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着要另寻办法时,忽然有个人从墙后冒出头来,小声叫她:“小哥儿!小哥儿!” 周稚宁闻言看过去,只见对方是个圆脸的小厮,满面带笑,看上去很是面善,似乎很好相处。 “小哥儿,你可是今儿入府的周二老爷家的公子么?叫宁哥儿的那位?”小厮问。 “……我是。”周稚宁抿抿唇角,“午膳时候已过,但贵府还不曾给我父、我母派饭,所以他们二老差我前来问问。” “我说呢。我刚上了工出来就瞧见您一个人在这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像个没头苍蝇似地乱转。”小厮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要我说呀,您就是再转下去也没用,没人会给您指路的。您在府外的时候得罪了我们四公子周连玉,没人敢给您派饭的。” 周稚宁心有预料,拱手道:“那敢问贵府管事何在?” 周允能再怎么苛待胞弟,好歹也不能面子上过不去,她亲自去找管事,也许还能得一餐饭食。 但听她这么说,小厮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道:“府里管事向来与四公子相亲,您就算见着他了也没法子。” 但小厮说完,不待周稚宁回答便话锋一转,又道:“但是周二老爷怎么说也是我家老爷的兄弟,真要饿坏了我们也担待不起。不如公子您跟我来,我私下里给您一些饭食,您悄悄地拿过去用,但千万别说是我给的。” 周稚宁闻言眉头微蹙,没有及时应下,反而将视线在小厮面上停留片刻。 雪光之下,她的眼眸仿佛是最透净的琉璃色,能看穿世上一切阴谋诡计。 小厮不自在地扯了扯面皮,眼神有些飘忽:“公子这是怎么了?再耽搁下去,那饭食该凉了。您一家子不是还等着用膳呢嘛?咱们年轻人饿的起,父母姊妹们饿不起啊。再说了,您这一顿不吃,兴许以后就没得吃了……” 这最后一句话有些格外的意思。 周稚宁顿了顿,才道:“……好,我跟你去。” 得了周稚宁的同意,小厮立即在前面带路。 没多时,二人就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旁。 小厮果然信守诺言,钻进了院落边上的假山里,替周稚宁取出来的一袋吃食。 周稚宁打开抽绳查看,发现里面装的是几个精细白面馒头。 只是还未等她把这抽绳拉上,耳边劲风一响,眼前骤然漆黑。浓烈的米糙味儿瞬间充斥鼻腔的同时,一股狠劲儿也猛地踹上了她的大腿。 砰——! 周稚宁的身体重重往雪地里一摔,小臂插入雪堆里半尺,刺骨的寒冷席卷而来。 她下意识想要撑起身体,但她还抱着粮食口袋。里面的馒头散发着淡淡的余温,是一家人的口粮。 周稚宁的手紧紧攥起,最终还是一点点松开,沉默地蜷缩了起来。 紧接着,无数的拳头和脚像雨点般地落在她身上。 周连玉恶狠狠地朝着周稚宁的小腿狠踹,踹一脚,骂一句: “让你不知好歹!” “让你出风头!” “你不是很能说吗?!” “继续说啊!” “你知不知道你坏了我多大的事儿,害我丢了多大的面子!” 一脚又一脚,落在麻袋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麻袋里的人却始终像个虾米一样弓着身体,连一声求饶也没有。 可她越沉默,周连玉就越恼火。 他指向把周稚宁骗过来的小厮:“你去给我装一盆雪块来。” 小厮立马就去。 满满当当的一盆雪很快就被递到了周连玉手中。 周连玉让人把麻袋扶起来,他亲自打开了麻袋的口袋,将雪往麻袋里面倾盆倒下,随后又找来绳子给麻袋的口扎了个死结。 他做的太狠了,有小厮忍不住道:“四公子,这好歹也是您堂弟啊,晚些个儿老爷还要见她呢。这真要是出了人命……” 周连玉冷笑:“什么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东西,也敢跟我攀亲?还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你若是怕她死了,你就在这儿挨上半个时辰的冻,再替她把这绳子解了。” 言罢,他又狠狠朝周稚宁呸了一口,这才留下那临危受命的小厮,带着其他人走远了。 周稚宁就这么抱着馒头躺在麻袋里,牙关紧紧咬着。 被倒进麻袋里的雪灌进了她的脖子和袖口,被体温一暖,化成雪水浸透了里衣和外裳。很快,雪水又因为温度过低而慢慢地凝结成硬块。 她的眉毛、唇瓣都被冻得结上了一层稀碎的冰碴。 就这么躺着不知道多久,奉命看着周稚宁的小厮听她好半天都没喘一口气,心里发慌,又怕人死了要赖在自己头上,连着给周稚宁作了好几个揖,小声说:“宁公子,您要是真熬不过这一遭,等到了阎王老爷跟前可别怪我啊。冤有头债有主,您该找咱四公子。” 言罢,他赶紧给周稚宁解开了麻袋口处的绳子,连一眼都顾不及看,就跟火烧屁股一样地跑了。 绳子被解开了,周稚宁躺在雪地里缓了半天才回过劲儿来,自己慢慢地爬出了麻袋。 她早知道那小厮有问题,但正如他所说的,今日不吃这么一顿打,恐怕以后都不能善了了。 但她没想到周连玉这厮下手又黑又狠,她挨了这么一顿,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都像是漏了个窟窿,一吸气就直灌凉风。四肢五体都疼,疼的钻心剜骨。 真是混蛋! 周稚宁深吸了一口冷气,往周边看了看,才发现被自己护在怀里的馒头不知怎的滚落了一地。她艰难地伸手将馒头一个个收回来,重新扎进粮食口袋里。 正当她要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往回走时,余光却忽然瞥见一道身影执着纸伞,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站在梅树下静静看她。 雪后的天光争先恐后地落在那人身上,他面容极其俊美,鼻梁高挺,唇薄如翼。一身的销金云圆领士族袍,外披一件银狐轻裘披风,腰间挂着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珏更衬出他宽肩窄腰,气质冽如青松。 他漆黑如墨的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周稚宁狼狈的模样,却面色漠然,丝毫没有想来帮忙的意图,仿佛是站在极高的地方往下瞥了一眼众生,却并不将众生放在眼里。 二人就这么隔着小半个落满细雪的庭院遥遥对视了一眼,等周稚宁看清了对方袖子上大气精密的滚边错金云纹后,就敛下了眉眼,转身离开了。 遇见旁人挨打都要瞧瞧热闹的高门子弟。 周稚宁扯扯唇角。 啧。
第4章 指门好亲事 她还得看着杨氏些 半个时辰后,周稚宁终于一瘸一拐地回了小院,她怀里的馒头早就冷的跟铁一样了。 她干脆就不进院子了,而是招手叫出了周巧慧。 周巧慧见她一身的伤,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连眉毛、眼睫处都结了冰碴子,整个人狼狈的不成样子,不由吓了一大跳。 “阿弟你这是怎么了?!” “没看清路,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滚到坡下去了,不碍事。” 周稚宁将粮食口袋递过去:“拿去跟阿娘、大姐、三姐分了吃吧,是馒头,膳房里就剩这些了。冷是冷了些,好歹还能果腹。” 周巧慧接过粮食口袋,眼睛却还担忧地盯在周稚宁身上:“这可怎么办呀?阿爹还没用饭就被叫走了,说是要去西暖阁见大伯。阿爹走时还吩咐我看见你回来就催你去。但是你的伤……” 闻言,周稚宁长眉一挑。 这时间赶的真巧,她前脚被周连玉套着麻袋打了一顿,后脚就得去西暖阁见周允能。这样紧凑的安排,连让她洗个热水澡的时间都没留。 但她越狼狈,周连玉应该就越称意。 于是她干脆朝周巧慧要了件干燥外衣,简单地替换了身上湿透的这件,就朝西暖阁那边去了。 比起她一个人去打听膳房的窘状,这回周允能还派了个仆人来替她引路。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在周府大宅内。 周允能的住所离周允德这个小院颇远,走过了夹道,还得再过两个回廊,穿过一座花园,这才到西暖阁。 所谓的西暖阁其实是座偌大的四合院,灰墙白瓦连绵不绝,古朴大气。 阁内,一个穿着宝蓝色直裰的中年男子端坐在上位,他面容瘦长,蓄着一副美须鬤,仪容风雅。 有两个侍女正垂手在男子身边伺候,一人端茶,另一人拿铜著拨弄炭盆中的碳火。 这人就是周允能。 “这位就是宁哥儿吧。”周允能摆摆手叫两个丫鬟退下,看向周稚宁笑的和缓,“雪天路滑,来的路上可是摔着了?” 即便周稚宁换了件衣裳,遮盖住了手臂和腿上的伤痕,但依旧掩盖不住她身上浓重的寒气。 “……是,侄儿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周稚宁回答。 她选择隐瞒了周连玉打人的这件事,毕竟她还是低估了周允德强行让她留下的决心,若是此时继续撕破脸,怕她还得遭受皮肉之苦。 想着,她抬头一看。 果真,周允能身后就站着几个锦衣的少年。他们依次站开,第四个就是周连玉。 周连玉见她揭过真相,不由傲慢哼笑道:“堂弟伶牙俐齿,却没想到这腿脚倒是不太利索。” 其他几个少年都没说话。 只有看起来年岁最长的一个少年关切地问道:“堂弟可有摔伤?” 这人是周允能家的长子,名叫周明承,是正房所出。他自小聪明伶俐,为人处事也颇为温和有理。比起他的几个弟弟来更受周允能的疼爱和器重。 周稚宁摇摇头:“谢堂哥关心,无碍。” 周允能脸上露出一丝笑,道:“好,那宁哥儿也入座吧。” 周稚宁应是,然后走到了周允德旁边的座位处落座。 只是她刚一坐下,坚硬的实木凳子就碰到了她的伤口,疼的她刹那间倒吸一口冷气。 周允德听见了,不由问:“宁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周稚宁还是这样回答。 但她只感觉屁股、大腿以及胳膊、手肘这些地方疼得尖锐刻骨。被雪水浸湿了里衣更是紧紧贴在她的背脊处,又冷又硬。 她看向周允能一家人。 他们个个都是锦帽貂裘,穿的温暖舒适。现下里随意落座之后,彼此贴耳说一两句玩笑话,更显松快适意。 就连丫鬟们也时刻注意着他们,有的着意奉上刚烹好的热茶,有的将那铸铁制成,兽蹄足,板沿呈八棱形,板面刻缠枝花卉的炭盆轻轻地往他们脚边移动。 比之那边的热闹,周允德和周稚宁二人像是闹市里无人问津的货品,等了好半天,才有丫鬟也给他们端来了两杯热茶。 周允德面色尴尬,只好端起茶盏假喝几口,以做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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