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世子谋逆,太子重伤失踪,连带着凌家也倒了霉。先是当朝御史大夫凌驿淮被追究失察以令朝堂不稳之罪,关进诏狱;后又有太子冼马凌蓦尧被太子牵连被押入庭尉狱。只有凌蓦迦,在当场平乱事中,因射杀叛军首领公叔泰有功,非但没有被问罪,还得了陛下嘉奖,一步登天做了中书侍中郎,眼看着就要乘风扶摇。 可韩归还是觉得眼前情形真是邪了门的离谱。 凌蓦迦自乱事平,开始发迹起,便因温润典雅性情为人所称道。他话少,事更少,平日遇到同僚,无论是何等样官职品阶,虽都没有个笑脸,可面色却始终温文。便是那日亲自送兄长凌蓦尧进狱时,也总给韩归一股子如沐春风之感。 哪知道,这一朝发怒,竟是如此可怖。 偏偏,生挨了一脚的韩归,还闹不清楚,自己是因何故受的灾。 但他也不是全然痴傻,方才匆匆跑来时,也看到凌蓦迦万分惊讶紧张又心疼的,看这个刚被押进来的女囚的眼神和表情。 作为掌狱史,他自然知晓,今日被押解进来的女囚,是牵扯进梁王世子谋逆大案中的一个身份低贱的商贾女娘,好像是叫李执瑾。 可又与凌蓦迦这个新贵宠臣有什么关系? 李执瑾。 等等…… 李执瑾,执瑾。 瑾。 韩归终于反应过来,心里一边念叨着亲娘舅老爷,一边更加谦卑恭顺的将脑袋摁在脏污满片的砖石地上。 “凌大人恕罪,凌大人恕罪,是小的没有管教好手底下人,让他们狗胆包天,冒犯了不该冒犯之人,小的这就处置。” 韩归一边求饶,一边指挥身边仆从,将那两个对着李执瑾动手动脚的狱卒拖下去,痛打五十大板。 又一径的磕头求饶。 凌蓦迦这才不浅不淡的问了一句:“这里可能寻到清静的地方?” 韩归顿时心下大松,嘴里应着有有有,急忙爬起来带路。 凌蓦迦却不急。他先是弯腰,将李执瑾一直拖在地上的铁索团一团,捏在左手中,又伸了右手来牵她。 七拐八绕的,李执瑾一直被他们带到了狱室最尽头,一个靠墙角的囚室门口,凌蓦迦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三句话。 他问韩归:“这个镣铐,可否能暂时解开?” 韩归啰哩巴嗦一大堆,具体说了什么,李执瑾没大注意听,但左不过就是囚徒在过堂定罪之前,在囚室中,都不必戴镣|铐枷锁,她手腕上的东西是可以取下来的。 见凌蓦迦将她红肿透着青紫的手腕捧在掌心上,不断吹着气,似乎觉得这样就能减轻她疼痛一样,李执瑾就忍不住想笑。 她要把胳膊从凌蓦迦掌心抽回来。 才一动,就疼的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别动。” 凌蓦迦一下收紧手,握住李执瑾 ,不让她动弹:“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和陈娘子提前从朱虚侯府离开的事,我已经托人拜托过沈大人,和几位与三公主关系好的贵人了。满朝内外,没人会追究的。” “他们为什么还把你抓来?” 李执瑾心中暗叹。 还是想把胳膊从凌蓦迦掌心中抽出来,只是被磨肿了的伤口一动就疼。 她又要攒着力气,慢慢跟这群人折腾,实在不想把精力都花到凌蓦迦身上。 “谢谢你方才替我解围,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交代,就先走吧。” “近些日听外头议论,都说你如今是陛下身边的新贵宠臣,在这地方呆的时间太长,恐怕不利于你的名声,若是劳动陛下担心关怀,就更不妥了。” 凌蓦迦一愣,放开了李执瑾。 他似乎被她的话语伤到了,原本平静沉亮的目光也终于黯淡,只静静看李执瑾。 最开始,李执瑾还能和他对视,慢慢开始心虚,受不住他的目光,就只得垂着头,装糊涂。 大概是看在凌蓦迦面子上,韩归给李执瑾安排的这间囚室,是狱室最里头十几间囚室中,唯一开了扇小窗的。此刻斜斜的雨丝透过小窗缓缓飘进来,夹杂着小风,卷进囚室中吹的人浑身发冷。 李执瑾身上冷飕飕的,打了个颤。 见凌蓦迦还看着她,她想了想,还是挑了个自以为轻松的话题。 “今年冬天天暖,雨倒是挺多的,都下了好几天了。” 看出她是想缓和气氛。 凌蓦迦也顺着她的意思说了几声笑。 “听景析说,你一直陪陈娘子住在他家中,庭尉府的人是从谢家带走你的吗?” “不是。” 陈白安一直住在谢家,又被她牵连到这种事情中来。 她通过谢公提醒陈白安不要想着帮她,不要把自己搅和在这种事情里。可陈白安还是要被庭尉府的人从谢家带走,若她不挪个地方,叫庭尉府一下子从那院里带走俩,那谢家又成什么了。 “沈大人前两天在谢府见过我,送走他以后,我就搬进了客栈。” “那你身边其他人呢。小寒和杏儿,她们都在客栈,还是……”
第95章 讯问 小寒继续留在谢府, 照顾华容,顺便也能听一听外头消息。 杏儿早搬进绣楼,只专心处理她家各处生意。 这本不是大事,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但李执瑾没有答话。 反而正色, 看着凌蓦迦:“凌大人,我这里的事情,你不要问,对你不好。你好不容易到了陛下身边, 家人已经牵扯进来了,你就不要再把自己也扯进这件事里了。” 凌蓦迦平静的脸上瞬间涌起波涛,简直比方才在走道里看到李执瑾时,还要意外, 还要震惊。 “你是说,你也扯进了这个案子?” “这究竟怎么回事,你那天不是早早走了吗, 又是怎么扯进的?” “是三公主和你说了什么?” 李执瑾不想回答这问题。 又受不住凌蓦迦灼灼目光, 索性垂下脑袋, 闭了眼睛养精神。 凌蓦迦看清楚李执瑾的意思。 半晌无言。 然后, 才环顾着, 将这间囚室细细看了一圈,正准备整理破板床上铺着的那张草席,好叫李执瑾躺上去, 休息的舒服些。外头就传来一阵聒噪声,原来, 是韩归去而复返,不知从什么地方抱了床厚实的被褥, 亲自给送过来了。 李执瑾原本只是闭目养神,可凌蓦迦二人一直压低了声音说话,催人昏昏。 因心里存着事,李执瑾这些日子一直没睡踏实,如今一切落停,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散下来,没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凌蓦迦与韩归叙完话,一回头,就见李执瑾弓着身子窝在矮矮的书案上,已经完全没样子了。一支胳膊垂落在膝盖上搭着,另一支胳膊扯的长长的垫在脑袋下,睡的十分憨熟。 韩归也看到了,于是压着声音告辞。 凌蓦迦铺好床,将睡倒在案前的李执瑾抱起。就如同他们还在凌家时那样,李执瑾学写字偷懒,在睡的昏沉不知事时,被他抱起,会软嫩嫩的叫他一声:“凌蓦迦。” 她依旧爱娇的将柔嫩脸颊往他怀里蹭。 却不再事事都和他说。 也不愿意听他说了。 李执瑾再醒时,小窗口的光亮已经完全消失,只余下淅淅沥沥雨声砸在墙上的声音。她视线在囚室中撮磨适应很长时间,才渐渐看清楚,板床不远处的书案上,放着两张胡饼,和一个小小茶壶。 待离得近了,才发现,茶壶旁边还放着一只小小的竹纹青瓷罐。 拨开盖子,立刻有细密的药香弥漫开来。 庭尉狱中没有这样好的条件,李执瑾知道,这些都是凌蓦迦留下的。她取了药膏涂在红肿疼痛不堪的手腕上,伤口处立刻传来一阵清凉,将隐隐不得停的痛都解了几分。 她睡不着,便盘腿坐在墙边干草席上,闭目沉思。 再听到动静,已是天边泛白,狱室中烛光照起。 稀碎脚步声压的极低,慢慢朝她这边来,李执瑾想了想,起身整理衣衫,才收拾好烂床板上的一堆被子,已经有人站在了她囚室门口。 “李娘子。” 来人正是李执瑾往日动用关系,举官送进庭尉府的方横。 那一次,李执瑾送进庭尉府的,共有两人,除了眼前任律博士的方横外;还有一名刀笔吏,叫王宝的。只是刀笔吏地位较低,不能在庭尉府中乱走,是以,只有方横过来。 他官袍着身,背微微佝着,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双眸子略浑浊,又透着精明的幽光。 “昨晚才听大人们议论,猜着是您被带进来了。” “您这是怎么着了,若有我能帮的上的,或者需要我跑腿办事的,您尽管使唤。” 李执瑾眉间闪动点点笑意。 说话声音也不疾不徐,仿若此刻的她并不在囚室里站着,而是在朗朗晴空微风之下,端的一派悠闲自在。 “有劳方大人费心了,我这里没有大事,就是被带进来问几句话,你不必记挂。应职时候听人议论,也别参与,哪怕有天我们对面撞上,你也要当不认识我。长安城中乱局已起,你若真有心帮我,闷着头做好自己事情,其余事情也一概不要掺合,只管想尽办法往上爬。” 方横静静听了。 隔好半晌,才端着身子深深朝李执瑾做了个揖,转身离开。 有前事做鉴,庭尉府再派来的狱卒们,个个都老实,送水送饭时候,更是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有一次,李执瑾在囚室静静坐着,听见打扫狱室的小吏议论,还忍不住发笑。 他们说她这个囚室中住的是个大人物。 庭尉狱中两个狱卒,只略略轻怠了她,就被打了五十板子,还被砍去了双手。 那两个欺辱她的人,有没有被砍去双手,李执瑾并不知晓,她知道的处置,就是被打了板子。 后来的事情又是怎么发生的,她真是半点也不知道。 大概是有人关照她的事情传进了庭尉府诸人耳中,这些人并没有让她多等。李执瑾被关进来的第五天,掌狱史韩归再次出现,重新给她戴上铁锁镣|铐,将她带出狱室,送交到问讯室派来的两个小吏手中。 两个小吏一个走在她前头,一个跟在她身后。 一路都静默无声。 问讯室高高的台阶上,一身官袍,英挺玉立的沈知节站在门口等。 “李娘子。” 沈知节抄手向李执瑾作揖,这态度,不但吓了李执瑾一跳,更是将押着她回来的那两名小吏吓得惊了半晌。 “怎么,我这样,让你很惊讶吗?” “华容小公子已经正式拜在师父席下,师父亲自给取的字,淇水滺滺,桧楫松舟中的松舟二字。松舟师弟天资卓然,为人也聪慧灵透,很得师父喜爱,常日跟在他身边。小师弟替我们这些师兄弟在师父老人家身边尽孝,我自然也该对你客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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