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毓鸣眼神微微荡漾,沉默着却并未答话。 他已然看出,状元郎今日怕是要袒护花家小丫头和程家幼女到底。 恰在这时,江安县钱典史带着翁家赘婿刘江也匆匆赶到了山岗上。 师爷陈锐见来软的不成,瞧着翁家赘婿突然灵机一动,立刻改变策略。 朝刘江暗暗使了个眼色,将矛头直指坟地中的花如锦。 刘江在赶来的路上早已得到过钱典史指点,随即猫哭耗子假慈悲,开始大声抱怨: “我表兄不明不白的在江陵城遭了难,都说是他在外养了个外室被外室所害,起初我还不信,如今见此情形怕是八九不离十。” 说罢,怒指着不远处的花如锦,大声斥道:“定是这女子贪图我表兄钱财不成,雇人谋我表兄性命,如今又来拿我姑母一家人遗骨泄恨,赶快给我拿住,今日就算是拼着得罪诸位大人我也要为表兄、婶子一家出这口恶气。” 师爷陈锐也顺势大吼道:“刘江说的没错,就是那女子妖言惑众蛊惑了二位大人,立刻拿下这妖女,免得二位大人受到牵连。” 顷刻间,江安县所有吏员差役和翁家奴仆纷纷涌向花如锦的方向。 叶成帏星眸一闪,眼疾手快,瞧准不远处一株干枯的树干猛的将手中铁剑奋力直击出去。 只听“轰隆”一声震天巨响,整棵枯树直接拦腰折断,径直倒了下来。 见此情形,所有人都吓得一身鸡皮疙瘩,立在原地浑身直打寒颤。 铁剑在林中呜呜作响,一番猛烈的撞击后,再度回到叶成帏手中。 叶成帏重新握紧剑柄,目光冰冷的俯首看向面前枯树,厉声吼道:“今日谁敢越过此界半步,下场便如此树。” 温毓鸣暗戳戳的倒吸了口寒气,目光呆滞的凝视着折断的树干,彻底被叶成帏的气势所怔住。 早闻前几年首辅魏书翰回乡丁忧期间收了位得意高徒,正是被他保荐入国子监贡生中的一员。 没想到竟会是眼前这位状元郎。 此人年纪轻轻,不仅成为大业朝开朝以来科考连中三元的第一人,武学造诣也颇为不凡。 能将内力练得如此劲道,恐怕大业朝又将迎来一位文武双全的奇才。 也难怪连向来与首辅不合的吏部都如此力保他。 恶狠狠的瞪了眼江安县那帮小吏,温毓鸣严厉的斥道:“退下。” 程霓霓被老乞丐搀扶着,这时也走了上去。 虽然看到祖母、小叔和阿父的遗骨再被糟践她很痛心,可她心底里十分清楚大姐姐是在想办法替一家人沉冤昭雪。 如今这世上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狗皮爷爷和大姐姐了,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反倒是舅公一家,看着自己一家惨遭横祸不闻不问,此刻却来横插一脚,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她小眼怒瞪着姨父刘江,嗓音细尖的吼道:“这是我自己家的事情,与姨父没有任何关系。” “这......” 刘江面色僵硬的看向小丫头,又瞥了眼叶成帏手中寒剑,顿时露出了惧色。 一群人贼眉鼠眼的互相顾视,却无人再敢上前。 ...... 地窖边,花如锦一直专注的紧盯着蒸笼,对周围正在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犹如置身事外一般。 眼看着地窖渐渐冷却下来,她掐着指头算了算,估摸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扭头瞥了眼远处气定神闲的叶成帏,她先是闭上眼,双手合十的默念道: “晚辈无意冒犯诸位,只是你们家霓霓背负血海深仇,无处为各位伸冤,晚辈斗胆出此下策,只愿各位在天有灵能助这丫头为你们一家报得大仇。” 话落,调整思绪,立即示意差役们:“请出遗骨,撑红油伞。” 差役们依令将三屉蒸后的遗骨按着原来的顺序抬了出来,在地上重新铺满席子小心翼翼的放置到了上面。 “请知府大人和叶公子前来查验。” 花如锦仔细扫视着红油伞下露出的九块遗骸。 待得众人围拢过来,她先是拾起最左边蒸笼中的一块遗骸,让人将红油伞撑到前方遮住照射下来的阳光。 “诸位请看,这块遗骨乃是程员外的,遗骨白玉无瑕,虽说中间有腐蚀和轻微折断,可这都属于人死后腐烂过程当中的正常现象。” 花如锦一边解释一边又拿起同蒸笼里的另外两块骸骨对着阳光在红油伞的遮挡下让众人瞧个斟酌。 “而程员外是被人割去头颅而亡,身体其余各处并未受到创伤。” 说着,花如锦放回程父遗骸,又拾起中间蒸笼里的一块遗骨,继续道:“我现在手里这块遗骸是程家二郎的,他生前在县衙挨了顿板子,皮破肉绽,死后血液不通,背骨上便沾上了淡淡的血荫,就连骨骼折断处的两端也都有血晕色,这正是生前被打所致。” 众人凑拢来看,果然发觉红油伞下的骸骨上布满红色的血痕。 叶成帏学着她的动作,又在中间的蒸笼拾起另外两块骸骨一一查验,结果完全一致,都能瞧出明显的红色血痕。 江陵城的老仵作顿时恍然大悟,颔首附和道:“县衙的一顿板子下去不死也能叫人脱层皮,背部淤血循环不通,在人死后渗入骨骸,即便是风吹日晒,也难以再将这痕迹抹去,只需用酒和醋高温一蒸,便能显现出来。” “正是如此。” 花如锦目光狠厉的视向不远处胆战心惊的陈锐等人。 “如此说来,程家老夫人的遗骸只要与程家二郎的情形一致,就能认定老夫人是被乱棍活活打死的。” 叶成帏心领神会,一边环顾着众人一边缓缓拾起最后一个蒸笼中的遗骸。 当他举起遗骨的那一刻,红油伞下照出的一道道清晰血痕顿时一目了然。
第77章 神秘故人 温毓鸣也没想到花家这小丫头果真有本事从尸骨上寻出证据,终于不再迟疑。 决绝的一个眼神横扫过去,直抵陈锐和江安县县丞、典史等人,冷冷吐出几字: “将这干人统统拿下,押往县衙门前重打五十大板示众,等本府亲自候审。”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这不关我等的事,都是图大人指使的呀。” 师爷陈锐率先央求道。 “你还敢叫冤。” 温毓鸣怒不可遏的指向他:“尤其是你,罪不可恕,自诩聪明卖弄才华,给本府再加五十大板。” 看着陈锐身形颤颤巍巍的被人押解下去,翁家赘婿刘江吓得浑身直冒冷汗,领着人立刻落荒而逃。 叶成帏冷眼旁观,满目鄙夷的摇了摇头,本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想到自己终究是高估了他。 只是今日始终不见知县图宏,倒是让他感到纳闷。 正想开口询问,温毓鸣谄媚的眼神顿时投了过来:“叶老弟,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们不妨这就赶去县衙捉拿图宏,对所有涉案人员严加审讯?” 语气极尽温和,生怕露出一点点的怠慢。 “此事本该由知府大人做主,下官悉听尊便。” 叶成帏也意识到温毓鸣是害怕自己弹劾他袒护图宏,不卑不亢的应了声,便安心的吩咐差役们重新整理程家母子的遗骨,准备敛尸下葬。 让汀安打了些清水过来,和花如锦蹲在一处用皂角反复搓洗着手指,看着这妮子一脸从容的样子,叶成帏不由得想起了她昨夜说的那些话。 她果然没有食言。 而且又一次让自己开了眼界。 “多谢。” 叶成帏樱唇微动,望着她淡淡的笑了笑。 花如锦还沉浸在方才的事情当中,被他突然起来的一声道谢惊得一怔。 回过神来后,也与他面面相觑了眼,含笑道:“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 虽然是帮霓霓这丫头讨还公道,可如果没有他鼎力相助,自己还真是无计可施。 恐怕不等挖开坟就已经被人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老乞丐此时也如释重负,满是欣慰的搀扶着程霓霓过来,开心的说道:“你们呀都别互相推让了,该道谢的是霓霓这丫头,她如今大仇得报,这一家人也能含笑九泉了。” 程霓霓泣不成声的跪倒在二人跟前,不停磕头致谢:“多谢姐姐,多谢大哥哥。” “好啦,别哭啦,再哭眼睛就得哭瞎啦。” 花如锦先拿出帕子擦干净手,这才为小丫头拂了拂泪迹:“今日阿姐迫不得已用了些极端的法子你不埋怨阿姐就好。” 程霓霓哽咽着不停摇头:“我知道阿姐是想早日为我一家报得大仇,祖母、小叔和阿父在天有灵定会理解阿姐的苦衷。” 花如锦欣慰的点了点头。 只是这丫头往后无依无靠的,想着方才前来捣乱的那位翁家姨父,也不知那一家人靠不靠得住。 她心里渐渐犯起了嘀咕。 老乞丐倒是看穿了丫头的心思,笑着道:“乖徒儿,你到了县城陪着霓霓去趟她舅公家,为师我呀先回趟江陵城。” 花如锦想了想,如今江安县拨云见日重见光明,想来那翁家就算是为了声誉也不会再放着个孤女不管,当即同意了老乞丐的主张。 而且陆修远也该寻回了程父的头颅,自家地道还藏着两头大蟒,不好让官府的人去为程母收敛尸体。 想来这老头早就顾虑到了这一点。 她和程霓霓一道将老乞丐送出坟地,回来时叶成帏已吩咐县衙的差役重新为程家母子三人下了葬。 叶成帏大抵猜到霓霓的娘亲已经过世,而尸体正是被花如锦藏了起来,所以并未多问,只是让人在程员外的坟冢边多挖出了一个坑,也未立碑文。 待得一切事情落定后,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早已散去的州府人马,声音温和的开口道:“走吧,我们先去江安县县衙。” “好。” 花如锦向来不喜凑这种热闹,可正是因为图宏和那无良讼师陈锐才将霓霓一家害到今日这步田地,她得陪着小丫头将今日这场热闹看完。 ...... 时值正午,江安县城南鸿鼎酒楼最顶层的厢房中,知县图宏正一脸沉闷的饮着酒。 眼看着半壶烧酒下肚,还未等到约见之人,他心头隐隐的升起了一丝不安。 虽说已事先安排好一切,也差人盯住了江陵城那帮衙役,可州府的人并未入城而是直接去了小云山,多多少少都有些出乎意料。 正想起身,却见厢房的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 看到进来之人,图宏刚刚露出的欣喜之色又立马萎靡下去,沉声道:“是你。” “是我。” 那人笑着坐下身,从怀中掏出用纸包裹的一袋熟食和一小壶酒放到桌上,恭敬的说道:“图大人请。” 随后,大大咧咧的捡了块包裹里的熟食喂入嘴中,一边慢嚼细咽一边自顾自的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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