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听他这话,只觉得好生肉麻,便给打断道:“少说这些,人都是相互的,你在柜台上尽心尽力,又不多拿一分钱,我们心里都有数,这房屋的事情,你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往后这铺子里,也仍旧指望着你。” 得了她这话,柳小八心中越发安心了,因此也更是上心铺子里的生意,不管来客什么身份,也都客客气气的。 他如今又有些胖,众人只瞧他面善,说话又客气,都爱同他打趣。那些个年纪大的妇人,更总是问他娶了小媳妇没有?要同他介绍一个。 每逢这会儿,柳小八只笑得腼腆不已,说年纪还小。 然今年,他已是十五,其实在那乡下成婚早的,怕是已经要做爹了。 而周梨也十四了,终于开始长个头。 只不过白亦初比她长得更高,声音也开始变化。去年院试他终究是没参加,倒是那挈炆试了试水,吊着车尾巴得了个秀才身份。 但也把云长先生高兴了一回,觉得这几年不枉费自己苦口婆心教授,所以即便那次知道他们偷偷出去,也没计较。 还在挈炆中了秀才后,允他们到周家做客。 周梨正想着,正方脸来了消息。 家里总有男客上门,但又不好带去后院里,毕竟都是些妇孺。 所以将这卤肉摊子搬出来了些,腾出了些地方搭了一扇屏风,里头摆了一张方桌,配上几把椅子,平时烧上一两壶茶水,有客人来等久了,这里坐着喝茶,或是周梨待客都好使。 上一次公孙曜来,便也是这里和周梨写的字句。 周梨忙将他请到了屏风后面,倒了一杯茶,“说得怎样了?” 正方脸也不知这事到底办好了没有,不好明确给答案,只是同周梨细说:“高掌柜的意思,他卖这客栈是纯属被逼无奈,去年虽是赶着好政策便宜买到手里的,但这将近一年来,在上头也亏了不少钱,如今虽可以便宜你两成,但他想留在里面继续做这柜上的管事,你看如何?” 两成银子不少了,高掌柜想留下来做这掌柜也不是使不得,一来他熟门熟事,二来周梨一个姑娘家也不可能到柜台上去,即便他不做,往日还要另外雇佣人的。 便道:“这事儿我愿意,但是我也要同他约法三章。”大事上,还是要听自己的,他就是个柜上管事,替自己出面办事。 就是不晓得一直以来自己当家做主的高掌柜可是能接受得了。 所以周梨觉得这才要提前说清楚。 正方脸得了这话,提议着,“要不过几日你家小郎君沐休了,我来做东,大家在外吃顿饭,再做商量,你觉得然后?” 周梨着急把客栈拿到手里来,毕竟字据都和公孙曜签了。所以早日谈妥自然是好,“也好,后日就是阿初沐休的日子,你定好地方,我们到时候过去便是。” 一面又问起他这一带可有小房屋。 正方脸一听,以为周梨还要做那倒卖房屋的事情,只建议道:“有是有,但是这些个小院子都不大好,价格也高,你拿手里是不好出的。” 周梨方解释,是替前面的柳小八问,只叫他多挂心些,又道:“他往后身上也有负担,要给他婶子养老,价格若是能压,就劳烦你多压些。” 正方脸连连点头,只说回去便留意。 柳小八一直都守在卤菜摊子前面,并没有听到里头他们在屏风后面说什么,不过见着正方脸走后,还是来问周梨,“同他说了么?” “说了,只回去就给你留心,不过你也不要太着急,这屋子是要长住的,现在价格也不便宜,咱仔细挑拣,不可像是我当初这般急匆匆的。” 转眼到了后日,这日却是落了春雨,街上湿答答的,周梨和莫元夕一起到卤菜摊前帮忙,柳小八赶了驴车去北市接白亦初。 那驴车进不去那些狭小的花街柳巷,白亦初便自己走出来,只叫柳小八在北市那宽广的大街上等便是。 只不过这一次,把他那三个同窗一起给接回来了。 白亦初与周梨解释着,“先生有事情,要出门半个月,刘叔刘婶老家有事,又刚好撞在一处,刘婶得回去处理,只留了刘叔一个人在书院里,怕是忙不过来,他也不放心这几个皮猴子在书院里,我想着便给带回家里来,也好叫先生在外放心些。” 周梨听罢,笑了起来:“那感情好,咱白得了些帮手,省得在花钱雇人了。”那客栈过了手,不少地方都要重新布置修整,周梨还想着拿钱找几个短工。 如今有现成人,何必去花 那冤枉钱去? 一面叫白亦初换上那新的春衫,两人撑着伞一起出了门去。 至于顾少凌三人,只交托给后院的月桂和莫元夕。 上次三人来做客,也没闲着,赶上了推豆腐也跟着帮忙,所以年前冻了豆腐,周梨还让柳小八给书院送去了不少。 又说他二人出来,直径往正方脸定好的酒楼去。到那头正方脸已经在等着了,见着如今又长高了许多的白亦初,只感慨他那书院里怕是吃得极好,只不过这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已高过自己去。 说话间,高掌柜也来了。 他原本也是这芦洲治下一处县城里的殷实人家,开的也是一家客栈,算是有几分机灵的,瞧着天灾要来就早早藏好自家细软,携着亲眷逃难。 灾后回来,得知芦洲的房屋地契都便宜,便当机立断买下了这一处客栈,继续老营生。 本来以为此后靠着接待这些差人们,与之熟络起来,搭上那么一两条线,以后在这州府也算是真正站住了脚跟,自然是好日子数不尽的。 可哪里晓得这其中少不得些奸诈的,他背后没有一座山可以靠,有几个拿他做人的?亏了银子不少,还要给这帮人点头哈腰做孙子。 好好的一个不惑之年的人,竟然是一年不到的时间,给气成了一个白头翁。 见了周梨和白亦初,虽晓得该要和她夸赞客栈的好,才能多要些钱,但一肚子的苦水,实在是找不着人倒。 如今在正方脸的陪同下,喝了两口酒,终究是忍不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给哭诉着。 也是难为他一个中年人,在两个小少年跟前哭得这样凄惨不已。 正方脸也在一旁感慨,“便是这样了,没有个权贵亲戚,什么生意都不好做起来。” 这一点周梨是相信的。她那卤肉铺子生意热起来,后来还雇了月桂和香附,可不就是因为公孙曜去赏脸,才将名声给打出去的嘛。 如今见高掌柜哭得难过,便同他宽慰道:“没事了,往后也将腰杆挺直了,左右你这背后是咱们知府大人,不管是下面的差人,还是外地来的,都不敢胡来。” 这事儿周梨还没同正方脸通气,连白亦初也没顾得上说,所以这话一说出口,便是有些醉态的高掌柜也都齐齐看朝她,“你说甚?” 周梨这才解释着:“这客栈到我手里,往后就有两方东家,一来是我,二来是知府大人那里。所以往后可不用担心这受委屈的事情了。”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晓得这客栈是公孙曜的了,哪里还敢乱来? 高掌柜一听,欢喜不已,酒也醒了大半,忙催促着周梨过契。 只是他这样浑身带着酒气,今日怕是不成了,便商议着明日去衙门过契。 高掌柜则转头同正方脸问,叫他赶紧给自己在附近寻一处院落,最好明日就能叫他带着亲眷搬过去,也早些将这客栈收拾出来,快些开门做生意。 正方脸没道理有钱不赚,这里大家从酒楼散了,就急忙去给他办。 隔日周梨去衙门里与高掌柜过了契,还特意将公孙曜给请来一并落了大名,也算是告知整个衙门,这客栈的生意,是有他公孙曜一份的了。 本来周梨还叫了白亦初,可是他四人昨晚在书房摆了两盘棋子,杀到半夜才吹灯,周梨怕扰了他休息,便自己去。 过了契,又和高掌柜签了聘书,就只等过两日高掌柜搬出去后,周梨叫人过去收拾。 以前的跑堂也留了一个下来,厨房的还在,只不过那打扫房屋的早见高掌柜将客栈关了,以为是没人接手这烂摊子,早辞了去。 所以还需得雇人,这事儿仍旧是找正方脸来办。 白亦初听了,不由得笑着打趣,“他倒更像是你的管事,什么事情都替你鞍前马后地跑。” 周梨知晓正方脸帮了自己不少忙,但嘴上仍笑道:“我也没少叫他挣钱,双赢的事儿罢了。” 又同顾少凌他们说,“外头是不敢放你们出去玩的,不过整日困在这家里也无趣,明日我带你们到那客栈里转一转。” 几人不知所以,还以为周梨带他们出去玩,翌日还一早起来,兴奋不已。 不想一个驴车全部拉过去,刚进客栈,周梨就一人给他们扔了一条毛巾,“都像是阿初一样,包在头上,这客栈有一阵子没人住了,咱们就打扫二楼天字房,开干吧!” 顾少凌扯着嘴角,将手里的毛巾翻来覆去看,“所以这就是你说的玩儿?” “劳动光荣,放心我又不会叫你们白干,昨日不是听你们说馋桂花楼的酒菜么?好好干,我已经那头喊了饭菜,干完回去就能吃现成的。”周梨当然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叫他们干活。骗一次两次的,第三次万一真有事,谁还会相信自己? 所以好处肯定是要给他们一些的。 周梨也不知道为什么云长先生不愿意他们出来,这都是大孩子了,难道还怕被拐了去不是? 心中不解,不过也没去细想。 而顾少凌几人听闻有桂花楼的大餐,一时来了精神,又是拿扫帚又是鸡毛掸子打水的,积极不已。 白亦初见他们一个个撒丫子朝楼上跑去,踩得楼梯咚咚响,忍不住啧啧道:“没得救了,你们这幅蠢样子,真担心哪一日跑出去,叫人一两银子给骗走了去,难怪先生不愿意他们出来。” 周梨闻言,只怕还真是了。 随后两人也上了楼去。 约莫是他们收拾好,那边高掌柜没顾得上自己才搬家,就匆匆忙忙领着人来收拾其他地方。 周梨也按照此前的约定,请他们吃了桂花楼的酒菜。 几乎是他们前脚才到家里,后脚几个挑夫就挑着贴着桂花记几个大篓子从周记后门停下。 打开那篓子上面的竹盖,里头便是周梨订的席面,香味一下将阿黄夫妻俩给引来。 不过如今俩猫虽然是也有些嘴馋,但好歹是每日能吃饱,没做出什么抢食的动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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