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郭原纬受了她的令,带着人查了许久,却始终没查出榘瑟原先的主人是谁。 更别提那人与凌蓦迦的关系了。 凌蓦迦一时无言。 定定看李执瑾。 也知道了。 李执瑾被关到这里的原因,是不能说的。 于是,他转移话题。 先问李执瑾吃喝了冰冷的东西,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又问她方才是否梦到什么,他进来时,看她睡的并不安稳。又说了好一番话,哄着她重新躺下,才离开廷尉狱。 从那黑洞洞,仿佛要吃人的大门出来,凌蓦迦抬头看。 此刻月已上中天。 夜空中半颗星星不见,只有孤月高高挂着,清冷寂寥,掺着廷尉府血狱中常年不散的腥气,映出了一抹冰寒的肃杀。 他又回头,往身后的廷尉狱看去。 负责守门的小吏正弓背撅臀,用尽所有力气,将那扇沁着冰冷潮湿,格外厚重的大门关上。见他看过去,还臊眉搭眼的冲他躬身行礼。他却收回目光,提袍往尚书台方向去。 今夜无事,尚书台也算清闲,与他一同值守的另一个侍中郎看他从外头进来,笑着颔首。大概是觉得他外出时间有些长了,还忍不住感慨一句,寒冬孤月也是一番难得的景象,值得他们这些读书人踏夜观赏。 “依某看,今夜这月色,倒是与如今朝中形势合上了。” “瑾缨兄,你虽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时间短,却极得上宠,看陛下心思,也看的比其他人准。你说,当初陛下下令射杀四皇子的时候,可否想过眼下太子与皇孙殿下皆失踪的结果。事发至今,已快一月了,太子殿下始终未被寻回,宫中皇储就只剩下个正牙牙学语的九皇子。你觉得散落各地的藩王们,还能再忍多久?” 凌蓦迦不搭话,只淡漠着一张脸,回到自己案前,握着一卷竹简翻看起来。 身侧那位侍中郎却又感慨一句。 “真是世事无常,沧桑变化呀!” 凌蓦迦眉头更加紧锁,手上翻动竹简的动作却不停,执卷到天明。 与前来接替他的另一个中书侍中郎做好交割,踩着艾艾晨露,出了宫门。 坐上回府的轺车,凌蓦迦一直闭目养神。 耳边却响起正坐在前头赶车的,榘明的声音:“主公,侯爷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护在殿下身边的几个绣衣使者,都已被押进了长安。据他们说,太子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天颜,从他们关照好的那户农家逃离后,就一直往西,想往武都郡。被他们追上后,更是愧意难当,当天夜里就铰了借住农家织机上的经线,将自己吊死在了窗框上。” 连下了好几夜的雨,叫长安这座被四面环山围绕着的城池水汽缭绕。 卷着冷风落在人脸上,又冰又寒。 凌蓦迦似乎也经不住这样的冷,拢拢身上大氅。 开口间,呼出的温热,惹起眼前一长串白生生雾气。 “知道了。”
第97章 杀人 留候府邸, 庭院深深。 凌蓦迦踩着一地湿重,被管家请进正厅耳房,好水好茶伺候着。 他一边摆弄棋盘上的黑白子, 一边听着旁边堂上隐隐传来的交谈声, 议论声, 吵闹声。直到他棋盘上对战双方杀的七零八落,接近尾声了,门口才传来细碎脚步声。 “瑾缨,久等了。” 来人腰金衣紫, 朱颜翠发,浑身气势威武雄壮,正是此间主人,留候戚经赋。 戚经赋本是太原人士, 父亲乃当地县衙一名小吏。因缘际会下,十二岁的戚经赋与自己一位远房表亲相认,偏他这位表亲是军中十分英武的大将军, 见他才大心细, 便领他入府, 亲自教导培养, 后又将他荐到陛下身边做侍中郎。 只是天妒英才。 五年后一场大战中, 戚经赋这位表亲身先士卒,最终血洒疆场,随行家眷皆身死。戚氏一族仅余戚经赋与其父留世, 可惜没半年,戚经赋父亲也因重病离世。自此, 戚氏一族就只剩下他这一位独苗苗了。 皇帝感念戚氏一族忠肝赤胆,又人丁凋敝, 于是将戚经赋调入太尉府做属官,只待他历练成才,就会被安排到九卿大员的高位上。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梁王世子谋逆一案,戚经赋一战成名,反而先被封了候。 凌蓦迦唇角微勾,面上一直挂着的清冷转而不见,换上一抹浅淡笑意。 “左右我也无事,正好讨侯爷两杯好茶。” 戚经赋常年与军武之人打交道,性情养的极其豪爽,闻言更是大笑不止,招呼着近侍小厮替凌蓦迦换府上最好的茶,再包一些给他带走。 转而说起方才正厅中争论事。 “朝中形势变换,本就不是我等可以控制的,若错过此番千载难逢机会,往后怕再难成事了。” 凌蓦迦透过窗棂,望向院中被晨露打落的梅花瓣。 天边云层重叠,阳光被遮天蔽日的阴云覆盖,露不出头。 显得整片天空都灰蒙蒙。 凌蓦迦眼底幽光流动,渐渐落在戚经赋身上。 见他正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于是,他笑:“父死子承,无子则弟继,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今上确然年事已高,身板却硬朗,那传承自然该有序。” 灰蒙蒙天幕中,煮水的碳炉将周围水汽蒸的凝结出扭曲的光晕。 凌蓦迦透过蒸腾水汽看向戚经赋时候,终于发觉他深埋在眸子最深处的那一点点波澜,又眨眼间不见。 心里想着,那或许是他的错觉。 凌蓦迦就听到戚经赋豪气冲天的笑声。 “世间唯有瑾缨,最知我心。” 他向外高呼来人,又对那人吩咐:“太子既死,皇孙便不应有活路,这两位都是上上贵人,玉颜不可为平民亵渎。待贵人噩耗传回长安,你需将期间所有首尾收拾干净。” “至于地牢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也该永远闭嘴才好。” 怀抱长剑的侍从得令,抱拳退下。 戚经赋这才将火炉子上咕嘟嘟冒着泡的滚水注入茶壶。 他亲自动手,给凌蓦迦添了茶。 笑着揶揄:“你那个被关在廷尉府的心上人怎么样了?” “你入朝时间短,也许不知,那姓沈的并无能统领整个廷尉府的本领;他手下有一监正,是本朝出了名的酷吏,那可是在陛下面前都挂了名的。你的心上人若是落到这人手里,怕是免不了一番大苦头。” “小娘子要是脸上破相,身上留疤,可就不显的娇贵了。” 廷尉府中有酷吏,本身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酷吏是个四边不靠,叫人抓不住底的。 凌蓦迦眉眼不动。 唇角再次扯出清浅,却略显无奈的笑纹:“随她吧,我之所图,终究不过是她能活着。其余诸事,尽由着她去折腾吧。” 戚经赋眸中幽光高深莫测。 他也随着凌蓦迦视线,去看窗外扑落在潮湿黄土中的梅花瓣,倏然笑开。 “此番倒叫我看不懂了。” “前几日,瑾缨才为她被人轻薄,气愤不已;今次怎就这样想得开了?” 从留候府出来,凌蓦迦轺车旁候着的赶车人已从刚刚的榘明,换成了榘水。 见他出来,榘水立刻绽开笑脸,殷勤迎上来。 “主公,白鹤楼中茶点已备好,再有半刻,赵公子就该到了。” 凌蓦迦双唇紧抿成一条线。 端坐于轺车上,望向晨雾下,空阔又略显寂寥的长安街道,和远处绵延起伏不止的群山,脑海中却浮现昨夜李执瑾侧卧在囚室烂床板上,眉头紧锁,始终未能展颜的模样。 只这样想着,他便觉得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人捏着针,一下一下扎着似的。 虽不至于疼的惊心,也总归叫他不舒服。 “嗯。” 水滋滋的湿气将白鹤楼的青砖黛瓦全部打湿,凌蓦迦低头,看着车下刚刚被楼中伙计水洗过,湿淋淋的地面,眼底终于止不住生出一丝厌烦。 长安本处北地,往年冬日都是干冷的。唯独今冬,总是雨下不停,放眼一看,哪里都是湿漉漉。 叫人心生不耐。 “瑾缨。” 滚滚车轮碾在水湿的街道上,发出咕噜噜声音。 浑身上下都散发活泼愉悦的玉冠少年不等随从伺候,便从轺车一跃而下,兴冲冲到了凌蓦迦眼前,带起衣角一阵环佩叮当。 凌蓦迦踩着脚蹬下车。 静静盯着活泼的少年看了许久,只看的对方心里发毛,低头将自己浑身衣衫检查了个遍,又结结巴巴的问:“我……我身上可有不妥之处?” “你头冠歪了。” 凌蓦迦撩起衣袖,缓步上前,替已经低了头的赵岩将略微歪倒的玉冠扶正,给他重新簪了一遍发。 赵岩一边任由凌蓦迦在他头顶摆弄,一边干巴巴打哈哈,说是房里刚刚换了个梳头的小丫鬟,用的不大顺手,等会回府,得寻个法子再把人打发了。 抬头,看凌蓦迦正嫌恶脚边湿重,提步上阶。 赵岩也跟着泛起了愁。 “说来,今年冬天的天气,真是反常到诡异。” “昨天我与三叔一同去田庄查看,连着几天的急雨将水积在田畦里,夜里又冻成冰,害的地里庄稼大片大片被冻死。三叔还说,要是这雨再下几场,怕是明年就得闹饥荒了。” 上得台阶,凌蓦迦终于松散眉头。 回头笑赵岩:“几日不见,你都懂得这些了。” 赵岩追着凌蓦迦一同进白鹤楼,在他身后不住咋呼。 “不懂也不行呀。我这副身子骨,又不像父亲和长兄一样壮实,可以上战场去拼杀;偏我又对那些骈四俪六,对仗工整的诗赋文章不感兴趣;反倒是这些种庄稼经商的事情,我看着新奇,也愿意学。” “我阿母最初知道时,还说庶务不好,是没出息的人才愿意沾手的;结果听我长兄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更没出息。她老人家才勉强同意了,叫我跟着三叔先四处看看,熟悉家中产业,等哪天玩累了,再寻旁的事情做。” “瑾缨,这回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说通长兄劝我阿母,她老人家肯定不会同意。” 赵岩口中的长兄,正是赵岭,因善谋善断,又英武勇猛,在军中已有些名号。 其父赵宥,被封为后将军,此刻正带十万大军在西边完善朝廷颁发的屯田制度,顺便震慑西边那些刚刚被打服了的西域小国。 “是岭兄孝悌有礼,又有治家之才,缨不敢居功。” 赵岩哎呀呀的嚷嚷着,不许凌蓦迦谦虚。 熟门熟路的拽着他上楼,进雅间。 “说起来,这白鹤楼也是我家产业。三叔昨晚还说,今日要带我来这里转一圈,到时我便要从这白鹤楼开始学习管账。听起来还挺复杂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7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