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有人为了命连傲骨都不要呢? 子弟们应该很是费解,而赵淮徽算是第一个提出这样疑问的人,可周稚宁没有与赵淮徽解释的兴趣。 “那就依赵兄所言,你下次再问吧。”周稚宁言罢,转身离开了。 这次她走的很慢,一深一浅地踩着雪,慢慢消失在了赵淮徽的视野中。 赵淮徽漆黑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背影,想了想,去了存文堂。 贾政道看见赵淮徽来一点也不惊讶,反而笑着请他上座。 这回二楼的茶桌上摆着一副紫砂茶具,一块小小地茶饼静静地躺在卷云纹茶盘之中。 兽形小炉之上,炉火煨的正旺。 贾政道穿着套圆领,施施然跪坐下,笑道:“想是受了什么启发才来寻我。” 赵淮徽简单将事情叙述了一遍,垂眸道:“她受了欺负,理应争辩。若是一味忍受,不公的事只会越来越多。甚至……” 他说着,脑中闪过那天晚膳时,那几个混账说的话。 她会被那伙人盯上去做契兄弟。 赵淮徽眸色冷了一层。 “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贾政道点点头,“你没想错,可她也没做错。你们的处境与身份天差地别,面对事情的做法当然也会不一样。对于你来说理所当然的事,对于她来说也许需要百般思索。” 说到这里,贾政道神色更加温和:“徽儿,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你的文章笔法、词藻、规格、火候都有了,可还欠缺一样东西。” 赵淮徽蹙眉:“什么?” “民心。” 贾政道说着,从浅蓝色的宽大袖袍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赵淮徽,赵淮徽接了之后,才发现这是一篇文章,篇名写着三个字《忠奸论》,再看署名—— “是平江笑笑生?”赵淮徽挑眉。 他听过这个人的名声,却从没机会看过她的文章。 “是她。”贾政道摸了摸山羊胡须,眼里闪着温和的光,“这是前几日有一个小友放到文斋里售卖的。徽儿,你应该仔细看看,平江笑笑生的文章里面,就有你缺的那样民心。” * 周稚宁回到小院的时候,周巧秀还在外面伴着妍姐儿玩没回来。 自从周巧秀认识了妍姐儿之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家里人都习惯了。 但让周稚宁觉得奇怪的是,今天竟然连以往从不晚归的周巧珍也没回来。 “大姐呢?”周稚宁问。 “你大伯母听秀姐儿说她绣工不错,就着意叫她去院儿里坐坐。我想着左右咱院里也没事儿,就叫她去了。现下里,估摸你大伯母应是留她用晚膳了吧。” 杨氏笑盈盈地说。 她本就想求周允能给周巧珍指个好人家,没想到现在周巧珍得了邓氏的喜欢。她是又惊又喜,恨不得周巧珍多在邓氏面前得脸,哪儿还想着叫周巧珍回来。 周稚宁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面色不愉:“阿娘,你这样做不对。大伯母与我家又不是什么很亲厚的情分,第一次留膳大姐怎么能应呢?” 杨氏讪讪地拿着掸子一边拍周稚宁身上的雪屑,一边说:“你大伯母是个心善的好人儿,应当不会同你大姐计较这些的。” 说完,她又端着个汤婆子塞给周稚宁手里,语气讨好地说:“你瞧,你大伯母今天还叫人送来了两匹好缎子,我裁了半尺出来给你做了个汤婆套子,以后你抱着就不会烫着手了。” 邓氏送来的东西都是好的,这两匹料子放在外面都是二、三十两的价。现在杨氏和周巧珍她们缺的就是好布料做衣裳,邓氏送的礼是正正好好的。可这么珍贵的东西,杨氏却留心给她裁了个暖手套子。 周稚宁叹了口气,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她因为杨氏的无知而感到疲惫,却又因为对方真诚的关怀而感到心软。 “阿娘,今日就算了,以后一定要叮嘱大姐注意些礼数,不要因为碍着大伯母的身份不好推辞。” 周稚宁到底还是松了口,她收下汤婆套子,叮嘱道:“我在外面辛苦读书,精力有限,没办法照看家里。几个姐姐们都要阿娘你费心看管。我不求几个姐姐有贵女仪态,但求礼数周全就够了。” 这个世道女子本就艰难,周稚宁只能尽自己努力让几个姐姐尽量过得好些。 * 赵淮徽回到自己院落中的时候,已经是乌啼满霜天的时候了。 天边的一轮明月孤高清傲,一片银辉笼罩着雪夜,给院子里凋零的树木镀上一层淡淡的冰霜。 赵淮徽踏着雪回来后,发现他屋里正燃着三四个铁五足八方火盆,银霜碳在里面烧的正旺,温度足够让人闷出一身汗来。但程普犹嫌不够,又外出抱了个铜錾花瓜棱手炉、一个脚炉、一个汤婆子,一齐往赵淮徽的被褥里塞。 做完这些,确保赵淮徽不至于因失温过度而寒症复发,程普才给自己在赵淮徽的床边整理了一层被褥,以供自己晚上守夜用。 赵淮徽笑了笑:“程普,这些日子以来真的麻烦你了。” 程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张匪徒般的脸显出几分羞涩:“照理说,像我这种落草为寇的匪徒,早该在大爷剿灭五鸠山的时候就被砍头的,但是大爷念善,放了我,只叫我照顾您,我若是还不尽心,那真真是不配活着了。” “舅舅他看人从未出过错,你能活命,不过是因为你从未造过杀业。”赵淮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细细地在梨花木桌案上铺平。 他离开之时,贾政道将平江笑笑生的文章赠给了他。 赵淮徽看着这纸面上圆润整齐的字体,默默思索。 都说见字如面,平江笑笑生的墨迹乌黑、方正、光洁、大小如一、姿态雍容婉媚,与他恣意出格的瘦金体是两个极端。 “公子,您这是在看什么?” “平江笑笑生的文章,老师说她心中有民,笔下有苍生。” 赵淮徽头也不抬地说,他的指尖落在文章里的一个“民”字身上,又顺着墨迹缓缓滑下,最后落在了最后的落款姓名上。 火盆里的火光劈里啪啦地溅出来,微微照亮了他俊美的眉眼。 赵淮徽眯起凤眸,长久的凝视着落款,似乎要透过这张薄薄的纸,看出藏在背后之人的真面目一样。 “平江笑笑生——” 赵淮徽低声道:“你会是什么人呢?”
第12章 眼神阴鸷 周明承讨厌唐衔青 临近岁考,族学里的课业放松了很多,周稚宁就趁这段时间跑去了平城的书斋。 从某些方面来说,周允德想的也不错。平城比西河村大些,资源也就要多了。就拿书斋来说,西河村就只有两间书斋,里面的书都是“经典本”,若要找最新的科举文章,都要提前预定。 但是平城里书斋数都数不清,转角就是一个,迎面又碰上一个,里面的书自然也是“最新款”,不仅有上几年的考题和学子答案,而且还有对下一届考题的预测,更有书斋还出了一本《考官分析》,专门分析童生试各级考官的性格、偏好,以方便学子们对症下药。 周稚宁难得开了眼。 果然,为了对付“应试考试”这道千古难题,无论是古人还是现代人,都是各出奇招啊。 周稚宁逛着逛着,手里就提了很多科举参考书。 一炷香之后,她准备为这趟行程结个尾,就拐进了七录书斋。 七录书斋里多的是为了备战科举的学子,人头攒动,拥挤不堪,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哀嚎和唾骂。 “谁抢了老子的《四书集注》?!这可是最后一本了!” “《状元文章分析》在哪儿?有哪位仁兄看见了?没有这本,我这次岁考要挂了啊!” “别挤,别挤,踩着我衣服了!” “你们能不能斯文点!” …… 周稚宁在人堆里艰难前行,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赵徽文章全选》。 虽然这位士族子弟的文章锦绣满篇,太过华丽,没有半点民生,可他身上却有周稚宁最缺的东西——诗意。 周稚宁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也在积极培养自己的诗意和想象力,但到底还是比不过有着千年文化熏陶的士族。 能补则补,周稚宁打算抱着赵徽的文章恶啃三天三夜,尽量达到一个“不会作诗也会吟”的地步。 周稚宁正打算去结账,但刚走过一个拐角,就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她抱着一堆书勉强后退两步,稳定身形之后,才发现对面撞她的居然是个老熟人。 老熟人赵淮徽怀里也抱着一堆书,看封面还是一个系列。 不过周稚宁再仔细一看赵淮徽书封上的名字——《平江笑笑生全系列文章注解》。 周稚宁不由扬眉。 赵淮徽看了眼周稚宁怀里的《赵徽文章全选》,墨色眼眸忍不住微闪。 没有什么是比自己认识的人看自己的文章更微妙的事情了。 更何况,这个认识的人还是自己的对头。 虽然是单方面的对头。 周稚宁不由轻咳两声,对赵淮徽略微颔首算是见礼,就去结账离开了。 赵淮徽看看周稚宁离开的背影,又垂眸看了眼怀里抱着的一堆文章。 民心…… * 周稚宁回了小院后,发现小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干脆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咕噜一声灌了下来。 口腔里弥漫起残茶的涩味儿,凉气似乎要灌进肺里。 当她把买回来的赵徽文章全部放好之后,周允德他们回来了。 虽然今年是在平城过年,不同于以往,但周允德还是带着杨氏几个上街采买了些年货。 诸如缕花、江米人、屠苏酒、新历,此外还有各色糕点两捆盒,以及一些时兴的珠花、布料。 周巧秀穿着件鹅黄色褙子,扎起两个小髻,跑到周稚宁面前秀她的红绳结,笑嘻嘻的:“城西王家货郎哪儿买的,好看吗?” “好看。” 周稚宁真心夸赞了一句,脸上扬起笑看向周巧珍:“大姐买了什么?” 周巧秀抢答:“大姐买了一块……” “没什么,都是女儿家家的玩意儿。”周巧珍紧张又不好意思地打断周巧秀,“小弟听了会觉得没意思的。” 说着,她就拉着周巧秀进了内室。 姐妹两个一路上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周稚宁疑惑地看向周巧慧,却发现周巧慧也是一脸茫然。 她不由失笑。 也许这就是女孩子的秘密? * 越临近岁考,族学里的氛围就越紧张。 不过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不在乎考试,只赶着看热闹。 书房内,满室清香。 周稚宁端坐着练字,蘸满墨汁的笔尖顺利地在纸面上滑动,几个呼吸之间,结构圆润端正的台阁体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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