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有能耐,怎不继续钻营,直接去陛下面前回话!” 不等李执瑾再与他呛声,沈知节最终还是问出了他今日所来,最想问的问题。 “那日朱虚侯府中,你遇见的抱着小婴孩的郎君,他可曾与你说过什么话,你可曾留意过,他怀中婴孩儿相貌,或是裹身用的锦被是什么料子,织的是什么花样。” 终于说到正事,于是李执瑾收起一身散漫,放下手中杯盏。 她将当日遇到邵洪祯的事与沈知节说了说;当然,隐去了最后用软枕换了孩子的桥段。 “孩子身上包着的锦被花样妾认识,那位郎君的长相妾也记得,他长相着实普通,妾当日与谢公说了后,回去又细细想,既然言语说不清楚那位郎君长相,妾索性就将那人像画了下来。” 李执瑾话毕,对身边伺候的小寒点头,她立刻垂头快步出门。 不多时,便撑着伞,从接天雨幕中冲进屋里,将紧抱在怀里护着的一个油纸包,交给李执瑾。 李执瑾打开看过,这才将东西放至案头,对沈知节道:“抱孩子的郎君,包孩子的锦被,还有那郎君手中使的长刀图样都在这里,沈大人自可以拿去看。不过,妾以前从未做过这些,也不知晓画的究竟准不准;若是画的不好,大人也莫要见笑。” 沈知节狐疑。 想使小厮将东西取过来,唤了两声才想起,他这一路淋的湿透,身边随从更是连落汤鸡都不如,故而,方才一坐下,他便关照随从去烤火取暖,以免风寒。 现下,他无人可用,又不想亲自起身,到李执瑾案前去取东西。 便一眼一眼望向小寒。 希望这丫鬟能识相些,将那竹简布帛送过来;哪知晓,小寒死心塌地坐在李执瑾身边,又是添茶,又是递点心,看李执瑾吃的开心时,还忍不住高兴的抿唇笑,根本没有给他半个眼神。 他心中暗骂这小丫鬟不识趣,故意握拳抵着唇边,低低咳了一声,想提醒小寒办正事。 结果,小寒却只是凉凉的给了他一个眼神。 一个看神经病似的眼神。 “女公子,奴方才回去取东西,华容公子正在屋里等着,说书上有一句话看不懂,要问问您。今日雨下的大,要是晚了,华容公子回去的路便不好走了。” 李执瑾一直等着沈知节继续问。 他却不开口。 李执瑾看看屋外黑沉沉天空,看着划破天际倾轧而下的暴雨,再看看那边一眼一眼瞧过来,满脸不爽快的沈知节,看来这边一时半会走不脱了。 “你去,把华容的书收了,叫人把屋里所有门窗打开,把炭盆烧旺些,给他泡一壶好茶。就说,是我说的,让他收了心思,好好听雨声,上承天泽下接地气,长一长灵性。” “这也是难得的好机会。” “叫杏儿来。” 小寒应着,又给李执瑾添了杯茶,临去之前,狠狠瞪了沈知节一眼,压着声音低低骂了一句:“臭酸文人,做作。” 李执瑾没忍住,被她这一句逗得笑。 结果,又受了沈知节一记刀眼。 没等杏儿来,谢景析先到了。 他目不斜视从李执瑾面前穿行而过,去与沈知节见礼,又顺着他的目光,朝李执瑾案几上的竹简布帛看,要过来取。 “叫川穹进来。” “是。” 谢景析又去外头叫了自己侍读的小厮,川穹进来。 这才终于由川穹动手,将这几卷竹简布帛送到沈知节面前。 沈知节一边错眼又瞧了李执瑾两眼,一边想着她方才说的,也许自己画的不准。最终还是打开了那布帛竹简。其实画的很好,不止是眉眼线条,还有神韵,都画的非常好,叫人一眼就能认出这画上的人,就是绣衣使者邵洪祯。 他虽做的不是皇帝身边绣衣使者的第一人,却是绣衣使者中最得皇帝看重,最能懂皇帝心思的第一人。 这个人出现了,那或许,就能寻到皇孙殿下的一线生机。 沈知节本来还有许多话要问。 但最终,面对这几幅画像,他剩下的问题就都不必问了。 就算有问题,也不适合在这里问。 李执瑾在杏儿与一大群仆从伺候下,好不容易回到院里,见华容果然安静坐在屋里,身上有毯子护着,正闭目凝神。 她拉了杏儿到旁边耳房。 “你找郭公说,叫他找两个可靠的人,雨停就出发,护着我阿母去苍灵观;至于华容,就按照谢公的意思,留在谢家。” “沈大人这一走,估计再两天,我就会被带走。到时,我人在狱中,外头的一切情况,就只能交给你了。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家里的宅子慢慢修,至于邻居赔偿问题,只要不过分,就都应承下来,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扯皮,免得耽误事。” “若是有我家主顾问起,你只管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处置。” “再就是,让叶阿叔行事小心些,别搞的太引人侧目。之前在家里什么样,现在在外头还是什么样。” “最重要的是你,我们家的生意不能受影响,这睁眼闭眼全都是钱,以后更是要花一大堆钱。没钱你家女公子更没有活路了。” 杏儿一边费心记着李执瑾的交代,一边被她一副被逼无奈,破罐子破摔的样子逗的笑。 笑完了又心慌。 “女公子,我听说,因陛下性情之故,如今的庭尉府官员不是和稀泥装糊涂的,就是冷酷无情的酷吏。那您这趟去了,他们会不会对您用刑?” “这有什么可想的,用不用刑,进去不就知道了吗?” 用刑,或是不用刑,都是庭尉府对这件事的态度。 李执瑾真正担心的,是庭尉府那些人一边对她公事公办,一边对她屈打成招。 那才坏事。 李执瑾想了想,赶在当晚晚膳之前,还是去拜见了谢公。 谢公在上首静坐良久,李执瑾便也一直陪着。 “庭尉府情况复杂,你此去免不了受委屈,小孩儿留在这里,拜在我膝下,他就是沈大人的同门师弟。到时候,庭尉府中小孩儿的师兄们,都会顾念同门情谊,会对你多加照顾。等走过这一遭,一切就都会好。”
第94章 牢狱 庭尉府大牢幽暗阴森, 长长的走道潮湿中透着沉闷的血气,年轻狱卒正提着一大桶清水,冲刷牢房中猩红粘稠的血液。 李执瑾双手被铁锁镣|铐绑于身前, 铁链长长拖在地上, 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咔啦啦声响。 她目光被脚下不断浸透绣鞋的潮湿吸引, 顺着潺潺涌流出来的血水,望向身边囚室。那里头关着的,是一个身形十分壮硕的中年男人,一副络腮胡遮住他半部面容, 可遮不住那一双黑沉到发亮的眼睛。 他的手腕脚腕被四根长钉钉在刑架上,明明正在遭受万般折磨,可触碰到李执瑾望过去的眼睛时,他却笑了。 “看什么看, 快点走。” 身后负责押送李执瑾的两名衙役,一左一右,狠狠推在她肩膀, 看她狼狈踉跄着往前扑, 然后恶劣的高声大笑。 李执瑾知道, 这只是庭尉府办案的第一步。 这里的所有人, 都会不遗余力, 穷尽手段碾压她的自尊,打破她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想象与期待,把她变成一个不再有自主思想, 只为他们所用的假人。然后,在他们的引导下, 说出所有他们要听、想听的话。 “如今站在外头看别人,等过完了堂, 焉知你这样胆大妄为的小娘皮就不是那个被钉在刑架上,叫旁人观赏的破烂货。” 原本跟在她身后的一名衙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前。 一边啧啧啧赞叹着问她究竟是犯了什么罪,竟能直接被关进庭尉府大狱来,一边抬手就要来摸她的脸。 “听说,你不过区区一介商户女,本是王朝最低贱的身份,却因为生意做的大,就痴心妄想,整日在各府贵人中走动,显得自己也比旁人高出一等的样子。只可惜,这龙有龙命,凤有凤命,你就是再费力钻营要往上爬,也只配像阴沟里的臭虫一样,被人踩在脚底。” 两个衙役用极其羞|辱的言语攻击李执瑾。 又用握惯了武器,被磨的粗粝的大拇指腹摸她的脸,用藏着泥垢,黑糊糊的指甲抠她的唇。 然后,继续用言语轻|薄她。 “倒是长了一张好皮囊,不如你从了我俩,伺候的爷高兴了,爷也让你吃两口饱饭。” 李执瑾这些年生意做的大,日子过的好,身子也被养的娇贵。 从被客栈押回来的一路上,手上铁索镣|铐早已将她纤细白皙的手腕磨的发红肿胀。此刻,白腻柔嫩的脸颊,也被狱卒那只粗粝的指腹磨的疼,唇角除了点点血滴蔓延,浸入口中的铁锈血腥气,还有衙役指甲盖里沾染的泥垢腥气。 她强忍着想扭头躲避的冲动。 抬眼间,却瞧见幽暗走道拐角,正静静站立,不知看了多久的凌蓦迦。 他眸光中满是惊讶。 直到与李执瑾的眼睛对上,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急匆匆朝这边冲过来。 “七娘,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抓进来?” 凌蓦迦浑身裹着雷霆万钧之势。 说话间,人已走近。 取下腰间佩剑,下一秒,厚重古朴,刻着精致繁复花纹的剑柄,就重重砸在了那两个手脚不干净的狱卒脸上。 两个狱卒被打的身形一歪,重重砸向旁边囚室的铁门,一瞬间,肉|体与生铁相撞发出的沉闷且剧烈的钝响,压住了这间黑沉大狱中所有或是窃窃私语的小声,还有远处传来的正在严刑逼供,吵嚷求饶的大声。 凌蓦迦的身形如风般,卷到李执瑾眼前。 他手背青筋暴起,似是要在下一刻暴怒而起,又不得不生生忍下,竟绷的巍巍发颤。他看见了李执瑾已经高高肿起的手腕,急切又小心的握住紧锁在她手腕上的铁箍,颤抖着嗓子,连声问:“疼不疼,七娘,你疼不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蓦迦目色震惊。 原本身上总是带着的清正温润似被完全割裂成碎片一般,对着身后匆匆朝这边跑过来的掌狱史就是一脚。 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竟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低沉的声音早没有面对李执瑾时的慌张,反而低沉如水波荧动,却又带着下一瞬就要翻起惊涛骇浪的迫人之势。 “韩归,你要是没能耐,牵不住这些狗,某不介意劳累些,换个人来替你管。” 掌狱史韩归被凌蓦迦踹的四仰八叉,头上发髻都歪了。 却不敢有半分不满,只急急忙忙正衣冠,又一骨碌爬起来,跪倒在凌蓦迦脚下。他将额头压在满地血水泥污之中,心里连连发苦。 根本不知晓眼下究竟是怎样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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