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夫子看完之后,眉心果然拧了起来。 周稚宁等着牛夫子将文章还回来,但出乎意料的是,牛夫子拿起朱笔在她的文章上圈了几处,周稚宁一看,正是她故意改动的地方。 “你的文章虽然看上去还不成熟,不过细看还是能发现几处妙思,只是说的太过浅薄,不够深入。这几处你可以再想想。” 周稚宁行礼:“多谢先生指点。” 牛夫子点点头,捋着胡子走了。 周稚宁盯着牛夫子魁梧的背影,心中对他多了些好感。 相比于李、林两位夫子,牛夫子似乎更在乎普通学子。同样是改文章,周稚宁交上去的《忠奸论》漏洞百出,李、林两位夫子就随便批一句‘字形尚可’,便发放回来不再多管。而周明承那篇文章即使被标为第三,被发放回来之后,也有夫子围在他身边细细指点能更进一步之处。 归根结底,还是周稚宁身份不够。 “牛尚林。” 这时,周稚宁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冷清的男声。 她疑惑地扭过头去:“什么?” “我说牛夫子的名字叫牛尚林。”赵淮徽的眼神很冷淡,似乎藏着千山万雪,“他在朝中认识九王爷,与山东省新上任的道台大人是故交,平城的知县是他曾经的学生。” 周稚宁的眉心缓缓地皱了起来,眼神冷淡:“赵兄,我与你并不相熟,你何必跟我说这些?” “我只是在提醒你。”赵淮徽的语气也很淡,“你得罪了周连玉,若连童生试也考不过,周府怕不会再有你立足之地。” 周稚宁扬起眉毛:“你看过我昨日的文章?” “粗略扫了一眼。” 赵淮徽眼神漆黑,像是站在一个极高的地方审视着周稚宁的文章:“若你童生试时还是现在这个水平,你过不了。” 周稚宁扯了扯唇角。 所以这个士族忽然对她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就是想给她指一条明路?毕竟童生试的第一场县试,主持者是平城的县令。若是巴结上牛夫子,兴许她还能得到一二“指点”。 这话如果是亲近的朋友对她说的,她还能觉得对方是好意,只是她与赵淮徽毫不熟识,甚至两个人的对话到目前为止都不超过十句,对方忽然提这么一茬,倒让周稚宁疑心他的动机。 “我过不过的了,就不劳赵兄费心了。”周稚宁望着赵淮徽,“更何况,赵兄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昨日的那篇忠奸策论,赵兄的排名似乎还在我之下呢。也不知在童生试时,能不能取得一个好名次?” 赵淮徽一抿颜色浅淡的唇瓣,眉心微蹙:“我不必在乎童生试的成绩,但你不一样。” “对,赵兄当然可以不在乎。”周稚宁一笑,“赵兄毕竟出身士族嘛,自然比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有出路。” “你——” 赵淮徽明显被她的话噎了一下。 周稚宁不想与赵淮徽多做纠缠,干脆利落地转回身翻阅自己面前的书册。 毕竟她出手的文章是什么水准,没人比她更清楚。赵淮徽的排名居然还在她下面,可见文章水平有多么糟糕。巴结牛夫子这个捷径显然更适合他,也不知道这个士族是哪儿来的勇气来给她做指导的。 想着,周稚宁冷笑:“呵。” 赵淮徽一顿,旋即将眉心蹙的更紧了。 他不懂,他这明明是好意。
第9章 互生闷气 赵淮徽为什么生气?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众人就出了学堂。 周明承还是照旧等着周稚宁。 两个人踏雪而行,雪块在两人脚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周明承扭头,发现今日周稚宁比昨日多加了一件绛色披风,纤细白皙的脖颈上缠着一圈兔儿卧,细密的雪色容貌将她的脸围起来,显得眉眼清雅冷冽。 周稚宁道:“今日的晚膳要劳烦大伯母了。” “一家子人不必言谢。”周明承让自己收回视线,“只是母亲的意思是,既然是一家子共同用膳,不如请了族学的诸人一道,年关将至了,这样也显得热闹。” 周明承的母亲邓氏是大儒之女,从小就被教导着执掌中馈,深明后宅管家之理,做事也十分稳重大方。此次宴请族学的想法也不错,算是当着众子弟的面承下了与周稚宁一家人之间的关系。 周稚宁无可拒绝,自然应承。 席面是周府早就备好了的,等周稚宁与周明承到时,周府内的一座水榭上已经挂满了明角灯,将池面照耀的水波荡漾。 邓氏坐在主桌,旁边一水儿围着她生的几个儿女。大些的是一个姐儿,名唤周妍,十一二岁的年纪。小些的还不会走路,由乳母抱着在一边喂养。其余的就是邓氏院子里的丫鬟,贴身的一个大丫鬟站在邓氏后面,预备着等会儿为邓氏伺候布菜。 至于周允能的几个姨娘则上不得台面,都安排在次次桌。 次桌则是几个姨娘生的哥儿、姐儿,她们虽出身不高,但也是周府内的正经主子,论地位是要高出姨娘们的。杨氏和周巧珍、周巧慧几个全都凑在次桌。至于周允德暂时没来,论道理他是二老爷,又不是女眷,因此就跟着周允能叙话去了。 族学里的学子们出身不错,可因为是外男不能离女眷们太近,因此就将他们安排在一处靠近梅林的地方,既能欣赏水榭景色,也能嗅得一缕梅香,是个不错的地方。 周稚宁和周明承的座位也都在这里。 不同的是,周稚宁是因为身份有限,周明承则是以主家的身份来作陪的。 周稚宁刚坐下,眼神就追着杨氏她们看去。 好在虽然杨氏出身不高,可将几个姐儿都教养的不错,不说有如世家贵女的教养,但也是落落大方。 见几个姊妹脸上都带着笑,周稚宁也弯了弯眉眼,神色温和。 这时,她耳边听到有人道:“赵兄,我能和你换个座位吗?” 周稚宁回过头来,看见她身边坐着的是余青松,是学堂里能坐在中三排的人。他申请换座位的对象是赵淮徽,而赵淮徽旁边坐的是周明承。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余青松是想去和周明承套近乎。 按理说赵淮徽出身没落士族,如果和周明承打好关系,对自己也是很有好处的。但在听到余青松的话后,赵淮徽竟然也不拒绝,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很干脆与余青松换了地方,又在周稚宁旁边坐下了。 周稚宁本不想和赵淮徽多靠近,但因为周明承在这桌的缘故,许多人都想往这桌挤,本来只能容纳八人的方桌,硬生生坐下了十二人,周稚宁也被迫移动了圆凳,与赵淮徽贴在了一处。 赵淮徽瞥了她一眼,周稚宁回看。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了一瞬间,就如同互不相识一样迅速偏头。其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可见在课堂之上结下的梁子,这两个人都还记在心里。 不如就这样互不说话一直到晚膳结束算了。 周稚宁默默想。 可偏偏上天不让她如愿,因为席间人实在太多,丫鬟们来摆饭竟然也找不到插手的空当,为难地左右看来看去,最终觉得周稚宁身形清瘦,还算是能见缝插针,于是就走到周稚宁与另一名子弟之间弯腰摆饭。 周稚宁被这丫鬟一挤,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赵淮徽那边靠。被发带束起的青丝拂过赵淮徽的手掌,又飞快地滑下。明明只是一瞬的接触,却给指尖带来了两分难以抑制的酥痒。 赵淮徽又瞥了她一眼,长眉似乎扬了扬。 周稚宁心中郁闷,想要直起身子。 可是摆完饭之后,不知是何人又给他们这一桌上了一壶温酒,选的还是周稚宁这边。周稚宁方才直起身体,现在又被迫压了下去。她额上青筋微跳,可又只能继续保持姿势不动。 但周稚宁往赵淮徽这边偏,赵淮徽不知为何也没躲,依旧原位端坐,二人一下靠的极近。周稚宁从赵淮徽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是雪后的松柏,冷冽清寒,仿佛让人看见了千山万雪,闯进了荒茫一片的冰原。 周稚宁不由偏开头想,抛开这士族恶劣的性格不谈,他身上的味道还是挺好闻的。 * 温酒上完了,周稚宁终于得以摆脱,立马就坐正了身体。 这时,席上有人拿起酒壶倒酒。 有人笑道:“冬日里怎么还吃酒?当心明儿写大字的时候手发颤,被牛夫子打掌心。” “不过一杯,权当暖身吧。” 那人笑嘻嘻说着,着意给席面上每个人都斟了一杯,一圈下来,酒壶就见底了。 周稚宁不善饮酒,手拢在袖子里未动。 倒是赵淮徽似乎格外畏寒,散发着蒸腾热气的酒甫一摆在他面前,就被他饮尽了。 沾了酒液之后,他唇瓣恢复了些许血色,不再是苍白无色的模样了,身上的寒气似乎舒缓了许多。 不过酒只一杯,赵淮徽喝了之后就没有第二杯了。 周稚宁看了看自己面前尚未动的热酒,转眸瞥了赵淮徽一眼。但最终她还是没动,静静地等待酒杯热气散尽。 席面上酒过一巡,几个子弟也就热络起来了。 一人道:“听说唐衔青也会来族学。” “唐衔青?”有人惊奇,“可是内阁大学士唐纳之的长子?” “他竟然也来了族学。” “唐衔青俊美不凡,出身才干都是拔尖儿的,最重要的是至今尚未婚配。” “我也听说了,听说唐夫人正在着意给他找一门好婚事。也不知哪家的贵女会有这样的福气。” 只是这些人虽然嘴上说着不知道花落谁家,但心里还是觉得周府的可能性最大。 且不说周允能现在风头正胜,就说周明承也是十几岁就中了秀才的俊才,前途一片坦荡。 而且算算年纪,唐衔青今年十七,只长周妍六岁,正好可以定下婚事。 即便桌上也有人意动,想为自家姊妹争取,可大部分也只是想想就算了。 周稚宁也只是听听,没把这事儿往心里去,毕竟以身份论,这个叫唐衔青不会与她家几个姊妹有任何交集。 接下来各人用饭闲谈,其内容也因为谈到了唐衔青,而偏向于婚事嫁娶这方面。 周稚宁对这些话题并不感兴趣,简单净过手后,她就跟着周明承暂时离开了席面,去与杨氏等人一同对邓氏见礼。 周稚宁一走,席面上便有人笑道:“文人都说娶妻要娶贤,我却不然。我若将来婚配,必定要娶一个美人,只要她往哪儿一站,就叫人移不开眼,浑身骨头发酥。” “天底下女子虽多,可美人不多,汪兄也太挑剔了些。” “章兄此言差矣,在咱们族学里倒也不是未见容貌出众之人。方才走的那一位不就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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