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父亲的死状吓得呆住,一时不慎失手,打翻了油灯,烧了我家的房子。他就愤恨不止,想要打死我。这样的行径又合理吗?” “他口口声声说我父亲是他的侄儿,是他嫡亲的侄儿。可我父亲身死,母亲受惊晕倒,家里上下乱作一团。他作为李氏家族的领头人,不想着要先替我父亲收敛尸身,让亡故者保持最后的体面,却一心想要给我和我母亲栽上杀人谋财的罪名。他这样的行径又合理吗?” “大人,我从前就经常听家里的老媪叹息。说我母亲未能给我父亲诞下男丁,若我父亲一直身体康健,能无病无灾的活到老,那我与我母亲自然有好日子过;可若是我父亲一招生出意外,家中那些族亲难免要惦记着吃绝户。” “我年幼不懂事,不懂得吃绝户是什么意思,大人乃是一城父母官,可否屈尊为我这样的小小孩儿解一解惑。吃绝户三字,究竟是何意?” 虽然看李七娘问的诚心,可长安令却并不认为,李七娘是真的不懂吃绝户是什么意思。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能言善辩,且心思缜密的小女娘。 他甚至忍不住在心中赞叹。 不愧是御史大夫凌驿淮门下属官家的女公子,想来是常年跟在长辈身边耳濡目染。这小女娘身上,竟也能隐隐得见御史大夫年少时的风采。 长安令早就听人说起过。 当朝御史大夫,在入朝为官之前,不过是长安一小吏之子,因家境贫寒,经常饥一顿饱一顿。 甚至还因父亲外出未曾看顾好家中粮食,致使一家人的口粮被硕鼠糟蹋遗失,而被父亲责打。当时,他就掘洞抓鼠,甚至还给老鼠写了长长的审讯记录,内容详实,逻辑缜密。由此才被父亲推举到衙门当差。 之后更是一路高升,坐上了廷尉史的位子。 他从步入仕途,就非常仰慕这位传说中的廷尉史,如今的御史大夫。 只是他官阶不够,没有上早朝的资格。 想要瞻仰一下御史大夫的风采,也只能站在官亭街的牌匾之下,远远看上两眼。 长安令惊叹不已,抓起惊堂木,就要宣布堂审结束。 族长却怕了。 他着急忙慌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说事实并非是李七娘所说那样,他也并不是刻意诬陷栽赃。他当真怀疑,李七娘和姚氏合谋杀死了李昌良。 “大人,小人在李府院中之时,曾几次想要看一看我侄儿的尸身,却屡屡被这小女娘阻拦。” “若是她心中无鬼,为何不敢让我看我侄儿的尸身,她这分明就是刻意隐瞒她杀人灭口的事实,想要洇灭自己的罪责。待到来日,我那可怜的侄儿失身一下葬,就再也没有人知晓她与她母亲犯下的泼天罪过了。” 族长言辞间涉及到杀人谋财的恶行,长安令顿时收起了眼底笑意,迟疑望向李七娘。 李七娘却半点儿也不慌。 她不疾不徐的看了族长一眼。 这个蠢货,简直愚不可及。 他若真的想要逃脱诬陷栽赃的罪责,只需一口咬死了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诬陷栽赃的话。反正他带进李府院子里的,全都是自己的心腹;而李府的仆从丫鬟,因为本就仰李七娘的鼻息养家糊口,所以他们的证言是不予采信的。
第8章 柔弱 想必几番拉扯,便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他却一心想要将李七娘和姚氏钉死在谋财害命这个罪名上,竟然敢在公堂上胡扯。 长安令目光诧异盯着李七娘。 公堂上一时鸦鹊无声。 李七娘只是在想,究竟要如何处理眼下情形,该做出何等样决定才是对她、对姚氏最有利的。故而,一直未曾开口。 可族长却以为她是心虚,才不敢开口。 竟当着长安令的面,就抖起来了。 他得意洋洋的盯了李七娘一眼,又望向长安令。 “大人,您快看,被小人说准了吧。这个李七娘,她就是和姚氏那个贱人串通好了,要灭杀我可怜的侄儿,谋夺他的财产。她们肯定是提前商量好了,事发之后,让姚氏假装受惊重病起不了身,再让这个不要脸面的小女娘装出一副可怜巴巴样子,迷惑我们所有人。” “还请大人一定要为我侄儿做主,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呀。” 长安令微皱眉头。 见李七娘还在发呆,又举起惊堂木拍了一下。 见长安令一副再不给出个合理解释,就要大动干戈的模样,李七娘当即不再犹豫。 直接对堂上一叩首。 “姎的阿父究竟是自经身亡,还是为他人所害,姎说了不算,这个人说的更不算。” 李七娘扭头,目光慢悠悠从族长还残留得意的脸上一扫而过。 语不惊人死不休:“大人若不信姎方才所说,只需派一仵作到姎家中,仔细验看姎阿父的尸身便是。” “哪怕是当堂解剖,姎也绝不说二话。” 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族长立刻大怒。 “李七娘,你这个离经叛道的小畜生,你竟敢说出任由刑堂解剖的话。” “开膛破肚,你这是要让你父亲死了,也不能安宁呀。” 看着歇斯底里的族长。 李七娘心中一阵冷笑。 她目光灼灼,望向上首长安令,而长安令早已明白了李七娘的意思。 惊堂木再次重重拍在案几上。 长安令语气凛若冰霜:“庶民无知,只是简单查验死因,何需开膛破肚。死者究竟是自经而死,还是为人所害,只需仵作上门,查验脖颈吊痕,便能一目了然。” 族长面色大惊。 引得李七娘笑起来。 “族长,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现在承认,你就是意图吃绝户,欺负我与母亲势孤力弱,想谋夺我家财产,才故意带着一大群人到我家闹事,可能长安令大人就治你一个聚众闹事的罪,你只需往衙门交些赎金,此事就能了了;可你要是再死性不改,非要攀污我与母亲,那我现在就可以请长安令大人做主,派仵作上门去验看我父亲遗体,到时,你必脱不了一个诬陷毁谤的罪名。诬陷毁谤可是重罪大罪,不能以金赎之。” 族长虽已满头冷汗,却依旧不打算这么容易认罪。 李七娘慢悠悠转回视线。 悄眼望向上首,显然已看出事情真相,神情略显无语的长安令。 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索性继续开口。 对跪在族长身后的众位族老笑:“当然,若族长罪名成立,各位族老跟着他一同闹事,也将被视作从犯一并处置。到时候,你们不但要背上诬陷毁谤的罪名,还要受以卑告尊的罚。” “打板子下大狱。多少金也救不了你们。” “你们的孩儿,也都要终身背上罪人之后的恶名。” 听李七娘这样说,堂下跪着的一大堆人,立刻慌起来。 关系到自家子弟的前程,就连一向说一不二的族长,也都镇压不住这些族老。 立刻就有人膝行着上前,一连朝长安令磕了好几个响头。 芝麻倒豆子的,将他们的筹谋与算计说了个干净。 和李七娘料想的不错,族长一开始打的就是吃绝户的主意,要抢占她家的宅地房屋,要霸占李昌良留下的财产,还想把她和姚氏赶出长安。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李七娘会这样厉害,竟然将此事闹到了公堂上,致使现下不能轻易收场。 看着这群人被打板子的打板子,下大狱的下大狱。 只等着家眷交上大笔大笔的赎金来领人。 长安令心情很不错。 拉着李七娘说了一堆话,一路将她送出衙门口,却在转身要进衙门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街前正滚滚而来的轺车。 长安令面色一怔,极速从长长的台阶上下来,对着那轺车行了个大揖礼。 李七娘看着轺车上的年轻男子。 正疑惑着,能叫长安令行大揖礼的人,她是不是该直接跪下的时候,却听身后叶阿叔小声提醒:“女公子,是凌家大公子。” 紧接着,就听长安令十分恭敬的称了一声:“冼马大人。” 冼马? 李七娘脑袋嗡嗡。 她曾在用膳时听李昌良说起过,凌家大公子凌蓦尧在太子府当差,长安令称他为冼马,那他岂不就是太子冼马。 这可是权贵身边的贴身近臣。 未曾想,凌家一门竟如此受皇帝信众,难怪山羊胡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她确认,他们一家与凌府的关系。 凌蓦尧下车,先是与长安令见礼;看李七娘个子小小,还有些惊讶,愣了一下神,才又与她见礼。 “李娘子。” 李七娘急忙向他一福:“凌大人。” “李娘子莫要见怪,某之前在府门口碰到叶翁时,正得太子殿下紧急召见,片刻不能耽误。方才太子府诸事一了,听闻李娘子与叶翁在此处,就急忙赶将过来了。我父亲还被陛下留在宫中说话,暂未回府……” 他一边说话,一边指了身旁管事模样的一位老者。 “李娘子,这是某府上管事,李娘子若是遇上不便出面之事,尽可差遣于他。” 李七娘垂头敛目。 并不多看凌蓦尧一眼。 这些文士名流,说一句话都要透着十八个心眼儿;面上事情做的好看,可实际上,意思还不就是那个意思。 如果凌家真的想帮忙,护佑她与姚氏。早在叶阿叔去凌府通报李昌良死讯时,凌家大管家就该派管事来了;怎需要劳动凌家大公子亲至长安令衙门口来说这番话。 但是,凌家作为上位者,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给李昌良面子了。 这大概是看在凌家二公子的份上,毕竟那位贵公子和李昌良还担了个师生的名义。 如今李昌良不在了,凌家与李家的联系,也就只剩下往日那一点点交情。 李七娘可不愿意把这种交情,浪费在差遣凌府下人之事上。 “有劳凌大人挂心。” “姎的父亲骤然离世,已是给大人府上添了不少麻烦了,大人未曾怪罪,便是顾念姎与母亲了。如今只是遇到一些家中的琐事,姎与母亲自行处置便是了,不敢劳烦大人和您府上人。” “家中事多,还请凌大人恕姎先告退了;待来日,了了家中诸事,姎再陪同母亲一起,到大人府上赔罪。” 李家门口簇簇拥拥围满了人,都是族长和那些族老的家人,个个都是拖家带口的来闹。 李七娘想了想。 先是吩咐叶阿叔和她一起走了偏门进府,然后才遣了一位身壮力强的老媪,把那些人都请进了府中。 她不疾不徐地到姚氏房里。 两碗汤药灌下去,姚氏已经醒了,正呆坐在床榻上暗自垂泪。 又在看到李七娘时,着急忙慌的偏过头去想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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