了名的信臣。 李七娘想了想:“那这件事就交给阿叔去办吧。” “阿叔去拜府,只需告知御史大夫府的人,我父亲已于昨夜亡故,日后再也不能去他们府中当差了。” “其余诸事,阿叔半个字也不要提。” 叶阿叔惊讶。 照通常情况而言,门下属官无论是病亡、还是意外亡故,上官多多少少都会给些抚恤。更别提,李昌良的上官可是当朝颇被陛下信众的御史大夫,是朝中三公重臣。 李七娘竟能忍得住,什么也不求不要。 不过再想想。 他又觉得这样做正合适。 御史大夫凌大人铁一般的面孔,每次他跟在李昌良身后去见他,都能被吓得生出一身冷汗去。况且,他也早就听李昌良提起过,说御史大夫是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他当廷尉使时,想要定一个人的罪,那便是这个人藏的最隐秘的过错,都能被他挖出来;可如果他想替一个人脱罪,那他就会引经据典,哪怕颠倒黑白,也要将这个人犯的罪合理化,即便不能让那人被直接判无罪,也能使他免去杀头的责难。 面对这样的人,说再多也无用。 倒不如抛出一个因头,之后便绝迹不提,引他自己来查。 想到这里,叶阿叔心中更加震惊。 他再也忍不住,躬身抱拳:“女公子,还请恕奴直言。奴时常跟主公在外奔波,并不知晓主母在家中是如何教导您的,但再怎么样,主母常聚于内宅,性情柔弱是府中人尽皆知的,他应是不会教您这些对外应举之道。” “您怎么会懂得这些?” 李七娘挑眉。 不怪叶阿叔有此疑问,实在是这半天以来,她显现出了太多异常之处。 叶阿叔要是不问,她才觉得奇怪。 “父亲房中有很多书卷竹简,甚至我还翻到了一箱子龟甲。那些书和龟甲我都已经读过了。” “我是父亲的女儿,是他迄今为止唯一的女儿。族人对待我母亲是那样的态度,若我还像阿母那样,任凭自己长成一个性情娇弱、无忧无虑的小女娘,那无论是面对今日情形,还是看着我父亲将妾室抬进门,我与母亲的处境都好不了。” “我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李昌良是文士。 本就是个十分喜爱储存竹简书卷的,加之他当上凌家二公子的笔墨师傅以后,曾明里暗里得到御史大夫许多赏赐。 笔墨砚台从不缺少。 就连竹简书卷,也都是一车一车的往府里拉。 李七娘说的那一箱龟甲,实则是一部完整的前朝历史记载文本,只是被前朝史官刻在了龟甲之上而已。 叶阿叔再也没有丝毫怀疑。 毕竟,他并非是市井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愚蠢儿郎。他跟随李昌良在外行走这么久,又多番出入御史大夫府,自然知晓读书明理,读史明智的道理。曾经就有很多次,李昌良也敦促他该好好多读些书,只是那时他总想着,跟了个好主公,他只需听吩咐卖力做活便可,不用再操心那些别的。 未曾想一朝生出意外,竟是连他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对待李七娘越发恭敬:“女公子当真了不起。此番主公之事,若非女公子一力撑着,怕是咱们府上真得遭殃了。” 李七娘点头。 目送叶阿叔出门。 她先是领着小寒在府上看了一圈,见叶阿叔外出前已作了妥当安排,府中的仆从丫鬟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惊慌,一个个都有条不紊的做自己的活计,并不需要她多操心。这才到了姚氏房中。 姚氏寝房,两面夹窗都紧紧闭着,光线昏暗。 榻凳边的地上,放着一盏晃晃摇曳的油灯。 照着榻边层层垂落的幔帐。 李七娘指隐约能看得出,那里头影影绰绰有姚氏的身影,似乎还躺着昏迷。 姚氏身边伺候的老媪姓胡。 也是个老实巴交的。 半句好听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悲伤的抹眼泪,拉着李七娘的手不住口的道女公子以后可有苦日子过了;又连连说李昌良连半句交代都没有,撇下姚氏和李七娘说走就走,往后李氏族人一定会往死里为难姚氏和李七娘,怕是她二人会没有活路。 李七娘安抚了她几句,问姚氏状况。 听她说姚氏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医士已经来过了,也开过方子了。 她才放下心。 正准备回自己院子,想翻阅一下李昌良留在书房案几上的那片棉麻布,看他可曾留下什么话,又做了何等样交代,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吵闹声。 妇人的咒骂和孩童的啼哭混做一团。 她本还想出去看看情况,却被身边小寒劝住。 “女公子就放心吧,叶阿叔交代了身边可用的人看守大门,那些人也就是在外头吵一吵,定然不会叫他们闯进来的。” 小寒侧耳听了两声,嗤之以鼻。 “看来是族长和几位族老被衙差带走,这些人不敢找到衙门口去,只敢在咱们府门口哭闹,想要坏了咱们府里的名声。” 李七娘瞬间明白了叶阿叔的意思。 就让那些人在外头,无论他们如何吵闹痛哭,只需守紧了大门,不把他们放进来。 要不了一顿饭的功夫,李府不好惹的传言,就能传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待到日后,李家族人即便想要吃绝户,欺负她与姚氏,那也要掂量掂量,看自己个敢不敢下这个嘴。 “你去给门廊上的传句话,就说,若是李家那些人在这般不顾体面的哭骂嚎叫,就直接报官。让他们也尝一尝蹲大狱的滋味。”
第6章 内情 遣退了小寒,李七娘才终于有机会取出藏在袖兜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极其寻常的棉麻布,上头还带着淡淡的皂荚香味,应是李昌良从哪件衣服上撕下来的。 麻布片上写了很多内容,洋洋洒洒,李七娘却越看越心惊。 这是一份认罪书。 上头详细记载了李昌良是如何被丞相司直鲁弘方威胁收买,迫使他加害御史大夫凌驿淮;尽管他再三向凌驿淮预警,可他依旧对自己信任不减。也正因如此,李昌良被推入了更加艰难的境地。他不愿辜负凌驿淮对他的信任,始终拖着,未曾替鲁弘方办事。 直到一个月前,鲁弘方再次找上门来,拿姚氏和她的性命威胁李昌良。 未曾想,李昌良替鲁弘方办了事,可他却依旧没打算放过他。反而以此为把柄,继续威胁李昌良想办法进言凌驿淮以及其家人,在这个月十五号,前往城郊文祖庙拜谒神灵,助其完成刺杀行动。 李昌良既不舍朝堂上的斗争最终祸及凌驿淮满门;又不堪被鲁弘方如此逼迫威胁。最终,选择自尽。 并且留下这一份认罪书,希望能以这份认罪书助凌驿淮将丞相拉下马。 以此来换取他护佑姚氏与李七娘平安终老。 李七娘额头冒起一层冷汗。 好在她方才见机快,将这份认罪书收了起来。 否则真要是交到凌驿淮面前,不论这个月十五丞相司直鲁弘方是否能在城郊成功截杀凌家满门,李昌良都脱不了罪。 而她,即便真的能有幸被凌驿淮护佑终老,也逃不过罪臣之女的恶名。 她是绝不可能将这份认罪书交出去的。 就算李昌良曾经为自保,被迫害过凌驿淮;就算十五之期近在眼前。她也可以想别的办法助凌驿淮脱困,甚至她可以设法处置了三番五次要害怕凌驿淮,最终逼得李昌良不得不自杀的鲁弘方,她也绝不可能将这份认罪书交出去。 她甚至不会放过丞相。 她也绝对不愿背上罪臣之女的恶名。 李昌良的遗言,总归只是遗言,不能代表她的意思。 而她,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李七娘将这认罪书送到油灯下,烧成一滩灰烬。 没有丝毫犹豫。 叶阿叔是在一个半时辰后,匆匆赶回府的。 李七娘并不着急,只令他先去照看前院诸事。 李昌良本是壮年,忽然自经身亡,打了府里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不但没有棺木,就连小殓的寿衣都不曾准备。 李七娘作为小辈,不好行走在府中,直接主持这等事情;姚氏又一病不起,无力主持这等样事情。 如今只能靠叶阿叔一个人前后院来回奔波了。 “女公子。” 叶阿叔在前院转了一圈,本是要向李七娘汇报李昌良丧事的一应准备情况。 却被她打断:“我们还要赶去长安令衙门,有事路上说。” 李七娘特意换了身素色衣衫,戴上孝布,穿上孝鞋。这才坐上叶阿叔早早套好的车里。 听叶阿叔说,他赶到凌府,并未见到凌驿淮。 “凌府管家说,凌大人被皇帝留在宫里商议要事。” “得知主公离世,凌府管家颇为震惊,还说只等大人一回府,就将此事通报上去。” 李七娘点头。 对于这种结果,她并不意外。 毕竟凌驿淮是朝廷三公重臣,颇受皇帝信众,早朝之后被留下来说些体己话,这种事情应该时常发生才是。 “你可有遇到凌家其他人?” 叶阿叔闷了一下。 他一直记挂着李府的事情又多又杂乱,担心李七娘一个女娃娃,即便主意颇多,也不好直接出面。所以,一开始就拒绝了管家要领他进府的邀请,只在门口通报了一声,便急匆匆赶回来了。 可他也确实在门口遇到了另外一个人。 “因奴是在门口回的话,并未入得去府中。故而,只在门口遇到了前往太子府当值的凌家大公子。” “但大公子步履匆匆,也只是与奴擦身而过。” 之后又说起了李昌良丧礼的一应准备情况。 说是小殓的寿衣,已经让府里的人加紧缝制了,若是缝制不及,在外头买也是可以的。 “无妨,不着急。” 李七娘想着十五截杀的事,索性打断了叶阿叔在车外不断回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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