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陪伴公主在闲时击鞠游戏,昭阳公主身边的侍女,大部分都会骑马,且骑术不错。白茶离了暖阁后,骑乘快马,朝苏公子所往的南岩山林一带,一路追寻。 因为苏公子刚走没有多久,且他的坐骑,所留下的马蹄印记,踏雪较深,故而即使有飞雪覆盖,但一路还是有迹可循。 白茶沿着马蹄印记,在南岩山林寻了两盏茶时间,感觉自己应该就快要找到苏公子时,却见原先一人一马的踏雪印记,忽然变得杂乱起来。像是有一波人马,忽然从南岩山林的另一方向过来,追向苏公子一骑。 今日圣上并未出行狩猎,应也不会有王公朝臣,在这种天气来到山中狩游,山林雪地里,怎么有这么杂乱的马蹄印记呢……心中不解的白茶,一边疑惑着,一边沿着蹄印追踪,见这些印记,越看越像是那波忽至的人马,在围追堵截苏公子,心下不由更是担忧。 她拍马紧追,沿着山路寻不见踪影,便骑马至高处,向下俯瞰,见左下方向的林坳处,昭阳公主的表兄霍章,正领着一波人马,在欺负苏公子。 在众人的围攻下,苏公子一人难敌,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那些凶恶的狂徒,见状立一拥而上,将苏公子制住。他们用粗长的绳索,一端紧绑苏公子双足,另一端则系于马上。 坐在马上的霍章,见手下人将苏公子绑好后,得意大笑并一扬马鞭。飞马快跑如风驰电掣,可怜苏公子,就那般被残忍拖行在后,没一会儿后背衣裳就被磨破,洁白的雪地上,一道鲜艳的血痕绵延开去,触目惊心。 白茶来不及赶去阻拦,也知自己就是一个丫鬟,纵赶得到霍章面前,试图劝阻,霍章不但根本就不会理会她,甚至为了不让她有机会将此事禀报公主,有可能直接杀她灭口。毕竟她一个丫鬟的性命,在这些高官贵族眼里,轻如尘埃。 ……公主……只有公主殿下,能救苏公子……但,公主殿下,会愿意赶来拯救苏公子吗? 满心忧灼,如火焚心时,白茶耳边忽地响起,她奉命来前、公主殿下轻笑的话音——“若他跑了,本宫的日常乐子,可就要少一桩了”……“本宫现在,可真有点离不开他了”…… 虽然只是将苏公子,当做日常不可缺少的乐子,但这样似是在乎苏公子生死的话语,为满心犹疑的白茶,增加了一点信心。 公主殿下,是现在她与苏公子,唯一可以仰赖的希望了,白茶不再耽误时间,连忙鞭马回程禀报。而风雪肆虐的山林中,暴虐的恶行,仍在残忍地继续,冰冷铁锈的血腥味,渐在山野中,残酷无情地弥漫开来,引得食肉的野兽,蠢蠢欲动。 当身在马上,一边竭力抵抗围攻的凶恶之徒,一边观察地势、试图突破众人的围堵时,眼力极佳的苏珩,在飞快环顾的某一瞬间,望见了高处林荫后,侍女白茶的身影。 白茶,是公主府侍女中的异类。身为昭阳公主的贴身侍女,白茶有足够的底气,可似侍女翠翘一般,对他这末等奴仆颐指气使,但她不仅从来没有,且对他的态度,一直暗透着恭谨。有时四下无人之时,白茶甚至还不会唤他的贱称“玉奴”,而是十分尊重地,称他一声“苏公子”。 身在公主府长期的观察中,他发现白茶表里如一,是个心思极纯净极温善的女子,对孤苦弱小者,一直暗下帮扶。若说昭阳公主,复杂地就似一道虹霓,白茶清纯干净,就如一泓甘泉,纯澈见底,不染尘埃。 本该陪侍昭阳公主的白茶,此刻身在南岩山林,应是受昭阳公主派遣的缘故。或是有公主命令要转达,或就是单纯的监视、不许他私逃,无论哪种理由,现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思纯善的白茶,如果看到他身处险境,定不会视若无睹,定会紧急返回,禀报昭阳公主。 这正是现在的他,所需要的。 复杂的深思,飞快地只在一瞬之间。当望见白茶就在高处时,苏珩为保留一定体力,放弃继续抵抗,也没有暴露出贴身暗藏的薄刃,径如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霍章的狗腿们拴在马后拖行,让山高处的白茶,将这极其残忍的一幕,尽俯瞰在眼中。 依霍章满心嫉恨,是想就这么活活拖死苏珩,故而他一路鞭马疾驰,尽选择山石嶙峋处,想不仅将苏珩拖磨得肉烂骨出,且要苏珩全身骨节,都寸寸碎断。他要苏珩活活疼死,在死前承受这世间最痛苦的折磨。 彻骨的疼痛,寒极的冰雪,耳边呼啸着的凛冽朔风。被残忍拖行的过程中,苏珩一直用双臂,死死拢护着自己的面庞。 与呼啸风声同在的,是昭阳公主曾经肆意轻嘲的笑音——“你也就这张脸,能叫本宫心有惦念了。若连脸都长歪了,你在本宫这里,真就一点价值也没有了。” 后背早已血肉模糊,四肢百骸也在冷硬山石的撞击下,遍体鳞伤。身体痛极,心也痛极,家人所承受的苦难,自身所承受的折辱,无尽压抑的痛苦和耻恨,连同身体上的痛感,疯狂撕扯着他身体的每一处,令他感觉自己似将在这拖行过程中,被撕裂成无数碎片,被追行的野兽,吞噬殆尽。 经过一处可供潜藏的势低处时,苏珩迅速取出贴身藏着的匕首,用力割断绑他的绳索,按计划在霍章等人察觉之前,动作利落地滚下了山坡。 双腿被拖磨地几将见森森白骨了,他忍着钻心的疼痛,寻到一处雪洞进行藏身,躲避霍章等人的追捕,并等待着昭阳公主派来寻找的人——若久等不到,他只能冒险离开雪洞,就这么一步步走回昭阳公主身边。他必得回到她的身边,今日不是他苏珩的死期,而是来日的开始。 常人体受如此重伤,早已昏厥过去,苏珩几是在全凭意志力强撑。落血点点的南岩山林,风饕雪虐时,白茶终于赶回了昭阳公主身边。她将山中所见,急切禀报公主殿下,并跪地恳求殿下,速速派人救援。 白茶为能劝动公主,飞马急回的路上,已想好了满腹劝词。但她没想到的是,公主殿下果断得很,才听她禀报几句,就吩咐将士搜山找人,并且在这滴水成冰的凛冽天气,亲自领兵过去,不惧严寒。 容烟先前将白茶派出监视苏珩,正是等着她回来禀报苏珩遇险。因熟知原书剧情,在去往南岩山林的路上,容烟对即将所见,早有心理准备。只是,饶是如此,当真见到隐在新雪下的蜿蜒血痕时,她的心,仍不由在寒冷的风雪中,微颤了颤。 藏身于冰冷黑暗的雪洞内,凭借锥心刺骨的疼痛与顽强的意志力,强撑坚持着时,苏珩无声望着眼前的黑暗,自家门蒙冤以来的所有事情,一幕幕似在这血腥冰冷的暗色中,来回浮现。 有如噩梦无法醒来的长久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后,洞外的风声,终于将急切寻呼的人声,传送入洞穴深处——不是霍章等人的追杀声,而是昭阳公主派来的人手,正一声声地高呼“玉奴”。 苏珩知道,昭阳公主会派人过来找他的。不是因他苏珩在昭阳公主心里有何分量,而是因为昭阳公主,不允许任何人蔑视她的无上权威。 他苏珩,是昭阳公主的“玉奴”,就算昭阳公主对他没有半点在乎,对他心中只有厌弃,但只要公主一日没将他踹出公主府,他就仍是昭阳公主的私有物,任何人都不得染指。 霍章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只敢私下害他,想造成他在山野意外遇害的假像,而不敢光明正大地将他杀了。只要白茶将霍章的歹行禀报昭阳公主,昭阳公主必定发怒,必定会为维护她的权威,震慑胆敢在她眼下胡作非为的狂徒,派人将霍章等人抓起,派人来寻找他苏珩。 终于等到搜寻人声的苏珩,强撑着在黑暗的洞穴中站起。外面的搜寻之人,应该找不到这处隐蔽所在。他们都是奉命行事,草草搜山一遍,若是寻不着人,就可直接向昭阳公主汇报,他苏珩大抵已被野兽吞吃。他们不会真正在意他的生死,也没有必要跋涉在风雪中,挖地三尺地苦苦搜寻。 扶着冰冷的洞壁,拖着周身血烂、几乎散架的身体,苏珩缓缓向外走去。通往洞穴穴口的道路,算不得有多长,但他因为身体上的剧烈疼痛,而一步步,沉痛地走得缓慢。 漫长的黑暗与阴冷,令苏珩在某一瞬间,不由产生一念:若是他撑不下去,若他现下倒地死在这里,外面的人放弃搜寻,身在岭南的家人,也不知他痛死在此处,他苏珩,就将在这处隐秘洞穴内,无人知晓地,化为白骨了…… 一瞬间,人生于世间,似沧海一粟的孤冷,深深地浸入他的骨血。生死独行,若他死在这里,无人会知道的,无人…… 心持此念,艰难地扶走近洞穴穴口时,苏珩在外界耀眼的雪光映照下,望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他疑心是自己眼花,疑心是自己血流过多、神智昏沉而产生了幻觉。昭阳公主……昭阳公主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双腿力竭地半跪下来。洞口处的明艳身影,没有消失,她走近前来,身披着的大红羽缎斗篷,在她身后雪光的映衬下,如是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洞穴的黑暗阴冷。 ……昭阳公主……昭阳公主怎会亲自来搜山……且……找到这里…… 苏珩竭力想思考清楚,可因身体已苦苦撑至极致,而神思昏沉,无法想明,只能拼尽最后的余力,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沙哑的,如弦将断的,“……殿下……殿下怎会来此……” 他知他此刻是极狼狈的,不仅通身几无一块好肉,血肉模糊地冻粘在破碎的衣裳上,就连他已仔细护过的脸庞,也糊满了冻结的雪与血,难看至极,比之街边瘫痪的乞儿还不如。 苏珩垂眼低首,不看昭阳公主,但昭阳公主,却倾身托起他的下颌,用她那只洁白无瑕的柔荑,托起他染满血污的下颌。 “本宫来找白狐”,昭阳公主轻拂去他面上的血污,静静望着他的双眸道,“本宫过来看看,本宫的狐狸逃了没有”,她在雪光中微微一笑,淡静的笑意如一尾飞羽,在他面上轻轻拂过,“属于本宫的狐狸,不可以逃。” 他在她的眸光和微笑下,力竭晕去。再醒来时,已是三天之后。他不是置身在奴仆陋室中,而是睡躺在一张锦绣罗榻上,看室内陈设布置之华丽,像是昭阳公主所住殿宇的偏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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