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楚媛生下孩子过后,太傅府还派人送了贺礼来?真真是有福气的。”有位妇人拎着一筐鸡子,站在门前赔笑道。 “我家媛儿嫁得好,这陆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人家府上一家三口都在太傅府伺候着,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光说媛儿那小姑子,啧啧,从太傅府回来的那日可是给我惊着了,竟然带回来满满一马车的东西。什么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有。”褐衣妇人满眼放光道。 “不是说她伺候着太傅府的一位姑娘吗?又不是伺候太傅大人,怎么这般得脸?” “人家可是正经姑娘,你可别说什么伺候太傅大人的浑话。”那褐衣妇人懒懒嗔怪一眼,见对方有些不好意思,才继续道:“媛儿那小姑子伺候的是太傅府的一位姑娘,后来还被封了什么县主,我倒是不知是什么来路,但却知道出手大方得很,光是给小孩子用的绸缎就送来四五匹呢。” “这样说来,我这做姨母的倒是不用担心媛儿缺什么了。”那妇人拎着手里的草筐笑笑道:“你瞧,我也没旁的东西可拿,好不容易凑了一百枚鸡子,合计着给媛儿补身子呢。” “东西是少了点,不过我也知道你什么境遇,又怎么会跟你计较。”褐衣妇人白了正要往里走的顾轻幼和晓夏一眼,冷哼一声道:“这两日登门的人多,我可是什么样的人都见到了。之前与媛儿相交的几位好姐妹,有几个是拎着东西来的,还有的竟然是空着爪子来的,我也真是纳闷了,怎么这么大的脸呢?更有甚者,不光空着手来,临走还跟媛儿说,往后孩子不要的东西切莫扔了,给她留着便是了。” 拎着鸡子的妇人眼风嘲弄从顾轻幼二人身上刮过,也随着褐衣妇人笑了笑。 而另一边,顾轻幼正想着一会要问晓夏的事,因此并未听见二人的对话。反倒是素玉气得面色微红,忍不住瞪了那妇人一眼。 拎着鸡 子的妇人许是有意讨好自家表姐,本与她无关的事,此刻却上前拦了几步道:“方才我姐姐说的话你们没听见么?空着手进人家家门,好大的脸呢。二位姑娘,瞧你们穿得虽然不金贵,但也不算掉价。不如去门外买几斤好糕点,也算是知趣。” 素玉觑着顾轻幼的脸色,不见有什么烦躁之色,这才放下心,正准备出言斥责,便听姑娘淡淡问道:“妇人是这的主家吗?” “这,这自然不是。”那妇人脸色一灰。 “那孩子是您生的?”顾轻幼再问。 “胡说什么呢,孩子是人家新媳妇生的。”那妇人继续道。可说完她自己也反应过来,是啊,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怎配在家指责人家的客人呢。 她的脸上不由得有些挂不住。而那褐衣妇人,也便是那陆厨娘的亲家楚氏,此刻却清了清喉咙。“她不是主家,我却是这的半个主家呢。”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谁?”顾轻幼的语气漠然。素玉在旁听着,这才惊觉自家姑娘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有了上位者的气度。 竟然与太傅大人隐隐有些相似。 “我……”楚氏词穷了,随后拧了身子漠然道:“左不过是我家媛儿的什么姐妹罢了。再不,就是那晓夏姑娘的姐妹……” 她说完话脸色突变,忽然觉察过来什么,赶紧赔笑道:“二位姑娘怕不是太傅府上与晓夏姑娘一道做事的姑娘吧。” 话音才落下,晓夏已然从门里走出来,满眼惊喜喊道:“县主,素玉,你们怎么来了?” 眼瞧着晓夏行的是大礼,门前两位妇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白。什么?门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县主,就是晓夏姑娘伺候的那位县主? 这,这穿得也太素淡了些吧。 一筐鸡子险些被摔在地上。那妇人忙不迭拜倒,连连赔不是道:“小人方才是糊涂了,不曾想竟是县主您大驾光临。小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这才合计着规劝一番,毕竟这空着手进门不太妥当……” 那楚氏更是满脸慌张,在旁边连连道歉道:“是,小人也是没长眼睛,竟然不认得县主之尊……” 不必顾轻幼开口,晓夏已然蹙起了两根秀眉的眉毛。另一个也罢了,楚氏是日日都在自家府上摆架子的。要不是看在新嫂刚生产完的份上,自己早把她打发出去了。此刻听见她竟然敢得罪顾轻幼,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如今府里装不下您,您都干上门子的活计了?”晓夏冷冷道。 “不是不是,你姨母过来送吃食,我出来迎一迎。” “您说话可留神,我可没有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姨母。”晓夏看着那一筐沾着鸡毛鸡屎的鸡子,愈发鄙夷道。她不嫌贫爱富,却也知道送上门的东西必须要干干净净。这妇人如此惫懒,又一上来便得罪了好脾气的姑娘,可见不是什么正经人。 “是,全是我的不是。”楚氏脸色十分尴尬,也顾不得要什么面子,连连赔着礼。“姑娘别恼,这几日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好歹看在媛儿的面子上……” “就是看在嫂子的份上我才没说你,要不然早把你撵出府去了。”晓夏恼火道:“您在这一日三餐吃白饭不要紧,一闲下来就要找嫂子的不是,不是说她奶水少,就是说她不会带孩子。您倒是会带孩子,我怎么没瞧见您搭一把手呢?反倒是日日在迎客之事上殷切,见了送厚礼的就高高兴兴,见了礼薄的就冷眼相待,说句不中听的,您这样的不是势利小人是什么,我们府真是瞧不上。若我是娘家,冲着您这样的亲家,也不该结这么婚事。好在我嫂嫂是明白知礼,没学得像您这样。” 活了一大把年纪的楚氏被如此痛骂了一顿,气得头昏脑涨,只觉得每句话都砸在自己的心口窝上。一大堆骂人的话堆在嘴边,偏偏她又不敢说出口,眼前站着的可是当朝县主,正经的官眷,自己要是得罪了她,可是要被官府治罪的。 而晓夏这边出了气,也没忘了楚氏身后的什么便宜姨母,身子微微转过去,目光更冷道:“什么叫空着手进门不太妥当,你拿着一筐破鸡子就叫妥当了?如今只怕村里的四邻都不用这么不起眼的东西了,难为你倒是还当贺礼送过来。不过,要是你家境贫寒,那也算不得什么。可别以为我不知道,嫂嫂待你这位姨母也算宽厚了,一年四五回地给你们送银子。你们但凡是个有心肝的,就该知道投桃报李。那畜生们尚且知道感激主子呢,你们倒是好,拿了银子跟打水漂似的,我嫂子连个谢字都换不回来。” 那妇人被骂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就跟筐里的鸡子似的,花花绿绿,十分好看。 “行了,您二位也瞧见了,我这还有贵客呢。不如请您移步回自己宅子里歇着吧。”晓夏敷衍地福了一福道。 楚氏捂着胸口,气得脚步都虚悬了,还是借了自家妹妹的手,才总算迈开步子。 “姑娘!”晓夏扭过头,又是往日伶俐开心的模样。 “从前只知道陆厨娘嘴上功夫了得,今儿才知道你也是个厉害的。”素玉在旁偷笑道。 “我是看不惯她们倚老卖老,总是欺负我嫂嫂。”晓夏不乐意道。“如今胆子更大,连姑娘都不放在眼里了。对了姑娘,您怎么想着要过来了?” “其实是有件大事要问你。”顾轻幼拉着晓夏,目光轻轻垂在自己的脚面上,柔声问道:“前儿晚上,小叔叔来过咱们院子吗?她们都睡了,只有你知道。” “来了呀。”晓夏一脸没心没肺道:“大人听说姑娘吃醉了酒,还进去瞧了您一眼。不过没多大一会就出来了,总得避嫌不是。之后我就进去,帮您铺了床,扶着您到床上睡了。” “唔。”顾轻幼点点头,感到两块火烧云慢慢爬上了脸颊。 强撑着身子在陆家坐了一会,顾轻幼到底有些受不住。而素玉在旁瞧着也终于看出不对劲来,姑娘脸上的火红似乎不是屋里那热闹的红纱帐映出来的,而是她的脸本就是红的。 如此匆忙赶回太傅府,素玉赶紧伸了三根手指轻轻贴在顾轻幼的额头上。果然,一股热热的触感传来,素玉呀的一声凑在顾轻幼的身前,噤着眉毛道:“坏了,姑娘,您发烧了。” “是吗?”顾轻幼想抬胳膊给自己把脉,但胳膊虚弱无力。“没事,昨儿在小叔叔书房的时候开着窗眯了一会,大约是吹着了。你按照之前我开的风寒方子去抓药就行。” “不成,我还是让罗管事从宫里请个太医过来吧。姑娘之前开的方子,又未必对这回的症候。”素玉不放心道。 顾轻幼点点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开始难受起来,更没力气与她争辩,便由她去了。可没等多大一会,罗管事从宫中请来的却不是太医,而是太后娘娘派来的小太监。小太监是喜气洋洋的,可罗管事那张脸却拉得极长,显然是不乐意带人进来的。
第80章 素玉亦是厌烦, 却还是慢慢扶着顾轻幼起身,又慢慢跪下来。 小太监瞧着顾轻幼脸上异常的红晕,也没有丝毫关切的话语, 只是一板一眼道:“传太后娘娘口谕, 荣安县主为人良善, 容貌昳丽, 特赐婚于祈府嫡公子祁临,着本月过定。” “这么匆忙?”素玉忍不住低声念叨了一句, 好在被罗管事轻轻一咳掩饰过去。 “恭喜荣安县主了。”小太监道了喜,罗管事勉强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 又摸出一锭大金给他, 这才又默默将人送了出去。 屋里, 素玉扶着顾轻幼坐回床上, 眼瞧着折腾这一下, 姑娘的脸色更加不好, 不由得十分心疼, 埋怨道:“太后娘娘如此匆忙下旨做什么,眼瞧着就入伏了, 这功夫忙着过定, 姑娘定是更要挨累了。” 这会送那小太监的罗管事进了门,脸色似乎比方才更沉了。“太医就要到了。”他似乎是叹着气说出这句话的。 素玉瞧着顾轻幼低垂的眼尾,心里一疼,问罗管事道:“姑娘的体质就是这样,一入伏就要染一回风寒。太后娘娘的旨意就不能改一改吗?下个月下定不成吗?” “下个月?”罗管事苦笑, 嘴角微白的胡须轻动。“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么?唉, 太后娘娘的旨意,可是一个字都改不得的。这门婚事, 算是板上钉钉了。” “这门婚事倒是还好。”素玉瞧着顾轻幼嘴唇微干,赶紧替她倒了一盏热茶。“太傅大人临走的时候说过,这是门好亲事。这么多年,我可从未听太傅大人夸哪家的公子好,如今大人觉得祁公子不错,那一定就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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