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下周连玉的取笑,周连玉却不打算放过她,而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稚宁,眼神特意在她身上穿的这件密梅绸缎衣上顿了顿。 “若是我没看错,这衣裳是我承长兄的吧?”周连玉眼神中浮现出些许轻蔑,“才一夜的功夫就上了你的身,原来宁堂弟带来的那些大口箱箧里连一件过冬的衣裳都没备下。” 这话便是刺周稚宁贪慕虚荣,放着家中的旧衣裳不穿,专讨周明承的贵重衣裳。 周明承面色微变,道:“玉弟,有些话别说的太过分,这衣裳是我主动赠给宁堂弟的。” “长兄说的是。”周连玉听见周明承说话后便垂头,“这府内上下谁不知道长兄心慈?” 这话虽退了一步,但还是在暗讽周稚宁,只是周明承为顾大家脸面,这才认下是他“主动”赠给。 周稚宁叉着手拢在袖中,面上依旧带着不深不浅的微笑。 古时分嫡庶尊卑、长幼秩序。周明承是嫡长,周连玉为庶幼,无论怎样都没有嫡兄出声制止,庶弟还不肯罢休的状况。 况且周允能姬妾又多,即便是儿郎,府中也是不缺的,可以说嫡子只有一个,庶子犹如过江之鲤。因此,周连玉身为庶子还能挣到此前待客的任务,已经是不易了。可他把事办砸了还不知收敛,现在又多次挑衅。 只要周允能还不算失心疯,将来就是再有露脸的机会,也不会有周连玉的份儿了。 因此周稚宁面上很是端得住神色,又因有周明承替她拦着,倒显出她有几分荣辱不动于色的凛然沉稳。 周明承也不好继续跟周稚宁一起走了,就开口让周稚宁先回去,自己留着周连玉劝两句。 周稚宁也不推辞,转身就带着茗烟走了。 不过她还没走远就听到了周明承对周连玉的劝告,以及周连玉绵里藏针的回话。 她明白周连玉怕是要不中用了,这连带着她的步子也轻快很多。 正绕过回廊,在穿过一方庭院的时候,周稚宁感到脚下一硬,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不用她自个儿动手,茗烟就替她把东西拾了起来。 擦干净了雪一看,那是块温润莹洁的白玉,被雕刻成同心环的模样,用红绳穿着,比向太阳光看的时候,周稚宁才发现这玉环内侧还刻了一个小字,因被主人把玩得久了,字迹有些模糊,只能约莫看出来是“赵”。 周稚宁将白玉小心握在手里,问茗烟:“府里有赵姓的公子么?” 茗烟略一思索,点头说:“有一位,只是那位赵公子自己单独一个院,并不与其他公子伴在一处,平日里也是鲜少出门。” 周稚宁闻言便不好将这玉送过去了,正想让茗烟带着玉去见一趟周明承的时候,庭院外远远的就有个人撑着把油纸伞走走停停地朝他们这边过了来。 周稚宁眼神好,但第一眼望过去,她却没有看对方的脸,而是注意到了对方那一身华贵端方的外服,以及那精密大气的错金绣云纹滚边宽袖。 又是这身衣裳…… 周稚宁认出对方就是那日瞧她挨打的热闹的高门子弟。 高门子弟走到周稚宁面前,显然也认出了周稚宁就是那日挨闷棍的倒霉蛋。 两人互相认出了对方,对视了一眼后,高门子弟的视线就落在周稚宁手中的玉环上,朝她伸出了手:“拿来。” 他言简意赅,声音倒是格外好听,冽石击玉。 周稚宁捏着玉环问:“赵公子?” 对方微抿唇:“……嗯。” 周稚宁也不疑有他,就将玉环交过去了。 赵公子拿了玉环也没有着急收起来,而是十分仔细地将这玉环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磕坏了边边角角,他才略微松开了抿紧的唇线,将玉环放在了贴身处。 周稚宁见他对这个玉环实在很看重,并不像寻常买来把玩的玉器,便多嘴说了一句:“赵公子,珍贵的物件儿还是收起来为妙,若是下次再丢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了。” 闻言,赵公子眼眸微深,抬眸多瞥了周稚宁一眼:“嗯。” 他应了一声,也不知是真听进去了,还是随便敷衍,转身又撑着油纸伞走了。 看着这人的背影,周稚宁扯了扯唇角。 即使这位赵公子没有赤裸裸地流露出高高在上,可是从他冷淡的态度,还是可以窥见他骨子里的清贵与冷傲。 这些高门子弟…… 啧。 倒是身边的茗烟犹豫地提醒道:“宁主子以后若是再遇到这位赵公子,说话可再和软些。” 周稚宁一听,问:“莫非他是王孙?” 茗烟没说话,只是从随身提着的红漆书箱里取出一张贴儿递给周稚宁。 这是入周府族学的名单,原是每个学子手上都有一份儿的。周明承替她领了,又转手叫茗烟交给她。 周稚宁便展开了细看 “平原赵氏?”周稚宁的眉心微微蹙起了。 她盯着贴儿上的名字,轻念了声:“赵淮徽。”
第6章 士族弃子? 但还这么心高气傲…… 平原赵氏是士族,但如今科举制大兴,士族的垄断权早就被打破了,就算是大士族的嫡子想要入朝为官,也得和普通学子一样经过科考。 但话虽这样说,也不是没有至今还风光无限的士族。 周稚宁道:“同样姓赵,怎么琅琊赵氏比这平原赵氏风光得多?” 闻言,茗烟抿唇笑道:“琅琊赵氏的先祖有从龙之功,太祖特许可以保留士族仪制,另赐侯爵之位,世袭罔替。族中儿郎皆能入宫伴读,这样的上上恩荣自然不是他人能比的。” 不愧是高官府里的,知道的倒是不少。 周稚宁有些兴趣,就与茗烟多聊了聊,二人一前一后地慢慢地往回去的路上走。 另一边,杨氏与几个姐儿都留在小院里做活儿。 他们带来的过冬衣裳虽多,但大多穿不出去,比起府里其他几个姐儿的要逊色不少。周允德嘱咐她们莫要在外丢了周稚宁的脸面,又勉强凑了十来两银子,叫她们好歹去街面上做身看得过去的新衣裳。 但平城毕竟不比西河村,物价讲出来都要骇死人。杨氏带着几个姐儿逛了一圈,连一件衣裳都舍不得买,最后还是去布庄比量着买了几匹颜色鲜亮的布,打算回来自己动手裁剪。 周巧珍、周巧慧两个人还耐得住,但周巧秀年纪小,又好动,没一会儿就将手上的针线放下了,跑去扒窗子看院子里的雪景。 其实这么个小院子早怎么好看也看了不下十来遍了,雪景天、半白的庭院、枯干的老树、散乱的地面…… 周巧秀看了一会儿就失了兴趣,只艳羡地说:“小弟真好,可以在外面到处跑着玩呢。周府里的景色应该比咱院里的更好看吧?” 自从到了周府以后,周巧秀感觉家里的规矩都变大了,什么地方都不许去,只能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她又是个好动的性子,才拘束了两天就受不了了。 杨氏拿绣花针揩揩发顶,头也不抬地说:“你弟弟是要做大事儿的人,哪儿是去玩的?你安分些罢。” 周巧秀撇撇嘴,安静了,可没一会儿,她又说:“阿娘,听说周府里有个很别致的小花园,种的是梅花,开起花来艳艳的,可好看了。” “你这孩子……” 杨氏有些不耐:“女儿家家的天天想着往外跑作什么?你又不是儿郎。还是趁早多向你阿姐学学,多在女红针织上用点心,将来才能许个好人家。” 但话说到这儿,杨氏又不由替周巧珍的婚事担起了心。 过了年周巧珍也就十六了,这花一样的年纪该许人家了。若是拖来拖去,到了十七、十八岁,能挑拣的人家就少了半壁。要是再拖到十九、二十,能挑的人家又少半壁。 到时没有丰厚点的嫁妆,能挑给周巧珍的也只剩些不入流的田舍汉了。 亲手养大的女儿,杨氏怎舍得周巧珍吃苦呢? 她许是可以求求周允能的。 但是想想周稚宁的脸色…… 杨氏下针的速度都慢了些,可她转念一想,她又不是求周允能给珍姐儿指个大富大贵的人家,官宦子弟他们不敢攀,难道连个有前途些的秀才也指不得么? 她暗暗打定了主意。 * 引见过先生的第五天,周府的族学终于开了。 族学选址在周府中央,是一栋飞檐走角的大院,院外是江南式的黑墙白瓦,两盏红灯笼挂在门口。 推门而入,是四进制的宅邸,左右挂着十来幅先贤画像,面前则是一个“牌匾”,堂下安置了数十张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各个公子带来的小厮先自家主子一步进去,快步走过青石板铺设的庭院,来到早就安排好的书案边,将红漆书箱里的书本一一拿出,在书案上摆放齐全。 等他们忙活完,公子们才不紧不慢地各自落座。 周稚宁注意了一下堂内的位子。 凡是周家嫡系子弟都在前三排,周明承居正中,往他旁边延伸过去也都是其他家族的嫡系子弟,几人尚未落位就已经攀起交情来了。 中三排留与周家旁系子弟,以及家世不及前三排者。他们这些人虽然有点子互相看不上的味道,但也有所交流,时不时还伸着头往前三排插两句话。 后两排则是鱼龙混杂,有托了府里夫人们的裙带关系进来的,也有府里家生奴才的长子,再有的就是周稚宁这种占了个名头上的便宜进来的。 这些人对彼此的底下身份算是知根知底,完全歇了彼此套交情的心思,只顾着讨好前六排。个个笑的谄媚,行为动作是标准的狗腿子做派。 这个所谓的族学,还未开始便能看出乌烟瘴气了。 周稚宁翻开了自己书案上的书,眼角余光瞥见还有一道身影与她一样稳坐。 扭头一看,对方还是一身玄色衣裳,不同的是大袖边的金丝滚边换成了银线云纹,腰间挂着玉珏,面色俊美冷漠,眸色冷清,兰枝玉树。 平原赵家虽然落没了,但好歹也是士族,怎么沦落到与她同一排了? 周稚宁略微惊讶地挑眉。 赵淮徽也注意到了周稚宁的视线,朝她投来了冷淡的一瞥。 周稚宁一时来不及掩饰,二人视线猝不及防相交了一瞬,周稚宁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转开眸子。 显然赵淮徽也没想与周稚宁有什么交集,也安静收敛视线。 二人各自沉默下来,像是彼此并不相识。 不多时,牛、李、林三位老师皆来了。 族学里最大的已有十五六岁,早就下场考过了童生试,取得了秀才身份,譬如周明承。最小的也才九岁,虽是开蒙过,但到底没有正经念过几年书,比如周府里家生奴才的长子,一个叫王大拿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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