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娘此话一出,室内再次安静。 上官恒眉头几不可查皱了皱。 很显然,李家当年之事,他也知晓。 身为朝廷命官,他更加明白,能把御史大夫府属官逼得自经身亡的人,绝非等闲。他也不想插手,被拖下水。 他正犹豫,不知该怎样将这个话题岔过去,李七娘已先开了口。 “不瞒大人说,姎此番前来,本是有事想求大人的。” 上官恒眉间犹豫之色更深。 眼底极速闪过一丝懊恼,想来是后悔刚才太过礼遇李七娘,担心她此时说出自己办不到的请求。 他正想转移话题,岔一岔李七娘心思。 却被她抢先打断。 “姎听夫人讲,因为当日吕仲公子安排小厮,为姎领路之事,大人罚女公子跪祠堂,到如今还不叫起。” 李七娘笑望着上官恒,见他紧皱的眉头松了,才故意做出副歉意模样。 “说起来,此事并非都是女公子的错。实是这些年,姎与身边丫鬟常在府中走动,与院子里伺候的一众小丫鬟也都相熟,她们都知道姎是个最怕麻烦高调的性子,一向都喜欢怎么方便、怎么低调怎么来,也厌烦时时刻刻丫鬟簇拥着。故而,当日并非是女公子冷落了姎。” “而是她了解姎的性情,没有将姎当外人,才闹下这样大误会,最终不得不烦扰吕仲公子身边的小厮。” 上官恒尴尬一笑。 他好歹是朝堂上行走之人,自然听得出,李七娘这些都是客套话。 李七娘却不管他,继续道。 “姎虽仰慕大人治家严谨,是最谨身节用的君子,却也免不得为女公子说两句话。女公子单纯率直,再加上姎也是个不矜细行的,这才闹下误会,当日之事并非她有意为之。听说她也在祠堂跪了一整晚了,她定是已经领了教训,知道该如何行事了。如今已到秋下,夜里风凉,女公子金尊玉贵身子,怎能受得了?” “不怕大人笑话,这几年管家,姎也悟出了一些浅显的道理。如姎这样身小力弱的女娘,权驭下人时,最是要心胸宽广不拘形迹,只要下头人犯的不是触犯原则的大错,都得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事事都要与他们计较,算得一清二楚,不但会将姎自己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会叫下头人心生怨怼,时不时做下些欺上瞒下的事情膈应主家。待事发之后,主家自可随意发落了下头人;可在外人面前闹出的笑话,又要怎样弥补?” “所以,姎从一见女公子,就十分喜欢她不拘小节的行事作风,也知晓,正是因此才叫她养成了一副天真烂漫的性情。这是十分讨人喜欢的,还求大人疼惜女公子一回,就罚到此刻为止吧。” 李七娘话音未落,上官恒就再度笑了。 一边感慨着没想到李七娘要说的是这个;一边叹息着,上官锦琼能跟在李七娘身后学绣艺,学为人处事,定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又特地叫来身边心腹,叫他给上官夫人传话,解了上官锦琼的罚。 “李娘子年纪小小就能有这番见解,当真令人惊叹。”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停下。 越想越深。 最后,甚至撑着案几站起来,一边摇头晃脑的琢磨着李七娘方才说过的话,一边沉思着捋自己的胡须。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他一直在堂内踱步的动作一顿。 忽然出声:“李娘子说的对,人主唯恐心胸不宽广。这既是治家之道,也是治国之道。” 眼看着上官恒一把将话题扯到了朝政上。 旁边始终不言不语的上官明阳立刻重重咳了一声,将自己父亲已经飞出九霄云外的思绪重新拉回来。 上官恒虽被提醒着,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但他的心思显然已被这两句十分了不得的发现完全占据了。他硬生生耐着性子,任由上官明阳东拉西扯的和李七娘又说了半刻钟,才叫了门外一直伺候的,再去给上官夫人和上官老夫人传话,叫她们无论如何要留下李七娘在府中用膳,便匆匆去了书房。 直到她在两位夫人热情招待下,用完了晚膳,也未再看到上官恒露面。 踩着月色,李七娘从上官府出来。 困倦的揉了揉脖子,正要和小寒吐槽几句,耳边却传来一阵踏踏马蹄。 郭原纬的声音夹杂其中。 “女公子。” 他策马而来,还不到李七娘近前,就着急忙慌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声音更是急切:“女公子,出事了。” “我接到的消息。说朝中校尉连日剿匪,刚刚在近郊一座深山里围剿了一窝武功高强匪徒,其中有数位箭术高手,百步之外便伤了军中十数位兵丁;后来朝廷增派了援兵,才将那些匪徒尽数缉拿。”
第49章 应对 李七娘眉头一挑。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心里迟疑郭原纬怎会如此大惊小怪。 朝廷剿匪之事,每年都有发生;且每年都有无数匪徒被各大兵营军将押解回长安,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结果却在走了两步之后, 忽然停下。 “你说什么?” 她回头看郭原纬。 这才发现, 郭原纬眼底全是慌张, 面色惨白:“当年告诉我城门外树林惊鸟,御史大夫顺利逃脱那人,昨两日正好在城外五里的一间破庙中遇到了押解匪徒入城的队伍,他认出匪徒中有一人, 也在树林惊鸟那一天,于城门口出现过。” 落网了。 李七娘空白一片的脑海中忽然砸下来这三个字。 她如何也未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鲁弘方一直没能查出当年真相, 最后,事情却坏在了这里。 “此人一旦过堂受审,我们当年做下的所有事, 怕都会被翻出来。” “瞒不住了。” 郭原纬眉头紧皱, 焦躁的在李七娘面前转圈。 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 步子忽然一停, 走到李七娘面前, 如同说悄悄话般压低声音:“官兵进山围剿,他们不逃也不降,想来那游侠也是个硬骨头, 他应该不会什么事都往外招吧。更何况,当年事没有出任何纰漏, 负责审问的大人们,自然也不知道, 不会刻意提起。” 李七娘想也不想,立刻摇头。 越是危急关头,越不能心存侥幸。 谁又能说得准,那游侠会不会为了脱罪,或是图个立功轻罚的机会,主动出卖了叶阿叔与李七娘。毕竟,事涉当朝御史大夫与丞相属官两位身份贵重之人,本就是能立刻将天捅出个大窟窿的事。 李七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上官府黑洞洞的大门,在小寒的搀扶下爬上马车。 “先回府。” 李七娘只觉得脑子一团乱麻,平生第一次,她完全没了主意,好几次想撩帘问一问郭原纬意见,又忍住。 其实,谁都能知晓。照目前情况看,她家最应该做的,就是想尽办法,赶在那游侠受审之前,见他一面;无论威逼还是利诱,亦或是灭口,都不能让他将当年之事招出来。 可廷尉府大狱不是菜市场,不是谁人想进就能进去的。她家根本寻不到那样可靠关系,能送人到廷尉府大牢,与朝廷要犯搭上话。 更何况,这两天院子里扶持丫鬟仆从亲眷入太学的事一散播,她家可是在长安城闹出了大风头,若这样风高浪急之时不能谨小慎微,让往日那些与她家作对的人抓住把柄,那怕是更要糟。 回院一路上,李七娘见府中静谧如水,有条不紊样子,赞许看了郭原纬一眼。 “女公子放心,这事我并未声张。到现在也只有你我与小寒三人知晓。” “传话那人,受我多年恩惠,也不会在这等样关键时候出卖我们。且他今日也是忽然想起,当新鲜事与我说的,我并未露出异样。” 那就好。 李七娘在屋里转了许久。 好几次,小寒想说话,都被郭原纬拦住。 最后更是找借口,把她支了出去。 “小寒丫头没见过这种世面,怕会被吓到。” 李七娘沉思着,没说话。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静下来。 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不止是她,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停下来,他们一直在做力所能及的事,要让他们能在危机四伏时候,有一拼之力。 “郭公可还记得,三年前我让你打的那条暗道?” 原本惶惶不安的郭原纬,也逐渐平静。 他也终于想起来,李七娘曾经令他们悄悄挖下的那一条,可供全府人在半炷香之内逃生的暗道。 “所以,不必那么害怕。” “别是我家收买的游侠还没有招供,我们自己就先乱了阵脚。” “阿叔要从今日开始,组织卫队日夜不停巡逻,不能有半刻松懈,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您可立刻带府里人先走。” 大约是被李七娘临危不乱的镇定模样感染,郭原纬终于静下来,舔着唇点头。 好半晌,才又想起来。 “我们都安排妥当了,那女公子您呢?” 李七娘一顿。 此次事发,她最担心的就是姚氏的安危,那也是她心慌意乱的根源所在。 如今,姚氏安置好了。 她整个人松懈下来,原本空白一片的脑海中,立刻翻涌不止的出现各种样应对之策。 “这些年我家在外抛头露面的,除了郭公与叶阿叔之外,就是杏儿,再加上我身边还有个言辞非常厉害的小寒。外头不少人都以为我家是仆强主弱。以我推断,那游侠即便是招了,鲁弘方也不会把第一目标放在我身上,反而杏儿与叶阿叔更加危险些。” 郭原纬急了:“那也不能大意。” 他绕着厅堂走了好几圈。 “女君这些年心思都放在钻研纺织技艺上,自从我家与姚家闹翻,更是数年未曾踏出过府门一步。实则,我并不担心她的安危。” “反而是女公子,如今我家令行禁止,听的都是女公子命令。哪怕,最终只推出了叶阿叔与杏儿在外行走经商联络,可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他二人也是听女公子的。尤其是杏儿,她如今在长安城担了个绣艺大家的名号,外头多少人感慨,说杏儿又有能耐,又是个不世出的忠仆,是女公子福缘深厚运气绝佳,才能在家道中落之后,得这样体面周全的丫鬟护佑。” “可这种话,也就骗一骗大街上的普通百姓。” “那些真正世家出身,过过大宅院生活的人,一眼就能看到杏儿背后的女公子。” “我虽从未见过那个姓鲁的,但大街小巷少不了他家以及他本人的轶闻流言,他根本就是个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性情。依我看,姓鲁的一旦动手,定然是要连女公子和杏儿一起杀的。” 好吧。 李七娘不得不承认,郭原纬说的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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