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真得了这章子在手里,只怕的确和公孙曜所言那般,高兴不已。 想到这里,她还是更喜欢白亦初高兴些。所以见公孙曜也一直推辞,自己也就不多劝了,只将匣子锁上,“既如此,那我便给阿初去。” “再好不过了。”这话公孙曜是由衷而发的,又觉得果然是命运使然,到底是属于阿聿的东西,不管经过任何途经,最终都会到阿聿的手里来。 这一阵子,他总是为豫州和齐州的战事发愁,本来这并不该由他一介外任的文官来操心,该是圣上同武将们头疼的事才对。 可他们公孙家,早在开国之际,便是以武立世。便是如今,家中热血沸腾的男儿也不在少数上,却没有一人得以上沙场。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李晟远比那李木远更合适作为一个君王,只是同样的他的疑心更重,他宁愿启用酒囊饭袋的霍南民,也不用公孙家的人。 本该早就平定的战事,却要一直这样拖着,豫州边境上那数十万的大军,就这样闲赋在军营中,等着国库的无偿供养。 如果早早结束了战事,不但可收复齐州,软禁了那李木远,更能叫这些将士们回到各处军营,不管是操练或是本地屯营练兵开垦,都是能给朝廷节约不少开支的。 这样一来,各处的税赋便能轻松一些。 可是比起齐州的李木远,圣上似乎更畏惧着公孙家,但又因为防着辽人,所以不得不留着公孙家。 公孙曜 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却又无法接受这些问题,整个人这些时日里,算是处于那水深火热之中了。 直至今日,看到舅舅这一枚章子,他总算觉得,人生也不是没有半点指望。 他观着手中的茶,只恨不是黄粱酒,能叫他痛快饮三酌。 周梨看着他一杯茶又一杯茶地往肚子里灌,“大人很喜欢碧螺春?” 公孙曜这时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倒是没有多偏爱,只不过是今日得了一件欢喜事情,高兴了便多喝两盅。” 周梨以为是衙门里的事,毕竟如今有王家带头鼎力相助,那陈通判再也不必为了银钱的事情发愁,正是乐开了怀。 听说近来同附近的几个采石场也都交涉好了,那官道要重新铺上碎石子。 这样一来,下雨天里,也便不用总是担心大路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水洼了。 到时候黄泥被泡得发软,容易溅了路人满身的泥泞便罢了,偏还容易叫车轱辘打滑,白耽误了大家的功夫去。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铅灰色的云朵逐渐布满了天空,茶馆里的跑堂来换了烛台,周梨也起身与他告辞,回了家去。 只不过捧着那一小匣子,心里便打算明日去武庚书院一回,把这章子先送给周梨。 也要叮嘱他这一阵子好好读书,莫要再分心管那李司夜的事情。 所以隔天一早,她便喊了殷十三娘送自己去城北,又同莫元夕和香附交代:“今日洛清来了,喊她跟着你们便是,我怕要去一个上午呢!” 殷十三娘在江湖上行走了十几年,五湖四海也算都有所踏足的。 这芦州定居修生养息并非她的第一个选择,只是到了这一处,那日不知怎的,只觉得心身疲惫,不想再继续浪迹天涯去了。 又恰好走到那牙行门口,看着那卖儿女的男人指着牙行对儿女说,往后叫主人家选去了,不必在家中饿饭,从此以后生老病死还有主人家管。 她只觉得那做爹娘实在不配为父母亲,生而不养,便不要生也罢了,只将这些个可怜的孩儿生到这世间来吃苦受罪,这等人死了该下地狱才是。 但奈何她也是身无半两碎银,空有一颗同情他人的心,却是无能为力。 最后甚至也动了心思,找一户人家卖身签死契,既是能从此干干净净脱离这恩怨江湖,往后也不用总操心这一日三餐,百年后还能叫主人家赐薄棺一口,不至于横死在街头荒庙。 于是就进了牙行,遇着正方脸,再被推荐到周梨的身边。 而这城北她其实也是头一次来,只见周梨将车停在街上,竟是往那花街柳巷里走去,不禁微微蹙起那和三千白发格格不入的黑色眉峰,“你一个小姑娘家,怎要跑到这种地方来?” 周梨倒没有惊诧她这话,本又晓得她是个话语犀利之人,性子又冷。如果不是贪图她的武功,又是个女人,周梨是真不愿意将她留在身边的。 “这里进去,便是芦州大名鼎鼎的武庚书院了。”不过说罢,又有些自嘲道:“瞧见你这一头白发,总是叫我忘记了你其实也不过而立之年罢了,如何晓得这武庚书院,毕竟书院辉煌那会儿,还没你这一号人呢!” 那殷十三娘不给她好话,她也不给对方好口气。 殷十三娘也是听出了周梨有意嘲风她,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多管,只同她一并往这些个巷子深处走。 七拐八弯的,终于在这些花花绿绿的墙根尽头,发现了一处水磨石墙。 两扇略显陈旧大门,上头的铜环已是锈迹斑斑。 殷十三娘上去敲门,“你的小夫君便在这样的地方读书?” “是啊。”周梨回着,一头往里喊着:“刘叔,帮我开门。” 随着她这话音落下,片刻便听得里头传来脚步声。 殷十三娘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周梨,“这看门的,竟是个厉害的练家子。” 周梨早前便听白亦初说,他们这些个习武之人,单凭着脚步声,是能大概判断出对方到底有几分能耐的。 所以当下听得殷十三娘的话,也是颇为震惊,“如此说来,你也是有几分功力的。” 还没等殷十三娘回周梨的话,门就开了,只见刘叔站在里头,“阿梨,你怎这样早就过来了?” “得了个宝贝,想着阿初看到了欢喜,就送来了。”周梨回着,抱着黑漆小匣子往里去。 刘叔这才看到跟在她身后的殷十三娘,一脸的戒备。 周梨只领着殷十三娘熟门熟路去刘婶那边等人。 如今书院里也早不止白亦初他们几个学生,所以这洗衣做饭的,也不止是刘婶一个人了。 她听得周梨喊她,只一面往围裙上擦拭着手从里头走出来,“你今儿这样早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以往周梨都是挑着中午时候才过来的。 “没什么,就是给阿初送个东西,顺道去书阁那边找几本书回去瞧。”周梨回着,只将小匣子递给刘婶,“劳烦刘婶帮我收着,我去书阁,等着阿初快要下课,我再过来。” 一面与她介绍着身后断臂了的白发殷十三娘,“这是我家新来的护院,就叫她在这里等着。” 刘婶自打一进来,晃眼是瞧见了个白头发女人,不过也没有仔细去看,如今听了周梨说,方扭头过去,只不过一双眼睛才撞上对方那张脸,满面吃惊,脱口只叫着:“十三娘?” 那殷十三娘其实早便看着刘婶了,只觉得她十分眼熟,但又不大敢相认,如今见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也试探地叫了一声:“你是唐飞燕?” 周梨一脸愕然,只见二人各自呼出对方的名字后,就激动地拉在一起。 只是很快刘婶就发现殷十三娘空荡荡的一只袖子,脸色倏地变了,“你这是?” 殷十三娘苦笑,“十二载不见,却不想你还若当初,我却这般落魄样子。” 刘婶只为她那断臂伤心难过,已经要走的周梨见着光景,自然是留下来安慰。 自也从她二人言语中,一下明白了两人原来少女时期,竟然是知交故友。 父母皆是一个帮派里的,又都小有身份。 而殷十三娘因在家中排行十三,又耍得一手好鞭子,江湖人便称她一声殷十三娘。 只不过那时候她家中人口丰茂,她是唯一的女儿,自是被娇生惯养,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更不晓得这江湖不止是快意恩仇,且还有数不尽的阴谋和风浪。 天真无邪的她,便错信了一个男子,全然不顾父兄和朋友的劝说,跟那男子私奔去了。 也是那时候,同刘婶分别的。 刘婶的父母早就退出了江湖,她也结识了刘叔,两人便结为夫妻,因欠了云长先生的大恩,夫妻二人便同云长先生一起守在这武庚书院里。 那殷十三娘同那男人私奔后,帮派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权力更迭,她父兄也都因此遭人暗算,命丧黄泉。 她晓得归来之时,为此伤心难过,一时自然是无心与那男人风花雪月,不想那男人竟然便迷上了更年轻的江湖侠女。 为此,三人感情纠葛,必有一败者。 人老珠黄的殷十三娘便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而刘婶听到她的手臂是那男人砍下的,气得要去为她出头,却见她惨然一笑,眼里的精光被一道叫人头皮发麻的狠戾所取代:“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砍下了他的腿,第三条腿!”还把他的武功都据为己有,如今那是一个废得不能再废的人了。 活着,可比叫他死了还要痛苦! 周梨听罢,心里却是叫好,这样的男人,除了挂在墙上,就只能是做个太监才能老实起来。 可刘婶却还觉得不解气,执意要寻个机会,将这负心汉杀了去。 周梨听了个大概,只感慨一回这江湖原来可不是潇潇洒洒红尘策马那样快活了。 有人的地方,果然就是免不得这些纷扰事情。 她便去书阁,只将这空间留个十二载不见的两人叙旧。 等到快中午,便去等白亦初。 白亦初见了她,自然是惊喜万分,只顾不得同窗在侧,便冲过来拉起她的手,“你怎来了?” “我有好东西给你。”周梨说罢,叫他随自己去刘婶那里。 不想刘婶还在同殷十三娘说话,自己叫帮收起来的黑漆小匣子还摆在她跟前的桌上呢! 便去抱了过来,打开将里头的章子递给白亦初:“宋晚亭那里偶然收来的死当,我昨天本拿去给了公孙大人,想着也算是物归原主的。没想到他却说既到了我们的手里,就是缘分。我想你也喜欢霍将军,不如就自己收着了。” 白亦初看到那章子上的‘麓水居士’四字,果然是由心而喜,如获至宝一般,生怕不小心给磕了去,连忙将那红绸布给包起来,“你当在家中与我收好便是,放到这书院里来,没有几个同窗是稳重的,若是摔了可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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